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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久别重逢
十一月十日,燕王世子倪廷宣班师回京,入城觐见。
十一月二十四日,原本逃逸外的莲妃苏谧也回宫了。
对于这位莲妃娘娘的传奇,京城每一个人都津津乐道。
据说,莲妃娘娘所居住的宫室正好是后宫之靠近冷宫的一处偏僻地方,当年辽军破城的时候,她身边的奴才前面侍奉,及时得到了消息,这位莲妃也是个有胆色又当机立断的,当即就跑到了冷宫东面的矮墙处,几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的帮助之下,翻过低矮的宫墙,从而逃出了宫廷,逃出了辽人的魔爪。
这桩传奇立刻成为了京城姓茶余饭后热衷的谈资。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称赞莲妃的机警伶俐,见机迅速。也有人称赞她平素简朴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为帝王的宠妃却依然不骄不躁,居住偏僻简易的宫室之,怎么能够千钧一的时刻及时地逃出去呢。当然也有不少人议论宫妃贸然离宫,有碍礼节法的,他们言之凿凿地认为,真正贞烈的妃子,应该是如同皇后那样,选择全节而死,而不是逃遁出宫……这样的议论马上就会遇见加有力的反驳,如果当时莲妃见机地不快,那么皇子殿下怎么办?于是高喊着贞烈礼节的夫子们无语了。
当时辽军来的太快,绝大多数宫人甚至都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落到了辽人手。能够逃出宫的寥寥无几,宫女、内监、粗使杂役通共加起来还不足人,而莲妃是这些人之唯一的一个妃嫔。其余的妃子,不是为了保全贞洁被迫自于宫,就是屈身侍敌。沦为辽人的婢妾。
莲妃值得称道的不仅仅是她地及时出逃,而是她出逃的同时,将大齐宫仅有的皇室命脉,当今皇上唯一的一位皇子偷偷地带出了宫廷,才使得大齐珍贵的皇室血脉得以保全。
莲妃逃出宫廷之后,就和自己的身侍婢一起藏匿京城富刘泉的家。
刘泉因为自己的女儿刘嫔与莲妃交往甚笃,故而冒死藏匿起莲妃极其宫人。
终于等到了大齐光复,圣驾回京地一天。刘泉将此事秘密上奏于皇上,据说,齐泷得知自己的宠妃和皇子无碍的消息之后,龙颜大悦。连忙下令准备车驾依仗,以贵妃的礼节,将莲妃迎接回了皇宫。
刘泉他辽军入京的时候不遗余力地逢迎谄媚,原本为京城士子所不齿,但是京城收复的那场决战里面扮演了决定性的角色之后。他之前所有的投敌叛国行为都变成了一种忍辱负重。而今次地这一项大功劳,加为大齐的姓所津津乐道。
而刘泉本人,因为这接连不断的功劳,不仅自己得封昌闻县伯,授户部行走。连其夫人都晋为正二品的昌郡诰命,满门荣宠。
因为辽人的入侵,权贵豪门纷纷凋零殆地时候,刘家迅速崛起。从此身列大齐一流的豪门贵族之列。
坠着七宝琉璃珠的翔鸾凤车上,微风的吹拂时不时地将朱红色帷帐掀起细微地缝隙,车幔下摆坠着的金铃出悦耳有致的声音,这清丽响动的映衬下,寒冷的天气仿佛也变得欢快起来。
寒风吹不透车上厚密的绸缎帷幕,只是让它泛出轻微的波澜,撒上面的晨光如同流动地水泽,潋滟生光。宫车依然是如同往昔一般的奢华明丽。只是宣旨的人,赶车的人,侍立的人,都已经不再熟悉了。
宫门也还是如同两年前那般沉重深远。只是上面还带着斑驳的点点痕迹,像是箭刺,又像是刀砍,见证着那场刚刚过去的战争所留下的尚未痊愈地伤痛。
几个工匠正宫门前忙碌着,为宫门重上漆并且雕琢金玉瑞兽装饰。
那些伤痕。不仅刻宫门上。也同样深深地刻宫人的心上,刻京城地姓身上。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被时间的流逝和日常的繁忙所冲淡抚平。就好像是眼前的几个工匠用工具将这些伤痕逐一的抹去。
苏谧回想起刚刚路上所见到的景象。
