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夜都没有停,楼小蒙透过半掩窗户看向外面,整个都城都被笼罩在蒙蒙的烟雨之中,景致倒是好景致,但她无心欣赏。
床上的男子昨晚闹了一顿后就安静了,而且是彻底的死寂了,一开始身上发热,现在身上发凉,真的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今日这天气不宜出门,但他等不起,自己还得去医馆找找刘玉华。
她交代早早在房中看着那男子,从房中出来,刚到楼下就被韦依叫住,他像是专门等着她一样。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喊:“韦公公。”
韦依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不喜别人叫他公公,但楼小蒙偏跟他作对,一路来都是叫他公公,可他偏又拿她没办法。
“这样大的雨,郡主要去何处?”他问。
“出去吃早饭啊,”她看一眼馆驿的管事端着从她身旁经过的包子,“馆驿的早饭太难吃了,我要出去吃好吃的。”
那管事一脸哑巴吃黄连的苦相,看向她。
韦依难堪了下脸色,赔笑抱歉地看一眼管事,再看向楼小蒙时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她是要将所有的人得罪光才行吗。
“这几日熠城不安宁,郡主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就在馆驿将就些吧。”他道。
楼小蒙:“那韦公公告诉我熠城什么时候安宁过?难不成我就一直呆在馆驿不出去了,那我又何必大老远地来大京。”
韦依见她油盐不进,头痛:“现在我们在大京,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佘虞,可不能再像在佘虞一样。”
“我知道啦。”这句话还在佘虞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她耳边念叨,就没停过。
“郡主可知昨晚得罪的人是谁?”韦依问。
楼小蒙还真是不知道:“是谁?”
韦依:“是胡庆涛胡校尉,他可是大京卫将军李正裳手下的得力干将,得罪了他就相当于得罪了李将军,李将军可是大京皇帝的宠妃荣贵妃的哥哥,淩王的舅父。”
“哦,”楼小蒙了然地点头,来头还真不小,难怪昨晚上那样猖狂,完全不将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不过没想到自己救下的男子竟然得罪的是这些大人物,他到底做了什么?
韦依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道:“这些人,我们可是得罪不起。”
楼小蒙不赞同了:“公公,你昨日从房中出来得晚,没见到事情原貌,那胡校尉可不是我得罪的他,而是他得罪的我。”
“我安安分分地待在馆驿做木雕,是他带人闯入馆驿为难早早,我见自己的人被欺负才上去帮忙的,难不成公公是要我看着佘虞的人被大京的人欺负,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
“那样我佘虞不是要被大京看扁了,传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笑话,人人都能来欺我佘虞了。”
韦依白净的双下巴被气得发颤:“郡主当真是安安分分地待在馆驿之中?手上的伤又当真是被木刻的刀割伤的?”
楼小蒙心中一虚,他不会是知道了吧?但只要他没拆穿,装作不知道那自己就当他不知道。
“当然了,不信你去问早早。我见公公这段时日一路陪着我甚是辛苦,我还特意打算将雕刻的第一件东西送给你呢,你竟然还怀疑我,我不送给你了。”
她说着撑起伞要往外走。
“郡主。”韦依追在后面。
楼小蒙侧身一闪,躲了过去:“我很快就回来,不会给你惹祸的。”
韦依一跺脚,自己这把年纪了,造的什么孽。
楼小蒙冒雨来到刘玉华的医馆,虽然撑着伞,但衣服还是被溅湿了。
她顾不上自己,将伞扔在一边,大喊:“刘神医。”
今日医馆没人,医馆内的医童吴桐也乐得自在,在药台后面打瞌睡,被她突然的喊叫声吓得一个激灵。
楼小蒙看一圈,就他一人:“刘神医呢?我要找刘神医。”
“我家师父不在。”吴桐走出来将她拦住。
楼小蒙:“那昨日给人诊病的那个姑娘呢?”
