牧青寒微微一愣,抬脚朝着方才那一闪而过的人影走去。
他先是敲了敲紧闭着的木窗,一层厚厚的灰尘被抖落下来,落了牧青寒一鼻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没有人回应,可方才分明有张脸闪过。
牧青寒跟左思鸢对视一眼,继续拍打着窗户:“我知道有人在里面,能开下门吗?我们不是坏人。”
里面依旧没有声音,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牧青寒浓眉一蹙,问左思鸢道:“我们长得很像坏人吗?怎么这人一见了咱俩就躲起来了?”
左思鸢无言地摇了摇头,牧青寒见他迟迟不来应门,拍门的力度加大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窗户猛然大开,里面立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孩童,正满脸愤怒地瞪着他们:“我说你们烦不烦啊!”
牧青寒见来人是个毛头小子,把胳膊抱在胸前,笑了:“小子,你终于舍得开门啦?你们家大人呢,让他们出来,我有点事情想打听。”
那小男孩腮帮鼓了鼓,针锋相对地回答:“凭什么你想打听就打听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赶紧走吧。”
说完,他便要把窗户关上,牧青寒抬手支着窗边,不依不饶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说你不知道了?小子,我就想问问你,这里的街道为什么没有人烟?”
小男孩神色稍顿,审视了他半晌后问:“你是官府的人?”
牧青寒摇头。
“那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小男孩翻了个白眼,就要把窗户关上:“告诉你吧,从这里往东的城镇差不多都是这个光景,你们俩趁早哪来的回哪去吧。”
牧青寒还欲再问些什么,小男孩却不由分说要关窗户,险些将他手指挤了。
他碰了一鼻子灰,讪讪道:“这小子怎么这么没教养?”
左思鸢莫名感觉一股阴冷,她抱了抱胳膊,四下环视一圈:“也不怪他警惕心那么重了,这儿一到了晚上,真跟座鬼城没什么区别了。”
牧青寒心头也是漫上疑云,按照常理,一座城镇就算治安再差,也不会是如此空空荡荡的场景,如此情况除非是有战乱发生,百姓们才会过着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可现在大穆哪来的战乱呢?
他越想越想不明白,便决意返回去找那小男孩,毕竟他是他俩在这重山镇里见到的唯一一个活人了。
牧青寒轻手轻脚走到方才的窗子底下,只听里面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小溪,快把这药喝了吧。”是方才那男孩的声音。
而回答他的,是一个听起来奶声奶气的小姑娘的声音:“哥哥,这是什么药啊?”
“这是厨房里剩下的药渣,我又重新煮了煮,多少对你的病也有点用吧。”
牧青寒闻言,心思微动,又侧耳细听片刻,才轻声朝窗户里道:“这位小妹妹八成是患了肺炎了吧?”
里面顿时没了声息,片刻之后,那扇窗子再度打开,小男孩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知道?”
牧青寒粲然一笑:“算你小子走运,我刚好是个郎中,你若放我进去,我就帮你把你妹妹的病治好。”
“此话当真?”男孩眼睛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没钱付给你。”
牧青寒见这小男孩如此轻易地上了钩,顿时得意洋洋起来,学着太初的神情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哪儿的话呀,医者仁心懂不懂?就是说就算你没有钱,我遇上你就是跟你有缘,治病不会要你的钱的。”
小男孩一听,乌溜溜的眼里顿时闪烁着希冀:“请跟我进来吧。”
牧青寒扬眸得意一笑,还趁势朝左思鸢投去个得瑟的眼神。
左思鸢眼中闪过惊讶,看来还真是如太初所言,技多不压身。
两人绕到那家瓦房后面,从柴门进了院中,小男孩忽然朝二人作了一揖:“二位恩人请受江小河一拜!”