端坐车,掀开层层宫缎一角,透过那明晃晃的光线,她看到了周围满脸奇的人群,他们都围拢站立官道之外,向着车驾指点着,议论着。
大齐京城一直是个充满了繁华生机的城池,虽然沦入战火的那两年里,让它饱经了各种伤痛,可是,重回到它的主人手尚且不足两个月,就已经开始重焕出活力来。
街上的行人和店铺虽然远远地不及破城之前那样的摩肩接踵,琳琅满目。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开始充满了希望和期盼,举止之间流露出勃勃的生机。
无论朝堂和天下的局势还会有怎样的变化,只要他们已经获得了和平的日子,只要战火已经远离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就已经满足了。
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这个生机勃勃的城市来说,对于这个清冷淡漠的宫殿来说,战争带来的创伤终究会有痊愈的一天。
宫门洞开,轻车驶入。
大齐的后宫依然是雕栏玉砌,红墙朱檐。
车驾依仗停了乾清宫东侧的盘龙门处,崭面孔的司礼太监上前,恭谨地打着千,然后将琉璃珍珠间隔坠成的车帘掀起。
觅青伸出手,苏谧扶着她的手腕出了车驾。
她抬起头来看向四周。记得午的时候刘泉的府邸抬头望去,还是难得一见的碧空如洗、深远空旷。可是经过这一路的行驶,到了宫内,天气却又阴沉了下来。
脚下踏着地汉白玉雕砖已经被清洗地洁白晶莹,哪怕是宫年庆典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干净过。宫人经过了多少次的冲刷清洗。才把这整整两年的血与火的痕迹洗清去?
宫外的大雪早已经京城人们热火朝天的活动之消散了。可是宫地雪还是不见丝毫融化的迹象。虽然路面上的积雪被清扫了出去,但是枝头上、房檐上,层层的积雪还是覆盖其上,无数的龙台凤阁皆铺陈了一层洁白,使得这层层连结的亭台楼阁都如同瑶池仙境一般的高洁清幽。
看到苏谧的眼神落远处积雪上,伶俐地太监连忙说道:“如今宫人手不足,所以前几天的雪,至今都没有清扫干净。奴才马上就督促着他们……”
“不必心急,”苏谧看着天色,淡淡地一笑,“看这天气,马上又是一场大雪了,何必要现的时候动手清扫呢?平白地多费一番功夫
真的扫干净了雪,下面是什么?反而不如这样洁白地放着,仿佛从来不曾有鲜血流过此地。
“是。还是娘娘您思虑周到啊,体我们当下人的……”
“不知道公公是……”苏谧打断了他地奉承问道。
“小的是上任的杜单顺,刚刚蒙皇上的看重,提拔为御前总管,主子您叫奴才小顺子就成听到苏谧地疑问。小太监伶俐地回答道:“以前奴才是养心殿伺候的,还见过娘娘您好几次呢。后来那些杀千刀的蛮子们入了宫,奴才就被撵到了杂役房运煤,去干苦力了。如今终于盼到皇上回了京城。因为皇上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服侍,就拨了我们几个以前乾清宫当过差事的过去
“嗯,”苏谧点了点头,确实有几分眼熟,想必以前乾清宫伺候的时候见过几次。
“以前的总管呢?”苏谧漫不经心地问道。
“您是说高总管啊,他原来辽人那里倒是吃得开,可惜啊,辽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狂性大,将很多的宫人都给……”小太监随即谨慎地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还就是倪贵妃她出事地时候。当时,宫里头可真是血流成河啊,很多的内监宫女都……”提起当时的情况来,小太监还是心有余悸,声音有几分掩不住的颤抖。
苏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知道那是辽人与倪源翻脸的时候,为了彻底清除宫倪源的势力。想必又是一场波及全城的血腥清洗。
这场清洗之,有多少是依靠了刘泉和葛先生暗提供的情报呢?