“你说的是酒儿姑娘,她也不在。”
“她在哪里,我要找她算账,她将我的猫给治死了。”楼小蒙双手叉腰。
吴桐这才认出她,原来是昨日抱着死猫来诊病那个“疯婆子”。
“原来是你啊,你的猫昨日带来的时候不就已经死了吗?”他好笑道。
楼小蒙一时哑然,挺直腰背,逼着自己拿出强硬态度:“我不管,我的猫就是吃了她开的药毒死的。”
吴桐摇头,走向药台,从后面拿出一个信封:“酒儿姑娘早就猜到你会再来,这是她留给你的另一个方子。”
楼小蒙皱起眉头,她知道自己会再来,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她是故意的。
她接过信,展开,看后更是一脸困惑,又看向吴桐:“又骗我?”
吴桐:“我们岂会拿人命开玩笑,酒儿姑娘既然这样说,你就照着这样做就行。”
楼小蒙将信将疑,拿着方子回到馆驿。
韦依见她这次回来还挺快,当真没再惹祸,也没有继续念叨,回了自己房间。这种阴湿的天气,最不好出门。
楼小蒙走到房门口,轻重各敲了三下,这时她与早早对好的暗号,只要这样敲门,说明就是她回来了。
早早欣喜地将门打开:“郡主,你回来了。”
楼小蒙进来后,她又急忙将门反锁上:“可见到刘神医了?拿到药了?”
楼小蒙摇头又点头,将方子递给早早:“按照这个去弄。”
早早接过去一看,眉头皱得比她还紧。她完全看不明白,不是不认识字,而是这些字串起来的意思她不懂。
“郡主,这是什么?”她问。
楼小蒙:“新的药方。”
早早:“这……能解毒?”
楼小蒙也把不准,但还是点头,让她按照药方上的弄来。
早早虽有疑问,也不敢违抗,出去准备。这次简单得多,不用生火,也没有一点药膳气味,没一会她就弄好了。
她端着一碗灰黑的“药”回到房间。
楼小蒙看着那晚“药”,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喂吧。”
她们俩如此,不是因为担心这药又有毒,而是这药太诡异了,名为三灰汤:锅灰、炭灰、地灰,各取二钱,拌一碗水和匀服之。
她将男子扶起,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嘴撑开,早早则端着药往他嘴里灌。
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一碗三灰汤给喂下去,她将男子放下,刚要起身,男子突然有了动静,又猛地坐起来。
这次她们有了经验,楼小蒙赶紧跳开,早早则快速将铜盆端来。
可这次男子吐得不是血,而是黑水。
他是将她们刚给他灌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吧,真是白忙活了。
楼小蒙想着等男子昏倒后,再给他灌一碗三灰汤下去,可那男子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露出黑白的眼珠看向她们。
一个本来陷入深度昏迷,她们也以为他会继续昏迷,更甚者死亡的人突然朝他们睁开眼睛,此时对她们来说就像诈尸一样。
她与早早都吓了一跳,早早直接将手中的铜盆扔了,跌坐在地上。
男子脸和唇都是苍白无力,眼睛中满是倦怠,却又夹着凌厉的刀剑,非常复杂的一个眼神。
“你……醒了?”楼小蒙问。
那男子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两个人,眼中的凌厉收敛起来。
“你们救了我?”他开口询问,声音很哑。
能说人话,他真的醒了。
楼小蒙将早早拉起来,让她去倒一杯水给男子。
男子接过水,连喝了三杯才罢,楼小蒙又让早早去端些吃的过来。
男子靠坐在床头,看了看肩头的伤。
楼小蒙赶紧道:“我们不懂医术,包的不好,你出去后再找大夫给你看看。”
男子一笑:“在下李南,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日后有机会定当舍命回报。”
楼小蒙摆手:“不用了,你先自己好好活着吧。”
这时早早回来了,推门就喊:“郡主。”
楼小蒙想去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李南已经听到了。
“郡主?”他脸色一冷,问,“这是哪位王爷的府邸?”
他那晚被人追杀,受伤后寻着一处幽静的院落翻了进去,没想到竟然是闯入了某位王爷的府邸?
