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陆奕明的结论,叶峻远和徐瑧保持缄默,诚实地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对他们而言,陆歆瑶早已不是区区一个“腻烦”就能简言而概之,这六年来,她一直仗着“陆奕明养女”这层金刚罩有恃无恐,比社交场上那些圆滑世故的女人还难以应付,要不是看在陆奕明的份上,徐瑧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又怎么可能甘于做君子,只对她动口没动手？
在这片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氛围中,陆奕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层,更是愧疚难安,想到女儿下午央求自己的事,越发纠结起来,“这丫头现在一心想要嫁给你,下午还让我帮忙撮合你俩,我劝不动她,也就先敷衍了过去。可刚用餐时,我没顺着她想搬回来的意,刚又不准她去你那上班,回头她非跟我闹起来不可。”
叶峻远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徐瑧更是意料之中,陆歆瑶千方百计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就不是为了光明正大地住进叶家么？上次下药不成,偷鸡不成反被赶了出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不利用陆奕明铺路子才怪。
“那孩子从小到大就着脾气,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卯足了劲越要得到。”陆奕明摇着头,苦笑道:“虽然你们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我了解她,这几年她一定生了不少事端,也是难为你们了。”
徐瑧回应地笑笑,嘴上没出声,心里却默默地答,何止是不少,简直是巨多,巨无霸的多,如果陆奕明知道了陆歆瑶为达成目的,连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只怕要当场跳起来了。
瞅见大哥自责愧疚的样子,叶峻远心软了几分,温声道:“大哥,她已经成年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既然你已经尽了抚养成人的义务,她自己的人生,就随她自己去吧,你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少爷说的没错。”徐瑧顺着接下去,笑着问,“陆先生,你单身了那么久,又去了西藏六年,有遇到什么合适的对象吗？”
陆奕明愣了一下,笑得有些腼腆,“没有,谁会看上我这样的。”
对他的妄自菲薄,叶峻远并不赞同,声音依旧清冽如同泉水,“大哥你很好,只是还没遇到真正合适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介绍对象。”
陆奕明大笑起来,仿佛有一道春风吹到心里,暖烘烘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算了吧,我都已经单身惯了,加上有歆瑶,想找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倒是你,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了。”
叶峻远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没回应他的话。
徐瑧掩着唇低笑起来,语气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陆先生还不知道把,其实,少爷是有……”
“闭嘴！”叶峻远面色立即变了,当即呵止了他。
陆奕明被勾起了兴趣,“什么？峻远有什么了？”
在叶峻远凌厉目光的逼视下,徐瑧按住到嘴的话,粲然一笑道:“少爷害羞了,我还是不说了,你在这多住几天就晓得了。”
陆奕明听出了些端倪,心里更是好奇不已,不过他看出叶峻远是真的不愿聊这个话题,也就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从书房出来,回到房间时,陆歆瑶早就坐在里面候着他了。
刚进门,就听到里面飙出她愤怒的控诉,“爸爸,你不是答应过要帮我的吗？为什么我说要住下来,你拒绝,我说想去峻远哥哥的公司实习,你也拒绝！？你这叫答应帮我吗？根本就是在拖我后腿！”
回来之前,陆奕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不感到多意外,反手关上门,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只是答应你,看着情况来办,可没有说一定要帮你完成。”
“爸爸,你这是强词夺理！”陆歆瑶捏紧了双拳,怒目横眉道,“你不帮我就算了,居然还背叛我,你和徐瑧他们就是一伙的！”
陆奕明皱起眉头,“歆瑶,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峻远并不希望你住下来,也不希望你去他的公司上班吗？既然人家不欢迎你,我怎么可能跟着你一起强人所难？”
陆歆瑶面如土色,瞬间没了声音。
她何止看不出来,下午还亲耳听到,叶峻远明确表示不会再接纳她搬回这个家。
一桩一桩的事实摆在面前,她当然什么都明白,可就是不甘心啊！不嫁给叶峻远,她就得和豪门圈子彻底告别,从此以后,她只是一个普通教师的养女,再也不是人前人后风光无限的陆小姐,享受惯被人众人捧月的优越感,叫她重新适应以前拮据的平民生活,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见她咬着牙不做声,做父亲的只能好脾气地劝着:“歆瑶,缘分天注定,不是你的千万不要勉强,不然到最后,也只是苦了你自己。”
陆歆瑶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泛白,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来,却倔强地没哭出声。
“峻远不是你从前看上的布娃娃,也不是你曾心心念念想要的自行车,他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喜好,不是可以任人掌控的活生生的人。”陆奕明坐在她对面的沙发,眼里有一丝无奈,“歆瑶,你也不小了,也是该学会放弃了。”
陆歆瑶脸色一白,用力甩着头,“不可能！我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放弃！”