“你叫江小河啊?”牧青寒看着他乐了:“你妹妹叫小溪,这名儿倒有意思。”
听出他语气之中带着调侃,江小河倒也不恼,大大的眼睛朝里屋望去,冷静说道:“妹妹就在里面,请先生帮忙看看。”
看他年纪,顶多不会超过十二岁,却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和老成,左思鸢看了又是喜欢,又是有些心疼,急忙一推牧青寒:“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点去给小姑娘瞧病。”
牧青寒点点头,跟着江小河走进屋中。
这原是座小小的四合院,地界虽然不大,但却干净整洁,细微之处亦有简单雅致的布置,可以看出,这江小河家就算不是富贵人家,也是衣食无忧。
可现如今这里却破败不堪,放眼望去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想来又是另一桩说来令人伤心的故事了。
牧青寒走到江小溪床前,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棉布袄裙,白嫩圆润的脸蛋却通红着,额前刘海被汗水所打湿,一绺一绺地黏在脑门上。
她眼睛闭着,呼吸急促起伏着,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若说方才只是为了哄江小河开门,现如今牧青寒便是真心想要搭救这个可怜的小丫头了。他在床边坐下,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半晌,把三根手指搭在她纤细的胳膊上,侧耳细听起来。
江小河站在床边,看着妹妹痛苦万分的样子,嘴唇紧紧抿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里亦流露出心疼。
牧青寒号脉号了片刻,对江小河说:“江小溪是染了风寒,又未曾得到及时诊治,加上许久没有吃东西,把风寒拖成了肺炎,我说得可对?”
江小河眼神一黯,默默攥紧了拳头:“都怪那群人!”
“哪群人?”牧青寒蹙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蒙着面,带着刀,大晚上的闯进我家来,先把爹杀了,娘好不容易逃出来,把我跟小溪藏在茅草房里,之后也被杀了。”
提起如此心痛之事,江小河极坚强地未曾哭泣,只是嗓音有些颤抖。
牧青寒跟左思鸢沉默着交换了个眼神,自他俩看见这偌大的院子里头只有两个小娃娃后,便知道这又是说来话长了。
“蒙面带刀?”牧青寒想了想,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问:“你仔细想想,那些蒙面人用的刀,是不是大概一只胳膊那么长,而且还是弧形的?”
江小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就是那种刀,它杀了我的父母。”
牧青寒心头忽然猛地一震,面色颓唐地握紧拳头,低声喃喃:“我真是糊涂了……”
看他追悔莫及的样子,左思鸢不消多问也能知道,原来南疆祸乱乃是确有其事,并非是宫里来的人夸张。
“青寒。”见他神伤,她樱唇一抿,出声提醒:“先给这小姑娘看病吧。”
牧青寒回过神来:“哦,这倒容易,肺炎乃是肺热导致,而小儿体弱,太过于阴寒的药物又不耐受,所以内服守前丹,外用理中汤加上砂仁敷在神阙穴上即可。”
“这些都是什么药啊?”江小河一听还得用药,才松下去的一口气便又提上了嗓子眼:“我家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了,没钱给妹妹抓药。”
左思鸢在他身旁蹲下,抬手扶住他的肩膀,低声哄劝:“这个你不必担心,小溪的医药费我们俩出了便是。”
江小河仍是摇头:“镇上的人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也都在地下活着,打死都不敢上街去的,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卖药。”
“那药房没人,草药他们还来不及拿走吧?”牧青寒又问。
江小河茫然地点点头,又摇头:“先生,您现在可别上街去了,带着弯刀的那些人每天要巡视五六次,见到活人便会杀掉的。”
闻言,牧青寒气得眼睛通红:“这帮南疆野人,简直把人命都不看在眼里!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一根汗毛!”
说完,他提起腿就冲外走,江小河急忙去追,可撵不上他的步伐,牧青寒人已走到大街上。
江小河急了,跑回左思鸢身边,小脸写满了焦急:“这位姑娘,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已经看到好多大人的尸体都被拖走了!”
左思鸢摸着他柔嫩的脸蛋,莞尔一笑:“没事的,刚才那个哥哥会武功,不怕那些带弯刀的人。”
“十个八个也不怕么?”江小河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怕。”左思鸢语气轻快地保证。
江小河情不自禁赞叹道:“他可真是个英雄!若能早些过来,说不定我的爹娘也不会死了……”
听他提起爹娘,左思鸢也黯然神伤起来,本是一富庶温馨的家庭,却因为吉默的狼子野心而遭此横祸。
她心里泛酸,在江小河手背上拍了拍:“小河,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江小河点了点头,坐在江小溪床边,垂下眼眸一动不动地守着妹妹。
左思鸢走进厨房,搜遍了所有橱柜,万幸找到了一点面粉,还有一罐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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