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回卧房,洛笙反手就将门反锁上了。
进入这个熟悉的环境,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终于得以宣泄,她想迈开脚走向沙发,可是四肢浮浮的,完全失了气力,一步也迈不动。
就这么背靠着门板,慢慢的往下滑,屈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屋里静悄悄的,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微风轻扬着浅绿色的纱帘,置身如此温馨舒适的卧室,她却只觉得觉得冷,手脚都冰凉起来。
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她怔怔地望着虚无的空气,眼神而木然空洞,思绪仿佛缥缈飞散的烟,一圈一圈散在虚无中,凝不成个固定的形式。
沉浸在沉重的氛围当中,她没有注意到门外什么时候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停下来。
没拧开门把,外面不徐不缓地响起敲门声,随即是男人略带疑惑的嗓音,“洛笙?”
洛笙被唤回心神,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回望着身后的门。
她没有动,仍是眼神处于游离状态,愣怔地望着。
静了几秒,门外的人又敲了好几声,再次喊她的名字。
僵峙的静默里,洛笙如梦初醒,撑着身想站起来去开门,可是手刚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混乱的大脑忽然清晰地传入一个念头,她现在这样失神落魄的模样,一定会被他有所察觉。
察觉之后,以他的性格一定是紧锣密鼓的追问,到时候她不孕的事,就包不住了。
叶峻远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一直没等到里面的回答,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回应的只有无声无息的安静。。
以为是洛笙已经在里面睡着了,他没有坚持下去,转身离开了。
洛笙站在门背,凝神屏气,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变小,终究还是任他走了。
拖着僵硬的步伐,她爬上床,拉高被子躺平,轻轻地闭上眼睛。
这段时间,她走跑在各个医院中做体检,j为了等待结果,已经寝食不安了好些天,身体的疲倦已经累积到一个极限,迫切需要一场淋漓尽致的休息。
在极度的麻木不仁中,她陷入了昏睡的黑暗中。
过去将近二十四年的生活中,她经历过父母双亡,十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为了养弟弟四处奔波升级,绑架……等等等,在遇到叶峻远之前,她一直活得不容易,却从没有颓丧放弃自我,而是努力地,积极向上地奋斗着。
因为她始终相信,只要肯付出,一定会迎来属于自己的黎明,而她也确实熬来了启明星,可是在她快要得到幸福时,有人忽然跟你说,“你生不出孩子,不要害他。”
洛笙做了个掉入深海的噩梦,惊醒过来时,额头全是冰凉的汗。
心脏还在恐惧中急速乱跳,耳边冷不防传来男人的轻柔声音,“醒了?”
她猛地抬眸,目光对上男人充满关心的视线。
叶峻远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拨开她汗湿了的留海,“……做噩梦了?”
洛笙靠着床屏坐起来,缓了缓情绪,胡乱地点了点头。
叶峻远安静看她了一会儿,低声问,“做了什么梦?觉得难受,就告诉我吧。”
洛笙张了张口,没吭声,半响才说,“……没什么,就是小时候的事。”
“嗯?”
“我爸妈刚过世那会的……”她眼眸低垂,敛去眼底的不自然的情绪,“我很久没梦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做梦到了……”
他听明白了,长臂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奶奶说,噩梦其实是消除业障的一种方式,你做了噩梦,现实里相应地就会变得平顺,做事的阻力也会变小。”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平稳的力量,洛笙紊乱的心平静了些许,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低声喃喃,“真的吗?”
“嗯。”
“……”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悄悄握紧了他的手,仿佛只有这么做,她才能竭力克制住内心那股铺天盖地的彷徨和无助。
忽然觉得无比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叶峻远现在还什么都什么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惊讶,是失望,是跟着她一起痛苦,还是其他的什么?
