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宋羽姿东逃西窜时,常听百姓交口称赞,说什么新帝裴文风,圣明神武,万民敬仰,爱民如子,千古一帝。
所以到头来,坏事做尽的全是她这个前朝妖后。
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呸!既然天之骄子都愿意下凡尘了,她这老天弃儿还犹豫什么。
宋羽姿嘟了嘟嘴,转过身来,继续气呼呼地往前爬了。
越到通风处,臭味越来越浓,一股浓烈的尿骚味混合着不知名的各种臭味灌入鼻中。
宋羽姿几欲作呕又硬生生忍了回去,等到爬出旱厕口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扶着院墙,哇哇大吐起来。
此刻,裴文风面不改色,站在一旁淡定地看着她呕吐,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样。
宋羽姿一边吐,一边暗道,真乃奇人也。
旱厕旁边的小猪哼哼噜噜地叫着,几双乌黑的大眼珠子,吃惊地盯着他俩,不明白怎么旁边的旱厕洞口里怎么就钻出来两个人。
宋羽姿攥紧了小拳头,暗道回去以后一定要打听出来这条密道是谁卖的消息。
并起誓必定要让此人亲自钻上一回,看看这千金密道,究竟价值几何。
......
此时,蔡平正吃力地拧着一桶潲水猪食,前去猪圈喂食。
望着眼前,不知从哪儿凌空冒出来的灰扑扑、脏兮兮的少年少女,站在猪圈旁的院墙边。
他吓得往后大退了两步,惊慌失措间,两条鼻涕滴溜了下来,“是人还是鬼啊?!”
宋羽姿见眼前瘦小脸尖的小男孩儿下颚处有一粒红痣,右眉处有公鸡啄伤留下的伤疤,五官紧凑,满脸防备,总觉得似曾相似,不太确信地开了口,“蔡平?”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蔡平警惕心增强,又往后退了几步。
上一世时,她刚混到昭仪,分配到兴庆宫的听月馆,白日里受尽主位娘娘排挤霸凌,晚上又被云齐帝折磨抽打,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那时上头分配了一个长相不佳,不太起眼儿的宦官蔡平与她朝夕相伴。
可能是同病相怜吧,蔡平处处维护她,保护她,两人相依为命了一段时日,经历了许多风雨。
陪着她一步步地从昭仪升到舒妃,再扳倒崔皇后,入主了凤仪宫。
而他俩这次相遇,比上一世相遇整整提早了五年。
或许,这次是老天爷开恩,让她在蔡平进宫之前便结识了他。
若能在她的影响下,这一世的蔡平不再入宫,可以做一个完整的普通人,娶妻生子,过岁月静好,不紧不慢的人生,也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宋羽姿开口道,“李三那小子叫我们来的。”
李三是蔡平幼时最好的玩伴,前世蔡平发达时,提携了这位玩伴不少,还在她那儿求了许多恩典给李三,所以她对李三印象比较深刻,当即搬出来当了借口。
一听是李三唤过来的朋友,蔡平警惕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四处看了看,这才放下潲水桶,搓了搓红紫相间,满是冻疮的手说道,“外面这么冷,那位兄弟还穿着单衣呢,二位一起去柴房烤烤火吧。”
自从蔡平娘亲去世后,他的父亲蔡勇便另娶妻子。
蔡勇常年经商,四处奔走,所以顾不上家里。
蔡平从此以后就像个下人一般苟居在这蔡府里,平时伏小做低,逆来顺受,遭遇继母克扣打骂亦是常事。
唯一不错的,就是因此练就一番察言观色,忍辱负重的本事。
所以蔡平进宫以后,左右逢迎,八面玲珑,助宋羽姿平步青云。
蔡平见此二人虽然浑身脏兮兮,灰扑扑的,但隐隐约约都透露出非富即贵的气势。
心里还在嘀咕,这李三啥时候交到这种身份的朋友了,也不跟他知会一声。
裴文风本不想就此耽误,此次跟随宋羽姿,一是也想看看宋羽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二是如果真有密道,亲自查探一番,对以后之事有所助益。
事已完成,他惦记广济寺之行,所以准备撇下宋羽姿告辞。
蔡平一听也没多加挽留,只是随口说了句,“那锅里还烧着热水呢,本来是要给前厅送去的,不过见你们两个身上污秽不堪,不甚爽利,还说让二位朋友洗个热水澡......”
蔡平领着二人从后门偷偷出去,还未踏出门槛儿,便见青川城外上空,一朵烟花鸣声而开,绚烂无比,隐入这浩瀚星空蒙蒙雪雾之中。
这朵与众不同的烟花,状若彼岸。
宋羽姿浑身一抖,她在宫变的那一夜,看到了很多次。
这时,裴文风收回踏出门槛的步履,突然改主意道,“那就叨扰小兄弟了,还请小哥找件干净衣衫。”
此刻,已是入夜,天空仍有细雪,洁白的雪地给漆黑的夜里增添了一份雪光,农院的柴房里冒出阵阵白烟儿。
眼前的少年身着单衣,面容恬淡,鬓间一丝丝凌乱的黑发随着雪风飘荡,宛若朗月,竟让站在他背后的宋羽姿一时之间恍了神。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
想杀一个人的恶念一起,便会像一条毒蛇盘亘在心间,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干脆杀了他替前世的自己报仇!
宋羽姿从厨房拧了一把菜刀,站在浴房门外踌躇了许久。
她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双手握紧菜刀偷偷地推开门,溜了进去。
此时,屋内雾气氤氲,白雾朦朦,哗啦啦的水声湮没了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猫着身体朝着浴桶处走去,突然一只肌肉线条流畅的手,搭在了浴桶边沿处。
宋羽姿咽了咽口水,吓得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将菜刀藏于身后。
裴文风背对着宋羽姿,微微湿润的长发披散如瀑垂落肩上,他双耳一动,凤眼微闪,弯了弯嘴角,调侃道,“哪儿来的小东西?”
说完,浴帕一甩,正好盖在宋羽姿脸上。
四周雾气缭绕。
宋羽姿面门吃痛,差点喘不过气来,她用手扒开浴帕后,捏着鼻子喵喵了两声,又灰溜溜地提着菜刀出去了。
她坐在浴房外的一个小板凳儿上,看着地上的菜刀唉声叹气。
不可否认,她仍像前世一样,对裴文风有着天然的惧意。
而且,最要命的事,她仍然觉得他很好看。
可那是她前世的仇人。
这种矛盾得心里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不多时,裴文风穿了一件粗麻布衣从浴房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乌黑至极,更显清贵,随意用了一根木棍簪住,眼眸深隧清冷地盯着她,“圣人曰,事缓从恒,事急从权,若姑娘不嫌弃的话......”
裴文风伸手指了指他已沐浴过的木桶,示意宋羽姿可尽情享用。
那么大一锅热水,他竟一人沐浴完了。
事缓从恒,事急从权的典故①,她可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你......你......”
宋羽姿红着脸,用手指着裴文风,气得牙痒痒,你了好几遍,脑袋里也想不出如何辩驳,早知道她先进去沐浴得了。
她嗅了嗅身上的臭味儿,又看了看裴文风捂着鼻子嫌弃的眼神,真想原地羽化登仙。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跟前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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