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宁国府,
东苑主屋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平儿看,平儿有些紧张,还是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回老太太,奴婢也不知道,就听见大门那边,有人喊着报喜之事,说是荣国府的公子高中,赐了九品官身,至于是不是真的,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平儿不敢胡言,想了想,自己听到的就是这些话,至于真假,哪里能分辨出,
“哦,荣国府的公子高中,可提了名字,说的是谁?”
也算王熙凤多了心眼,府上可有两位公子过去参加恩科,宝玉中的几率大一些,毕竟贾兰年岁要小,考不中也是应该的。
“回奶奶,那些人并没说是谁。”
这也是平儿疑惑的,报喜怎会这样报喜,
“哎呀,那还能是谁,贾家人人都知,荣国府只有一个宝二爷去参加科举,外人也是这么传的,毕竟还有两人在顺天府衙门待着,谁不知道,定然是宝玉高中了,也算圆了老太太的心愿。”
邢夫人虽然心有不甘,嘴上的话语也不好听,但是贾母这次,并未追究,脸上的喜气露出,想想也是,贾兰参加科举,也只有她们这些人知道,一夜的时间,也传不出去外面,
所以,外面的人说的要是真的,不是宝玉还能是谁,二太太脸色微红,激动的紧紧攥着手上佛珠,嘴里还念叨着佛祖保佑之类的话语,
眼见着这样,王熙凤一想前院还伴着丧事,哪有这样报喜的,赶紧说道;
“平儿,让人搬来几箩筐的铜钱,再拿一些散碎的银子备着,赏银是少不了的,”
再看老太太,满脸喜色,也陪着话,
“老太太,宁国府还办着丧事,报喜来此也不好,您说是不是该回去准备一下,毕竟先来的,都是腿脚快的。”
王熙凤也知道,历来都有吃报喜彩头这些人,无非给一些赏钱应付罢了,后面还是有官家来的队伍,这才是报喜的时候,
“对对,你看看这事闹得,快,把宝玉叫上,换一身新衣服,另外,抓紧那些银子,把那些报喜的人打发了,闹得那么乱,成何体统。”
贾母也有些不喜,为了点赏钱,怎么那么不知道规矩,还是把人撵走为好。
王熙凤点点头,说的也是,先起身,
“那老太太就先回去准备着,我去前院,把人打发了。”
应了声,
起身就带着平儿出了屋,朝着前院走去,路上,王熙凤又问道;
“你可听清楚了,到底是不是宝玉高中了,”
“奶奶,不是说了吗,报喜的人,没报名字,只说的是荣国府上的公子,并未说是谁。”
平儿嘟着小嘴,有些委屈回道。
王熙凤皱着眉,哪有这样报喜的,不过想起邢夫人的话也对,都知道是宝玉一人去了考场,应该是不会错的,可惜了大嫂子,兰哥儿还是年轻了,虽不中,以后机会多的是,宝玉中了之后,府上的二太太,可就多了许多底气,
话说,乡试就能赐予了九品官身,应该因为敬老爷的事,作为补偿罢了,想到此,脚下不由得走快了一些。
临到了宁国府前院,就看到有小厮,在几个管事指挥下,围堵几个腿快报喜之人,也不知是真快,还是下人蠢笨,这一连追了许久,竟然都没抓到人,弄得前院乱哄哄的不说,就连外面,也是围满了看热闹笑话的百姓,和族中之人。
至于两位大老爷,站在那束手无策,也是好笑,遂开了口,
“干什么呢,都下去,没事做了不成。”
俏脸一寒,厉声呵斥,还在那追捕几人的小厮,一见是二奶奶回来了,赶紧吓得退了回来,连连请罪,
“二奶奶,不是小的在这惹事,是这几人,非要闯进来报喜,府上正在给敬老爷办丧事,停灵在此,先前找了俗家子弟前来做一些布置,北山静安寺也去了人送信,就算大师能来,那也是晚上了,这几人冲进来,不是扰了敬老爷的休息吗。”
回的也算周正,不免王熙凤多看了一眼,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嘴倒是有些伶牙俐齿的,
“你倒是会说,但别忘了,现在多少眼睛看着贾家,你们在此闹出的事,丢的可是主家的脸面,滚下去,”
“是,奶奶!”
