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两道逐渐靠近的身影,洛笙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也没个反应。
叶老夫人远远就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几秒,很快收回,侧头回着程雅的话,神色从容平静,瞧着也辩不出个喜怒。
可对方越是表现得平静无波,洛笙心里就越吊得慌,石头一样地杵在那,两只手紧张地握成了拳。
对这个老人家,她是满怀愧疚的。
跟叶天泰不一样,叶老夫一直对她很好,慈祥温和,宽厚体贴,从不轻视她无父无母的贫苦出身,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当初她和叶峻远谈婚论嫁时,老人家高兴得不得了,不顾年迈的身体,亲自帮忙操持婚礼大大小小的事,后来她说结婚就不结婚,跟叶峻远掰了后就直接搬出了叶家,对叶老夫人也没有半点解释,现在再见到这个人,她就有些愧于面对的无地自容。
叮叮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程雅,小小声地问,“洛笙姐姐,那个大姐姐是谁呀,长得好漂亮呀,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洛笙低头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在原地僵了半响,到底还是迎了上去,抿了抿唇角,细声细气地打了声招呼,“……奶奶,雅雅姐。”
叶老夫人似乎怔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顿几秒,眼神不觉柔了几分,轻叹了声,说道:“难得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奶奶,我还以为,你会像对峻远一样,要改口叫我叶老夫人。”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洛笙呆了呆,不自在地垂下眼睑,眼神闪烁不定的,也不知该应什么才好。
程雅紧沉默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眼神闪过一抹不可琢磨的光芒,挽着叶老夫人的手,柔声道:“奶奶,我们先进屋吧。”
叶老夫人点了点头,跟她一起迈进了客厅大门。
洛笙在门外站了一会,也跟着走了进去。
幸好局面没有朝着尴尬演化,叮叮对程雅这个“漂亮大姐姐”充满了兴趣,小尾巴似的黏在一旁问这问那的,程雅见她长得玉雪可爱,倒也耐心地回着她层出不穷的问题,脸上甚至带着温婉可人的笑容,越发招得叮叮这个颜控党的喜爱。
而叶老夫人素来喜欢小朋友,尤其是叮叮这种活泼好动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亲切地问她家里情况,得知她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在这里做客,喜得忙让城管家把奇奇从院子里叫过来。
人齐活后,客厅一下就热闹了许多,老中小四人处得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洛笙立在一旁看着,静默不语,跟那边的欢闹形成了鲜明对比,无形中显出了几分格格不入。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融入进去,而是有程雅在场,她心里着实膈应,也不想在叶老夫人面前来虚的一套,所以便选择沉默地当个石头。
正犹豫着要不要悄然离场,这时,叶峻远听到佣人通传已经下了楼,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朝这边走过来,“奶奶,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
听到他的声音,叶老夫人抬头看向他,故意板起了脸道:“终于舍得下来见我了？对你来说,我这个奶奶根本不重要是吧？”
叶峻远温然一笑,解释地说道:“刚在开个视频会议,不是故意怠慢您的。”
“难得周末,你怎么还在忙工事？”叶老夫人面露不赞,一本正经地训斥道:“事业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革面的本钱,劳逸结合方能走的更长更久。峻远,你可不能学你父亲那样,早早就把身体掏空,白白地叫我们这些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封的乍然离世,一直都是叶老夫人迈不过去的心坎,她认定儿子之所以英年早逝,全都是拜沉重的工作压力所赐,得了机会总少不得要劝诫叶峻远几句。
知道老人家是真心实意地担忧,叶峻远没有任何反驳狡辩,只站在那静静地听着她训完,末了这才答道:“是,往后我会注意的。”
叶老夫人满意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下来,“坐下吧,忙了一个早上,你也该累了,喝口茶休息会。”
叶峻远点点头,转过身,很自然地走到旁边的双人位沙发,挨着洛笙坐下来。
他这个举动做得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半点停顿和犹豫,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将那边的两人看得皆是一愣。
程雅脸色僵得有些难看,放在膝盖上手不自觉地紧握成了拳头,尖利的指甲直陷入了掌心里,心底某个角落针扎似的疼痛。
