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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见云舒端着一壶开水和一碟茶叶走进房里,好奇的看她抓了一揪茶叶放进木杯里,然后将开水倒进去冲茶。
“不用加火煮吗?”。
汉代喝的茶都是生茶,要用水煮,所以刘陵看云舒直接冲泡,觉得很奇怪。
云舒解释道:“这茶叶已经是熟的,冲泡一会儿就可以饮用了。”
刘陵觉得有意思,说:“这么方便?味道会不会很难喝?”
云舒将茶捧给她,说:“翁主尝尝看就知道了!”
刘陵浅酌了一口,睁大了眼睛说:“味道完全不同,好香!”
信阳毛尖的味道清香扑鼻,滋味浓醇,香高持久,冲泡出来的汤色色泽翠绿,嫩绿明亮,完全不同于煮出来的绿茶那般浑浊。
云舒笑着说:“春茶肥、秋茶瘦,翁主现在喝的是入秋之后的白露茶,这还不是最好喝的,明年春天的清明茶更好喝。”
“当真?我并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明年春天我定要再尝尝!”
刘陵连饮数杯,最后下山之前把云舒之前炒茶的实验品全部打包带走。
见刘陵喜欢,云舒心中也就放心了,待明年春天把制茶工艺完善了,做出品相和质量都好的茶叶,在上层人士中,应该会很受欢迎!
在她们滞留在鄳县时,卓成闲的无聊,心中又气又急,一心想早点回淮南国,与淮南王刘安商议要事,偏刘陵不想回去。
苦思了几日,卓成好不容易想得一招,偷偷派人送信给淮南王,密告淮南翁主在衡山国边境滞留,劝归,无用。
鄳县往南就是衡山国,衡山王是刘陵的三叔刘赐,与刘陵是嫡亲的关系。只是她父亲刘安与刘赐一向不和,两家关系极差。
淮南王一早就等着女儿回家,仔细询问长安之事,没想到收到晋昌的书信,看后便勃然大怒,又疑惑刘陵被他三叔衡山王蛊惑拉拢,于是急忙写信,催她回家。
刘陵收到家里的书信时,看到竹简上写着“闻陵久滞于衡山国,恐徒生事端,速归。”不禁冷笑连连。
她招来麾下文士,劈头盖脸第一句就喝问道:“谁人将我行踪密告与父王?”
晋昌、伍被、左吴三人跪在地上,口中连称不敢。
刘陵的眼神在晋昌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父王与三叔交恶,就是被你们这些奸佞挑拨!徒生事端?能生出什么事端?你们且替我写信回告父王,陵听闻三叔身体不适,正欲前去探望,望父勿忧!”
“翁主三思!”
三名文士被刘陵倔强的决定弄的心惊胆颤,原本互不来往的两家,刘陵现在却要主动上前问候,若淮南王觉得有失脸面而发怒,第一个受难的,就是刘陵身边的这些文士!
刘陵拂袖站起,冷笑道:“我去看我叔叔,你们谁敢拦我?”
晋昌等人面面相觑,拿刘陵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恨得要把牙咬碎。卓成心中即悔又恨,原以为能把刘陵弄回去,谁知她大胆妄为到如此地步,丝毫不把淮南王的话放在心里。
刘陵决定去衡山国的命令下达后,众人忙于准备起来。
衡山国都城是邾城,离鄳县近两百里路,这一来回加上交际的时间,快则五六天,慢则十来天。
刘陵让人找来云舒,说:“你做的这个什么信阳毛尖,再帮我备一些,我要去探望我的三叔,让他们也尝一尝。”
云舒眼神一亮,连忙答应下来。这可是上层交际圈里的免费广告机会!
回到茶庄,云舒从何家寨里挑选几名比较心细有耐心的农妇,开始教她们制茶,然后精选形状好看制作成功的信阳毛尖,把它们装在绸布做成的小袋子里,再用手工编织的竹盒子装好。
如此做了三盒,已是三日后了。
云舒在刘陵出发前,将精装信阳毛尖送到刘陵手上,刘陵看了很满意,笑着称叹道:“这做的比贡茶都要好,你手艺真好。”
云舒心中很明白,不是她手艺真的好,而是因为制茶工艺的本质不同。上品信阳毛尖的每片茶叶卷成圆筒状后,都如绿色的细针一般好看,她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她只当刘陵这次出行是很正常的走访,送她离开后,就回到茶庄,找大家商量起事情来。
云舒的茶庄已有了雏形,修葺茶庄的工人们由大平和墨清管理,制茶的女工由云舒亲自教,后勤做饭送水的中老年阿婆,则由丹秋负责。在云舒的安排下,一切井井有条。
现在茶树只有十几株,待把坡地整理好之后,云舒计划以后要把这个山坡都开辟成梯田,然后一排排的种上茶树。大家听了她的想法之后,若获至宝,眼神里满是钦佩和敬仰!