“可他真的不喜欢你。”陆奕明心里不忍,但还是不得不把残酷的真相挑明出来,“别说喜欢你,他甚至讨厌你,排斥你的存在,你何必硬要凑过去讨人嫌？”
陆歆瑶如表情僵僵地,透着死一般的绝望气息。
“好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把这段感情画个句号吧。”陆奕明叹了口气,怜悯摸了摸她的头发。
陆歆瑶眼泪流得更凶了。
坚持了这么久,她当然不愿就此罢休,可是养父的每一句话都在劝她放手,而且态度鲜明坚定,这说明了什么？在她离开书房后,养父肯定跟和叶峻远谈过了,而结果就是要求她放弃。
虽然她不想死心,可是第二天,叶家来了一位久违的贵客,直接将她最后的执念打入了死亡深渊。
“你就是峻远大哥的养女吧。”
年过七十高龄的叶老夫人保养很好,气色红润,精神叟烁,虽然脸上不乏岁月的沧桑痕迹,但气度雍容高贵,只是随意地往那边一坐,浑厚的上位者气息便扑面袭来。
陆歆瑶拘谨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被这股气场压得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是……我叫陆歆瑶。”
虽然对方语气和蔼客气,但毕竟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言谈之间却隐隐透着震慑人心的威严,让她心头一阵发慌,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叶老夫人没有继续发话,端摩了半响她的脸蛋,而后微微颔首,“不错,倒是个水灵漂亮的丫头。”
拿不准对方的用意,陆歆瑶小心翼翼地应着,“谢谢奶奶的……”
“叫我叶老夫人。”叶老夫人打断她的话。
陆歆瑶表情僵了一下,顺从地应下来,“是,谢谢叶老夫人的夸奖。”
叶老夫人看着她蓦然难看的脸色,泰然自若道:“你的事,徐瑧都跟我说过了,闲话不多说,我就直接挑明了吧,陆小姐,你跟我们家峻远不合适,更担不起叶少夫人这个身份,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再存不该有的妄想。。”
陆歆瑶心头一凉,浑身不自觉地绷紧了。
虽然她在这个家住了六年,但因为叶老夫人极少登门的关系,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跟叶家长辈谈话,却怎么没想到,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就直接给了她个下马威。
这时,洛笙端着茶水糕点过来了。
气氛诡异,她好奇地看了看陆歆瑶,又看了看那位通体贵气的叶老夫人,心想怎么这么安静啊,这两人都不说话的吗？
今天是周末,叶峻远他们一大早就出门去打高尔夫球了,人前脚一走,这位老奶奶就来了,直接点名要见陆歆瑶。
当时陆歆瑶还在睡觉,听说叶老夫人要见自己,立即从床上跳起来,一刻都不敢耽误洗漱跑下来。
打量的目光在这两人中间游移几秒,洛笙不敢在这个静得诡异的空间久留,放下茶点就想默默离开。
“等一下。”叶奶奶忽然开口。
洛笙听出是在叫自己,停住脚步,疑惑地对上对方的视线。
叶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脸上露出几丝微笑,“你是洛笙吧？”
洛笙一怔,礼貌地回道:“是。”
“徐瑧总跟我提起你,我早就想过来见你一面了。”叶奶奶笑盈盈地解释着,一边朝她招了招手,“来来来,到奶奶这边坐,让我好好看看你。”
看到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亲切态度,陆歆瑶心里恼恨不已,可也只能憋着,怒目横眉地瞪着洛笙。
洛笙依言坐到叶奶奶身边,乖乖地任对方拉起自己的手。
叶奶奶对她还挺有眼缘,左看右看地打量了好半天,眼里的笑意越发温柔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徐瑧说的不错,确实是个好孩子。”
没人不喜欢被赞美,洛笙见对方慈眉善目的,说话语气又这么亲和,心情放松了不少,谦虚地笑笑:“我也没那么好,是瑧哥夸张了。”
“瑧哥？”叶奶奶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笑了起来,“是他让你这么叫的吗？”
洛笙老实地点头。
“呵呵,这孩子从小就这样,遇到看对眼的人,就喜欢让人家的喊哥哥。”不知想到了什么,叶奶奶笑容更欢了,“峻远还小的时候,徐瑧就爱拿着棒棒糖去逗他,非缠着人家认他做哥不可。”
一听到叶峻远的事,洛笙立即来了兴致,“真的？那少爷认了吗？”
“没有,峻远性子冷着,就从头到尾就只任他大哥一个人。”
洛笙神色怔怔地,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想象着缩小版的少爷,一脸坚定地拒绝棒棒糖引诱的傲娇表情,心头沁出柔软的甜蜜,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两人聊得兴起,陆歆瑶被冷落在旁,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一个没按住,忍不住尖声质问:“叶老夫人,你觉得我配不上峻远哥哥,那她呢？难道她就配得起吗？”
被忽然打断兴致,叶老夫人皱了皱眉,不满地沉下声音,“至少比你般配。”
陆歆瑶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一时没了声。
叶老夫人直视陆歆瑶,威严地开口,“徐瑧说你娇蛮任性缺乏管教时,我原本还不信,陆奕明养出来的孩子,再怎么样,我认为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如今眼见为实,我不得承认,你确实比你父亲差远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随便插嘴并贬低别人,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吗？”
空气霎时冷了几个度,气氛尴尬到僵硬。
洛笙被这股压抑的氛围弄得心神不定,想起身离开,可是手被叶奶奶抓着,又不敢随便抽出来。
感觉到她的不安,叶奶奶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不徐不缓地说下去,“陆小姐,这个家并不欢迎你,你的养父是个好人,我尊敬他的为人,希望你不要丢了他的脸,也请你……千万不要逼我出手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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