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玉螭苦笑一下,“岑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既无国色天资,亦无家世背景,就象街边随处见的雏菊一般毫不起眼,却将我的心折磨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他将岑薇揽进自己的怀里,喃喃道:“岑儿,你是我最珍视的人,宁负天下人,不负你一人!为了你的安全,我愿拼上我的所有、我的命!你是我存在的意义,没有了你,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你只需乖乖的跟着我就好,一切都交给我。我相信霖子和梦龙会和我一样的心情,就交给我们,好吗?”
岑薇听到雷玉螭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她惊呆了,她是在做梦吗?他、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自己有这样的情?他不是将自己当作玩偶来看待的吗?不是因为新鲜、新奇才对她产生兴趣的吗?直到几天前,他不还在与她斗嘴、争吵的吗?他态度的变化令她并不灵光的头脑更加迷糊了,他不会又在耍她玩儿的吧?
雷玉螭的话声音虽不大,仍有一些传到了柯梦龙与范霖栋的耳中,他们的脸色变得灰白。世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雷玉螭是出了名的情场浪子,对女人冷酷无情,如今他竟会对岑薇说出“宁负天下人,不负你一人”的誓言,这里面分量何其沉重?
岑薇抽抽鼻子,“涟……”
“噓,”雷玉螭将一根修长的食指竖起放到岑薇的唇上,而后上移,轻捏着她小巧的鼻子头摇摇,眼中含了促狭宠爱的笑,“岑儿,是不是很感动?呵呵,我的小岑儿。”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收紧双臂,他的心为何这么不安?前方的路上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他们,他第一次感到了迷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吗?他从不畏惧、勇敢的心在她的生死面前开始有了害怕,有了颤抖,他不知在怕什么,令他不顾一切地将他心中的想法一股脑的倾诉出来,有种若是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机会让她明白自己心意的恐慌。
岑薇本来有所感动的情绪被他这么一打岔,如同坐着过山车走到一半,突然停电,过山车就停在了半空,不上不下,难受异常。感动不是,不感动也不是,那情绪就那么尴尬地悬在了那里。此时,她又被雷玉螭紧紧地抱着,她透过他的拥抱,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在颤抖,极轻微极轻微的颤抖,被他极力的掩饰着。她惊愕了,这带给她不祥的预感,前途到底有着怎样的劫难在等着,他突反常规的倾诉,他极为反常的轻颤,到底代表着什么?她的心跟着慌乱起来。
他面向众人,脸上神色恢复一贯的冷冽,沉稳地下达命令,“各就各位,出发!”
“是。”众人齐声应诺,迅速散去,按照雷玉螭的部署各司其职,奔赴各自的战斗岗位。
雷玉螭拉着岑薇来到黑马前,扶着岑薇上马坐好后,自己利落地翻身上马,骑坐在了她的身后,从贴身的亵衣上撕下两条小布条,温柔地塞进岑薇的耳中,在岑薇的惊讶中,拉过他身上的黑色披氅,将岑薇连头带脑地裹进自己的怀里,这才双腿一夹,手抖缰绳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三天,岑薇如同是在袋鼠的育儿袋里,被雷玉螭裹在披氅中不见天日,只有每次休息时才会将她放出,让她吃点东西、喝点水,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只给一柱香的时间来处理。在她吃饭喝水的同时检查她腿浮肿的情况,看到浮肿在不断扩大,眼中的忧色也越来越浓,对上岑薇时依旧是一派平静与温柔。
每当休息时,岑薇的眼睛四处打量着,至第三天时,人员损失已过半,余下的人在周围散坐着,大多都有程度不一的受伤,有的腿已少了半截,有的腹部开了大口,有的已失了一条臂膀,躺在地上轻声地呻吟着,未受伤或是伤势不重的人在忙碌地救治着。
为耶律猊献舞的那些舞姬此刻早已没了那日的风采,面色灰白,嘴唇干裂翘皮,身上与那些侍卫一样惨不忍睹,更有甚者,美丽娇美的脸上被剑划开一个大口子,将一张娇颜变成了罗刹,躺在同伴的怀里半睁半闭着眼睛,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再搜索雷玉螭,只见他身上一直裹着她的披氅外面,已是砰溅满血渍,将黑色的披氅染得更加暗沉。他与同样一身血渍的夜风、范霖栋和暗部头领正蹲在一小片空地上,手持一根树枝,在紧张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动。
范霖栋的左大臂上已被缠上纱布,渗出的血液已在其上凝结成黑褐色,令岑薇的心跟着揪起,许是感觉到岑薇的注视,回过头来,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冲她安慰温柔的一笑,又回过头去继续着讨论。
“岑薇,”柯梦龙温暖和煦的声音挥去了休息场地浓重的悲伤,带给她一缕温暖的阳光,给她因看到这些凄惨景象而忧伤的心情带来了一抹亮色。“这里有水,喝一些吧。”
岑薇望向柯梦龙,看到他原本丰美俊雅的脸上布满黑尘,下巴上胡茬凌乱,竟有了浓重的沧桑,令他脱去了一些书生的儒朽之气,多了一种血性男儿的阳刚。他身上浅淡色泽的衣袍已分辩不出颜色,上面已经脏污不堪、血渍遍布,两只袖口已破烂成缕,衣袍下摆已缺失半幅。
岑薇看着他,鼻子发酸,喉头发紧,这全是因为她,为了她一个人,却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令真心对她的人因为她面临现今的险境,说不定连命都得搭上,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她的心在颤抖,她的存在也许是个错误,如果没有她,那么那些侍卫和舞姬也不会魂落他乡,不会受伤流血;如果没有她,雷玉螭、范霖栋、柯梦龙也不会如此狼狈、如此疲惫。她的眼眶湿润了,鼻子堵塞了,声音哽咽了,“梦龙,为了我做到这一步值得吗?”