云舒不敢托大,毕竟是从前人经验里“偷”来的知识,但无论她怎么解释,大家对她的崇敬态度,是改变不了了。
眼下云舒唯一要担心的问题是管理问题,趁着墨清、大平、丹秋几人聚拢吃饭的时候,她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何家寨的百姓现在虽然愿意在茶庄做小工,但是等到秋收和明年春耕的时候,他们恐怕就会先照顾自家的田地,其次才愿意来这里做做零工。而且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找茶,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这十几株茶树上。我们走后,茶庄又该怎么办?”
云舒把问题抛出来,几人都停下筷子思索。
丹秋比较了解云舒,问道:“云舒姐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办法?”
云舒点点头,说:“想是想到了一个,只是实施起来还有困难。”
众人都说:“先说来听听。”
云舒说:“等再花半个月时间把梯田开垦好之后,我打算在鄳县招会种树的长工和采茶的女工,目前茶庄规模不大,这些人总共十人足以,茶庄的一切维护也得靠他们。”
大平听了点头道:“这个并不困难啊,鄳县并不富裕,长工很好招的。”
云舒也点点头说:“难的不是招人,而是管理,必须找一个可信又有能力的人留在这里打理茶庄,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去找下一种茶。”
大平愣愣的用筷子指着自己说:“云舒姐,我行吗?”。
云舒丢他一个白眼,说:“我怎么可能把你丢在这种地方?你们几个,最后都要跟着我一起回长安的。”
大平犯难道:“那怎么才好呢,难道要找淮南翁主,让她介绍一个有能力的人?”
云舒摇头道:“这种人怎么可以借他人之手,以后要是我们自己的心腹才行。”
墨清原本想说什么话,但听云舒这样说之后,又闭上了微启的嘴唇。
云舒沉默了一会儿,将头转向墨清,说:“墨大哥,之前听你说,墨者和墨侠遍布天下,你在这附近,可能找到合适的人替我管理茶庄?”
云舒想找墨清的手下帮忙,已不是想了一两天,这是她思索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墨者出自贫民,多是有本事的手艺人,而且这个团体,人数多,范围广,如果墨清愿意帮忙,可以省却云舒很多麻烦。但是墨者又都是有理想有抱负之人,云舒担心自己贸然开口,会让墨清觉得不高兴,所以直到现在,才说出这个问题。
墨清眼神颇为复杂的看向云舒,他刚刚见云舒犯难,就准备说自己有人手可以推荐,但听云舒说要她可信之人,就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云舒主动问他,是不是代表她信任墨清,也信任墨家?
对于这份信任,墨清十分高兴,他压抑着脸上的笑容,冷静说:“有一墨家门人,就在不远处的随县,他原本随着父亲种植果树林,但是早些年家里的林地被抢,父母紧接双亡,于是加入了墨家。他为人踏实沉稳,虽没种过茶,但是对种树还算在行。你如果觉得受用,我明天就去找他把他带来给你看看。”
云舒高兴的说:“那再好不过!麻烦墨大哥了!”