倪源借助辽人地手,扫清了与他为敌地大齐门阀贵族势力,为他的野心清扫出了一条通畅干净地道路,而同样有人借助辽人的手,又除掉了他安排京城的暗线,使他的康庄大道出现了偏移。
她想起破城的那一天,想起那些凄厉的喊叫声,苦求声。这样的日子,这两年里面经历了多少呢?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这个皇宫却依然华丽如同往昔。也许,无论是怎样的痛苦,都与这些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毫无干系。那些哭过的,那些恨过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全无一丝踪迹了。
说话之间,苏谧已经由内监引着,进了乾清宫门。
已经是走过无数次的道路和回廊,每一道转折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够熟悉地走下来,可是如今竟然凭空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来,苏谧甚至怀疑,如果此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走这条道路上,她是不是会迷失方向,寻不到正确的前路。
绣鞋尖头镶坠着的美玉和脚下的暗花青砖时不时地相互撞击,出轻灵清脆的“叮当”声,这个宁静阴暗的廊下显得格外幽远。
“娘娘,皇上这次御驾亲征……着实辛苦了,自从回宫之后就一直龙体欠安。前几天,身体稍微有了些起色,可是就前天听说了娘娘您平安无事的消息之后,一时高兴,就前去外面散了一会儿心,没料到回来就又病倒了……”身边的杜单顺一路低声解释着。
病倒了?是因为征战的劳苦?还是因为心无法压抑的失落和痛苦?当一个满怀自信和骄傲的人即将达成他自以为崇高的目标的时候,却现,自己的脚下,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空架子,根本经不起丝毫的碰触。
那样两级的失落和打击……
走近宫门,一种浓重的药香从大殿里面传出来。苏谧的脚步顿了顿,身边的内监已经高声唱道:“莲妃娘娘到!”
伴着这熟悉的声音,苏谧踏过黄金浇铸的门槛,走进了久已未曾见过的乾清宫寝殿。
寝殿内依然是记忆之的模样,殿细密铺陈的金砖光滑如镜面,倒映着殿浮生万象,两侧的鲛绡帷幕闲散地落地上,开合之间,隐隐看见金钩荡漾闪烁其。两侧的桌子上,雕花鎏金烛台上的蜡烛白天依然燃烧着。身后的绡金羽帘半卷起,露出青铜雕凤的穿衣镜,可是因为殿光线过于黯淡,使得里面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服侍的宫人见到苏谧进来,连忙恭顺地跪地行礼,举动之间轻捷无声,静默柔顺。苏谧扫视着下面的面孔,大都是人,间或夹杂着几张略有几分熟悉的。
跪伏着的不仅有宫女内监,还有几个花白胡子的太医,有人手里还捧着来不及放下的药匣。
“平身苏谧说道。
宫人依言谢恩起身了,行动都是小心翼翼,不带丝毫的声音。
原本富丽堂皇、趾高气扬的乾清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低眉顺目、静谧内敛了?
应该光华璀璨的大殿也变得阴暗无光,就好像是外面阴沉沉的天气。
也许是两侧的窗户都紧紧地关闭着的缘故?苏谧的视线投向两侧,那里的窗子被紧紧地封住。
“娘娘,皇上的病情不易吹风……”旁边的小太监低声说道。
苏谧的视线收回来,向内殿走去。
“是谧儿吗?”里面传来齐泷的轻呼声,“快进来
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多了一种连苏谧都把握不住的东西。
她穿过层层的鲛绡帷帐,走近龙榻。
金线红罗的斗帐开合之间,露出齐泷的脸来。那是一张惨白的容颜,苏谧瞬间怀疑,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不是那个意气风的年轻皇帝,而是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
这是她两年未见的夫君和帝王。
她定下神来,走到床前。
齐泷穿着白绫子的单衣躺床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与身上的白绫几乎变成一色,分不出差别来,嘴唇干枯,唇角干裂,只有眼眸还有几分神采,却带着一种幽寂的凄凉和深沉的迷雾。
依然是那张俊美的令宫佳丽倾慕的容貌,可是其的傲气和锐意都不见了,只余下遮掩不住的苍白和迷茫,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空洞的幽灵。
无端地苏谧心底里映出另一张容颜来,那是卫清儿的容颜,同样的清冷和失落,同样的寂灭如飞灰,同样的近乎绝望一样的枯萎。就好像是一朵被做成书签的花朵,虽然色彩绚丽依旧,可是却少了其润泽的水分和鲜活的灵魂。
她惊觉,这两张容颜是何其的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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