柯梦龙心疼地看着她,她浮肿的情况更严重了,现在脸上也已经开始浮肿,鼻子头已有些肥大,也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内心虽忧急如焚,依旧温润如玉,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柔声道:“岑薇,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岑薇摇着头,泪水落得更急,随着她的摇头,泪珠轻轻飞溅。“不,不,不值得。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子,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的用处,我的生命轻如鸿毛,不值得牺牲这么多条性命来救我一个!”
“不,岑薇,你并非轻如鸿毛,你是山郎国公主,你设计出了举世无双的七连孥,你带领山郎国人开通了东西方的经商通道,你在山郎国创办敬老院、孤儿院等等造福于民的举措,你怎能是轻若鸿毛呢?更何况即使你没有做这些事,只要你是岑薇,我相信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倾尽全力地来保护你的。”柯梦龙急声说道。
“每一个人?”岑薇含着泪,伸手向正在忙于疗伤的侍卫及舞姬们一指,脸上悲愤顿现,怒吼道:“包括他们吗?包括吗?恐怕并没有。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却要为我如此玩命?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生命的人!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和欲望,凭什么他们就要牺牲自己的性命,要成全其他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性命?不,不,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去找耶律猊,只要我在他手中,他就不会再追杀你们了!”说着站起来就要向外冲。
“够了,岑儿!”雷玉螭不知何时站到了岑薇的面前,一把将她向前冲的身子紧紧地钳住,一脸的恼怒,“我们就要冲出去了,只要渡过前方百里空旷地带,就到了夜郎国的关界,我们就安全了,耶律猊就会束手无策。你这么前去,岂非令我们功亏一溃?之前牺牲的人岂非也白牺牲了!所以,你冷静些,你即使去了耶律猊那里,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不要太天真了!你不过是个借口,耶律猊对我夜郞国的野心并非一日,即使没有你,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岑薇拼力挣扎着,想要挣脱雷玉螭的禁锢,却是徒劳,只能疯狂地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管!我本就命贱如草,若能用我一命换这许多人的平安也算值了。我不要再看着别人为我送命!”
四周的侍卫和舞姬们呆呆地看着岑薇,从没有人如此在乎过他们的生死,为主子卖命,为主子出生入死,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对的,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如今从岑薇的嘴里听到了质疑,他们的心被震撼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山郎国公主,即将成为夜郎国七王妃的女子,却在为他们说话,为他们争取生之权利,他们如何能不受到触动?
雷玉螭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刀,结结实实地痛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善良?为什么不能学得自私一些?
他将岑薇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痛苦地低声说道:“岑儿,你并非命贱如草,你的安危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已经关系到夜郎、山郎、火郎三国的事情。火郎国公然将你从山郎国掳走,已是下了挑战书,而我的参与已是表明夜郎与山郎已联手与火郎国抗衡,所以你的命已不再是你一人了,已经背负了国家之间的争斗。这本不应由你来承担的,可你已经被卷入,你已无法置身事外。所以不要再如此任性,再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
岑薇的脸埋在雷玉螭的胸前痛哭失声,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她,整个休息场地上回荡着岑薇的痛哭声。
“报!禀将军,被引诱的追兵已发觉上当,现已回转,向此而来。”前去打探的侍卫单膝跪地抱拳向雷玉螭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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