墨清次日,骑了马就要去随县找他的门人,临走前,他放心不下云舒,转而对大平叮嘱道:“姑娘若往返于山上山下,你要亲自陪护,万万不可大意。你辛苦几日,我速去速回。”
谁知墨清这一去,五天都没见他回来,云舒心中略有些担心,但又想到墨清武艺高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也许是找不到要找的人,在外面耽搁了时间,于是又耐着性子继续等。
茶庄中的梯田已渐渐成形,云舒择了一日,将何家寨在茶庄里帮工的人都聚拢起来,说了自下月开始,要招收长工,不再像现在这样征用短工。
这个消息一出来,何家寨的几十人都议论纷纷,云舒对他们说:“这个茶庄是你们一草一木收拾出来的,大家对这里最熟悉,我也希望你们愿意到我这里来做事。只是你们家中都有田地,劳力有限,到我这里就顾不上家里,你们思索几日,若愿意留下,可以来跟我说。”
何家寨不过五六户人家,却有一片不小的田地,众人晚上回家之后,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这件事。
云舒开的工钱高,这些人自然不想错过机会,但是家里传下来的田,又不能废弃,一时让很多人徘徊不定。
待商量了几日,就有人陆陆续续找到云舒。跟云舒之前设想的差不多,何家寨各户人家里的当家主力要种地,家里的女人要给全家人做饭吃,都没有选择卖身来做长工,而是送了女儿过来做采茶女,或是送了家里年纪大一点的过来做帮佣。
云舒挑选了四名采茶女,又选了个做饭很利索的老妇人,余下还差五名出力气的长工,她打算等墨清把门人带来之后,让那人去鄳县里招人。
墨清一去七日,云舒这里再也耐不住性子,便让大平骑马去随县找一趟,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平担忧的说:“那云舒姐你的安全怎么办,我不能把你跟丹秋两个女人丢在山里呀!”
云舒说道:“最近庄里没什么事,我让毛大叔暂时看守一下,明天一早,我们跟你一起下山。你去找墨大哥,我跟丹秋在县里等你们回来。”
既然是住在山下,大平倒不是很担心他们的安全,第二天也就安心的去找墨清了。
鄳县地界小,人口也少,小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云舒这个买了两个山坡的长安女商人,有人在街上碰到了,还会以惊奇的眼神打量她,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云舒和丹秋住进驿站,丹秋说想上街买两双鞋。她们在山上一直走泥土路,脚上的布鞋早已脏的看不出颜色,连洗也洗不干净了。
不放心丹秋一人上街,云舒和她放了包袱之后,两人结伴而行。
初秋的天气十分宜人,太阳晒在身上已经不热,反倒有了暖洋洋的感觉。两人说着家常,一边在唯一的一条街上挑选着东西。
时下的人都是自己在家做鞋,所以卖鞋的店只有一两家,而且店里的货也不多,多是样式一样的黑底青面布鞋。
出门在外,能够穿上底子结实的鞋也就够了,两人不奢求样式,掏钱买了两双,转身回驿站。
走了没几步,街上突然热闹起来,有人从街头一路奔跑着喊过来,兴奋的对路人说:“太子来了,太子来我们这里了!”
民众纷纷从屋里走出来,四处张望,希望一睹太子的仪容,沾点贵气和福气。
有人拉着奔跑喧喊的男子问道:“你莫不是疯了吧,太子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那男子笃定的说:“真的是太子!我哥在守城门,我去给他送饭,看到一队骑兵护着一辆马车行驶过来,我哥上前盘问是何人前来,领头的士兵很威武的说是太子殿下驾到!我哥让我赶紧去通知县令大人,大人已经去迎驾了,我才跑来告诉大家!”
人群里发出感叹的声音,说:“唷……前不久才来了一位翁主,现在又有太子驾到,咱们这里莫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旁边有人拉他,说:“贵人们的想法,我们哪里知道,别乱说……”说着,就往云舒身上瞟了瞟。
云舒对他们来说是外乡人,又是当初跟淮南翁主一起来的,乡民担心议论的话被云舒听到惹出什么事,所以提醒说话的那人。
云舒拉着丹秋走到人后,沿着街边疾步走回驿站,丹秋很可惜的说:“咱们怎么不留在街上看看热闹?我还没见过太子的车驾呢。”
刘彻无子,民众口中的“太子”只可能是某个诸侯国的太子,相当于后来的王爷世子。
云舒不想看热闹是因为不想等车驾经过的时候当街下跪,哪怕是来这里这么多年了,云舒还是不习惯下跪这种事。
但这个理由跟丹秋说,有点说不通,于是云舒开玩笑似的说:“亏你还是在长安见过世面呢。诸侯国的太子又能怎么样,三头六臂不成?也只是普通人,他的车驾,说不定还没长安那些贵人的车驾华丽呢,何必在外面吃些泥土灰尘。”
丹秋听听也是,就拿起换下的旧鞋,刷洗去了。
云舒闲在房里,想到墨清七八天没音讯了,不由得十分担心,就算是迷路也好,只愿他没事。
正神游,驿站的房门被人敲的“哐哐”乱想,云舒皱眉走过去,打开门,见到两名县吏站在门外。
“你是云舒吗?县令大人让我们带你过去!”