不甘愤恨的情绪侵袭而来,荆棘一般地缠住她的心头,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上次在商场的偶遇,她从两人身上看出了些许端倪,心情就一直处于极度糟糕的低气压状态,一连几日都甩不开此事。每次静下来时,她就会控制不住地猜测他们已经复合的可能性,跟魔障了似的,虽然叶天泰一再否定,但她还是不能安心,所以今天才会厚着脸皮缠着叶老夫人一起过来辨认虚实。
看到叶峻远对洛笙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亲昵,她心就像一片醋湖浸透,蚀骨焚心地疼,难以忍耐。
当初为了逼洛笙离开叶峻远,她花了多少心思,甚至还不惜开罪了徐瑧,她怎能够就此甘心？
即使自己已然无望,她也不想洛笙如愿,这个男人,谁都可以要,就是洛笙不行。
那厢,洛笙也被叶峻远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就要站起身,却让男人一把按住处垂在身侧的手。
洛笙试着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又不好把动作弄得太大引人注目,只好隐忍地呆在原位。
将这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叶老夫人看了看叶峻远,又看看强装镇定的洛笙,神色渐渐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活到这个岁数,她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孙子的态度摆得这么明显,她岂会看不明白？难怪一直不肯告诉自己他和洛笙分手的事,敢情他就从来没承认两人分开过。
气氛陷入一股诡异的沉寂中,两个小孩见大人不出声,也识趣地跟着安静了下来。
叮叮心智早熟伶俐,对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最是好奇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洛笙和叶峻远之间气氛异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充满了熊熊的探究意味。
用过午饭后,几个大人移步到客厅聊天,奇奇昨晚因为没睡好,吃完饭就开始眼神浊浊,很想上楼补觉,可他妹妹却没如他的愿,拉着他非要去阳台讲悄悄话。
“哥哥,你有没觉得,洛笙姐姐和叶哥哥有些怪怪的。”叮叮不知道洛笙以前跟叶峻远谈过,一直以为这两人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奇奇揉了揉爱困的眼睛,敷衍地摇了摇头,他对这些不关心,只要洛笙对她就成了,至于其他的,不是他在意的范围内。
两个小孩光顾着聊天,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人正边接听手机,边朝着这边走过来。
见哥哥这副懵懂不知情的模样,叮叮顿时有种鸡同鸭讲的挫败感,但又不甘心就吃结束话题,郁闷地扁了扁嘴,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你不觉得,叶哥哥好像也喜欢洛笙姐姐吗？”
听到这话,叶峻远顿住脚步,原本欲拉开阳台门的手停在半空,安静地停在原地。
奇奇歪了歪脑袋,费劲地想了半会,说道:“会有人不喜欢洛笙姐姐吗？”
小孩子的心思直接又单纯,在他看来,洛笙就是世上所有美好言词的代言人,温柔,善良,体贴,美丽……对他来说,洛笙就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叮叮仔细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掰扯着手指算着,“是啊,我们家的大人都喜欢他,表哥喜欢他,爸爸喜欢她……现在又多了个峻远哥哥。”
听到这话,叶峻远微微愣怔,神色里闪过丝意外,低声对着电话里的人回了句,而后掐断手机,站在玻璃门后,光明正大地继续偷听。
叮叮趴在阳台护栏上,仰着脸看着外面的风景,小大人似的地感叹,“哥哥,看来你想要洛笙姐姐当妈妈的愿望要落空了,我觉得比起爸爸,洛笙姐姐应该会更喜欢叶哥哥才对。”
一说到关注的问题,奇奇瞬间来了精神,皱了皱秀气的小眉毛,一脸认真地问道:“为什么呀？我觉得爸爸也很厉害啊。”
之前他老被学校里一个有关系户的同学欺负,夏凌轻而易举地帮他摆平了,那同学现在对他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热情地不得了,这事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一下就把爸爸形象拔了老高的位置。
“你傻呀,当然是因为叶哥哥长得比爸爸帅呀！”叮叮哼了哼,很不孝顺地数落着自家老爹的劣势,“叶哥哥家里的房子比我家大这么多,肯定比爸爸有钱,何况还有我们两个拖油瓶呢,洛笙姐姐傻了才会选爸爸呢,除非她愿意当我们的后妈。”
听完叮叮的分析,奇奇如遭重击,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咬了咬唇角,他有些郁闷地说,“可我真的很想洛笙姐姐当我妈妈,爸爸也没说不喜欢洛笙姐姐……”
剩下的话,叶峻远没有继续听下来,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地离开,重新回到客厅里。
洛笙正陪着叶老夫人闲话家常,忽然感觉旁边的座位轻微陷下去,下意识地转头,就看到叶峻远略显紧绷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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