而不管如何猜测,她知道,无论再怎么淡定,他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只给她一个轻描淡写表示已知的“嗯”。
心里不禁生出几分自嘲,想当年,她是多么讨厌大街小巷上那些不孕不育的小广告,仿佛野草似的,到处都能看到,哪怕城市清洁队撕了也很快有新的补上,有碍市容又影响人的心情。
当时的她,是无论都想不到,自己竟也是这种这种小广告的潜在客户。
正恍惚地想着事情,叶峻远动了一下,轻轻推开她,“去洗把脸,该下去吃饭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洛笙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的天色,睡了一下午,暮色已经隐隐降临,似乎是六点多的光景。
叶峻远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了会,见她似乎还有些没睡醒的迷糊,忍不住地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柔着嗓音提醒她,“快点吧,奶奶还在下面等着你呢。”
洛笙眼睛蓦地瞪大,这才想起来,叶老夫人今天来这边商量婚事,现在人还在下面的客厅呢。
忆起自己之前的失礼,她露出愧疚的神色,忙不迭掀开薄被下床,慌里慌张地说,“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洗脸,很快就好。”
等下去时,楼下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已经入席了。
叶老夫人正和左欣玫聊着天,余光看到洛笙的身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洛笙,快过来。”
洛笙连忙应了声,加快了步伐小跑过去,等到了跟前,她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奶奶,我下午实在太困了,怠慢您了。”
“没事,累了就好好休息,奶奶是自家人,又不是客人。”叶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左欣玫是个惯爱开玩笑的,闻言别有心意地看了眼叶峻远,调侃地笑道:“洛笙,你这一觉睡的可真沉,天黑了要叶总亲自请了才起来,真的有这么困吗?”
洛笙不知道她在挖陷阱,巴巴地点了点头。
左欣玫还想说点什么,不过想到餐桌上有长辈,加上知道她企图的徐瑧也在旁边放射求生欲的目光,到底还是勉为其难地按住了玩笑的心思,
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叶老夫人今晚的兴致很高,在座都是喜爱的后背,晚餐也准备的这么丰盛可口,一高兴就忍不住多喝了半杯红酒,直到叶峻远阻止了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
洛笙盛了半碗的淮山鸡汤,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奶奶,油我都给撇去了,您慢点喝,小心别烫着。”
左欣玫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了一笑,“有这么贴心贤惠的孙媳妇,叶老夫人,您还真是好福气。”
叶老夫人看了洛笙一眼,笑容可掬地握住她的手,“洛笙确实是个乖孩子,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打心里喜欢她了。”
忽然被夸了一轮,洛笙腼腆地回了个微笑,乖乖地任叶老夫人握手。
瞧着她这副清秀柔顺的模样,叶老夫人越看越喜欢,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眯眯地道:“洛笙,奶奶现在做梦都盼着你和峻远的喜酒,真希望那天能早点到来,我也能早点抱上你俩的孩子!”
洛笙心头滞了一下,不知所措中,她看向左边的男人,叶峻远也在看着她,眼里带着轻柔愉悦的笑意。
她愣着,那股针扎似的痛又浮上来心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叶老夫人以为她害羞,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兀自地说下去,“你这么年轻,生完一胎缓两年马上就可以要二胎,身体也恢复得快,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身子骨还硬朗,到时候还能帮你们带带娃。”
人老了还有什么念想,就图个天伦之乐含饴弄孙,叶老夫人这一生虽然荣华富贵,却还没怎么享受过带小孩的乐趣,儿子还小的时就被丈夫严加看管起来,而叶峻远这个孙子,又是六岁之后才认祖归宗,她已经寂寞了很久,一直都很渴望家里能添点新鲜生命。
想到也许一年之后,自己就能含饴弄孙了,叶老夫人笑容骤然加大,望着洛笙的眼神越发慈爱和气。
顶着这双充满期待的目光,洛笙心口更难受了,只觉得觉得如坐针毡,食之无味,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
好不容易用完晚餐,众人移步到客厅,继续下午还没结束的话题。
因为洛笙下午都没参与,叶老夫人就重点问了她的意见,洛笙心里藏着事,虽然极力镇定地回着话,可是微微僵硬的举动,还是没有逃脱过叶峻远的眼睛。
将叶老夫人送走,两人回房后,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洛笙,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洛笙全身一怔,很快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笑道:“没有啊,你多想了。”
“真是我多想了吗?”他一把拉过她的手,微微低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其实不止是今天,从好些天前,我就觉得你有点怪怪的,像是对我瞒了什么事。”
洛笙望着他,嘴唇翕动了好几下,仿佛欲言又止,顿了一下,才慢慢地开口,“我……我可能是婚前恐惧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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