云舒心中疑惑,县令这个时候正接待太子,怎么会要见她?
“官大哥,大人要见我所为何事?”云舒客气的问道。
其中一名官吏伸手抓住云舒的胳膊,将她使劲一拉,呵斥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跟我们走!”
云舒被他这样一扯,脸色大变,怎么像是抓犯人一样?她没做错什么事啊?
不由分说,云舒被这两名官吏押出驿站。
丹秋刷完鞋回来,见房门洞开,进去不见云舒的人影,包袱钱币却好端端的在床上放着。她找遍整个驿站都找不到云舒的人影,心中不由得慌了。
墨清和大平不在身边,云舒突然失踪,丹秋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焦急,瞬间急的哭了出来。
却说云舒被带到县令面前,县令看到云舒是被强行押来的,不由得大惊失色,喝问那两位县吏:“不长眼的东西,谁让你们对云小姐如此不敬?”
两名县吏愣住了,当时县令大人匆匆忙忙命他们立即把人找到带过来,没给理由。他们只当是跟平时办差一样,谁知人带来了,却被骂了一顿。
云舒心中也很疑惑,不知这闹的哪一出。
“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县令大人收起怒色,笑着对云舒说:“太子殿下光临敝县,点名要见你,你快准备一下,随我去吧!”
县令一早就怀疑云舒的身份,现在又听到太子说要见云舒,心中似乎已经确信云舒肯定是哪个大户的小姐,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贵人找她?
“太子?我不认识什么太子,为什么要见我?”云舒茫然的说。
县令以为云舒还要继续装,不由得求道:“大小姐,认不认识,您过去看看便知,快随我去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
云舒被县令推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等等!”
云舒越过县令,对身后的官吏说:“你们匆匆把我押来,我妹妹丹秋看到我突然不见了,肯定会着急的。你们得回驿站去告诉她一下。”
县令不由得恼怒,对县吏吼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
县吏匆匆跑去找丹秋,云舒被县令带着来到一间花厅前,正有丫鬟端着托盘出来,上面的茶水一动未动。
县令大人低声问道:“怎么?”
丫鬟同样低声说:“太子殿下说他不喝这个茶。”
县令不由得犯愁,这已经是他这里最好的茶了,谁知遭太子嫌弃,贵人太难伺候!
感叹着,他躬身带云舒进去,只见正中央,一位身披黑红相间绣着瑞兽外袍,头束黑纱高冠的男子背手站在那里。
县令跪在地上回禀道:“太子殿下,云舒已经带到。”
男子转过身,微黑的脸庞上,五官立体,略有些狂野的气质。他眼神犀利的看向站立的云舒,他全身散发出的强势气场,让云舒十分不适。
云舒裣衽行礼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召见民女所谓何事?”
男子上下扫视着云舒一番,粗布衣、粗布鞋、黑发轻束、未施粉黛,看到这样的云舒,男子有些惊讶,稍楞一下,他说:“原来你就是云舒。”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几眼,对县令说:“大人,我二弟和淮南翁主也应该快到了,你去把他们带来这里吧。”
县令连连称喏,退出去到城门接人去了。
房中只剩他们二人,云舒趁机偷偷打量这所谓的太子,心中揣测着:他刚刚提到刘陵,看来他应该是刘陵这次去探望的衡山王之长子——刘爽。
心中猜测出他的身份后,云舒也就有了底气,想来他点名要见她,是因为刘陵在他面前提到了茶叶的事情吧。
原本只想做广告,没想到竟然引的真人都来了,看来广告效果挺好。只要她的茶叶在上层圈子里慢慢有了名声,她就可以走精品高层路子,把现在不多的茶叶卖出高价!这样就能很好的解决茶庄茶树不多,产量低的问题。
她打定主意,今年下半年的主要目标就是发掘新茶、广告造势,这样明年才能有更好的销路。
一想到明年春天就能赚很多银子,云舒不禁偷笑起来。
她正偷笑着,忽觉得下巴好疼,一下子被人捉着下巴强迫抬起了头。
云舒慌乱的眼神撞进刘爽戏谑的眼神里,他问:“见到本殿下,让你如此开心?”
云舒后退一步,伸手推开他的手,皱眉说:“殿下请自重!”
刘爽笑了出来,说:“自重?你以为我要对你怎样?”
云舒带着厌恶的眼神盯着刘爽,这人太轻浮了,不管他有没有想怎样,对她随便动手动脚,她就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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