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因何得罪了大京那般的权贵,楼小蒙本来想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将他送出去后这件事就算完了,以后也不互相干,可却没来得及捂早早的嘴。
见瞒不住,楼小蒙只好道:“这里不是哪位王爷的府邸,我也不是大京王爷的女儿,这是番邦驿,我是佘虞国的芊华郡主。”
李南神色顿时一松,这就说得通了,王爷府邸的守卫不可能如此松懈,自己受伤后还能潜入不被发现。
“多谢芊华郡主相救。”他想要掀开被子下床,可刚醒来,身体太虚了,站不起来。
楼小蒙抬手止住他:“不必了,救你并非是我们愿意,只是你倒在了房中,我们不得不救。你现在身子虚,还是好好休息,赶紧好起来离开吧。”
早早将饭食端到床前。
不知道他是因为昏睡了两天饿了,还是听了她的话想多吃点东西快点好起来,李南吃得狼吞虎咽,跟先前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反差极大。
楼小蒙好奇地看着,怕他不好意思,于是跟他聊天:“你是何人?怎么会得罪李将军?”
李南吃饭的动作一顿,抬眉看她:“郡主都知道了?”
楼小蒙双手搁在膝盖上:“昨晚李将军下面的一个都尉来馆驿巡察。”
李南眼中露出不安。
“你不必害怕,我们没有出卖你,我给他挡了回去,中间还起了争执,算是将他得罪了。”楼小蒙道。
李南:“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会给你惹来麻烦。”
“是有些麻烦,但都已经惹了,只是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楼小蒙问。
李南神情犹豫:“不是我不愿说,是一旦说出来,可能会将郡主牵扯其中,给郡主带来更大的麻烦。”
楼小蒙身子往后缩了缩:“这么严重,那你还是不要说了,但你也不能长留在我这里,你有没有其它可去的地方?”
李南看着眼前的食物:“只需再多一天,容我身体恢复些,明日我便离开。”
雪宝终于回来了。
昨晚上酒儿看着陆槿喝了药,给他做完针灸正要准备回自己房间时,窗户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酒儿吓了一跳,还想着侯爷身边守卫森严,难不成也能闯进来刺客,而且青山与君柒还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寻声望去,就见一团毛绒绒湿答答的东西落在地上,然后那东西突然站起来一抖,那团毛瞬间炸开,露出一双眼睛。
“雪宝!”
“你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雪宝抬头看着她,朝她跑去。
酒儿连连后退,躲到陆槿身后,嫌弃道:“你不要过来!”
后来陆槿命人拿来热水,酒儿亲自将雪宝洗干净擦干,陆槿在一边帮着她。
看着它又变回了原来可爱的模样,才满意地用自己的鼻子碰它的鼻子,挠了挠它的脖颈。
陆槿又是哀怨又是嫉妒地在一旁看着他们亲昵玩闹。
“我也有帮忙。”他道。
酒儿抱起雪宝,抬起它的小爪子,替雪宝说:“谢谢侯爷!”
陆槿神情更加哀怨,还带着被戏耍的愤怒,她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但酒儿装傻,抱着雪宝离开:“不早了,侯爷早些休息吧。”
陆槿去拉她的手。
酒儿却躲开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侯爷身子还没有大好,早些休息。”
说完不等陆槿动作,赶紧跑了出去。
陆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抵了抵刚才她拍过的脸,眼睛微眯。
她这是把自己当宠物呢?
雨下了整夜还未停,阴沉沉的天气最适合睡懒觉。
酒儿抱着雪宝在床上想再眯一会,陆槿推门走了进来。
酒儿见是他,伸了个懒腰,又将被子裹了裹。
“还想睡?”他走到床边坐下。
“嗯,”酒儿答应,带着软糯的鼻音,听得人心里阵阵酥痒。
“侯爷今日没出去?”她趴到他怀里,“我今日也不去医馆了,在家陪你。”
陆槿将她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轻抚她的脸,垂眸看着她。
好一会,他一句话也不说,酒儿好奇地转头看他。
脸刚转过去就被他捧住,然后绵密的吻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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