王熙凤脸色一凝,呵斥一声,瞬间,把周围的小厮,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退下。
只留下大管家赖大,在身边擦汗,不知怎么,二奶奶的威风,愈来愈大了,
“奶奶别生气,都是奴才管教不严,下去后,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罢了,一点小事,把那几个人叫过来,问一问报的什么喜。”
“是,奶奶。”
这些都是小事,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贾家的牌面,还有这个恩科中举的事,定要问个清楚,
赖大则是一人走向那几位来报喜的,对几人招了招手,喊道;
“别跑了,我家二奶奶来了,有事就说,”
报喜的几人,一听是荣国府二奶奶来了,对视一眼,也不再乱跑,理了理衣襟,赶紧从远处跑了过来,到了近前,各自给王熙凤打了个欠,
“给二奶奶请安。”
“起来吧,说说,报的什么喜事,说好了有赏赐,平儿,拿银子。”
“是,奶奶。”
也不知平儿从哪里,抱着一袋子碎银子跟在后面,几个报喜之人,站在下风口,闻着二奶奶的身上飘来的胭脂味道,不由得咽了下唾液,抬眼瞧瞧,看了荣国府当家人一眼,立马惊为天人,
俗话说一份孝,一份俏,今个的王熙凤,穿着一身深色衣物,外面披麻戴孝不说,还带了孝帽,更显得,那张俏丽的脸,魅惑丛生,细长的眉毛微蹙,似有千般思绪缠绕于心间,这可比青楼的头牌,还要美上十分,
几人瞬间有些失态,可是一看周围,都有不少小厮仆人虎视眈眈的,立刻清醒过来,他们来此是要钱的,可不是送命的,领头的一人,赶紧低下头,弓着身子,小声回道;
“二奶奶果真是义薄云天,小人佩服,奶奶的威风,哥几个在东城,如雷贯耳,今个来报喜,就是想讨一些赏钱,绝没有捣乱的意思,”
“是啊,奶奶,哥几个来得急,先去了荣国府,可是那个门房管事,狗眼看人低,把小的几人撵走了,这才来的宁国府,”
后面一位个头矮小的人,也是在那倒着苦水,都以为贾家,家大业大,要银子也好要,谁知道,两个大门都进不去,传言不实啊。
“二奶奶体谅我等,我等并无闹事之心,不过就是不知礼数,请二奶奶宽宏大量,不记在心上。”
又是一位精明的年轻人,先是赔了不是,毕竟要是眼前的贵人记恨,别说拿些赏银了,以后在这一片讨要些活干,恐怕都不能,所以,有句老话说得好,该软的就软,吃亏是福,
几人一阵好话陪着,不说别人,赖大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王熙凤听得舒心,气也就顺了,
“说说吧,报的什么喜?”
一问这话,几人立刻兴奋起来,领头的人先开了口,
“回奶奶的话,小的几人,从洛云侯府那边赶来的,恩科的皇榜都放出来了,府上的公子,入了甲榜第三,赐予正九品官身,当众宣读出来,都听着呢,对不对。”
“对!”
“就是这样。”
领头人面色激动,还生怕二奶奶不信任,这就开了口子,问询身后的人,几人急忙点头,附和着,
王熙凤摆了摆手,让几人安静下来,
“行了,那你们几个,可记得说是荣国府谁高中了吗?”
这一问,就是要问清,是贾兰,还是贾宝玉,万不能弄错了,以后的路,要小心的走,要是宝玉高中,荣国府的一些钱财,可要抓紧拿了,毕竟分了家之后,宝玉有了前途,有了家财,可比她和贾琏,守着空荡荡国公府强多了,
谁知,
这一问,倒是难倒几人,毕竟刚刚来的匆忙,又遇上这些事,一直重复喊着报喜,倒是把公子的名字给忘了,领头的人回头看了身后几人一眼,想问问公子叫什么,毕竟他自己不识字,谁知这一看,几个人都把头低下,
原来几人和他一般,光生气跑了许久,谁记着名字啊,
就在几人尴尬至极的时候,领头人灵机一动,笑呵呵点着头,
“奶奶,小的走的急,一时间没记清楚全名,不过国公府上,也就一位公子参加的恩科考试,尽人皆知,要是把贵人的名字说出来显得有些不敬,不敢提起,”
而后,几人反应也迅速,齐齐弯腰一拜,这样一来,倒是让王熙凤不好多问,还真是宝玉高中,话说族学那几位夫子也是厉害,
姑母的打算更是尽人皆知,拦着族人不准参加恩科,把路都给宝玉铺好了,要不然,还不知学堂里,有几人高中,那时候,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呢,
“罢了,接赏吧,一人五两银子。”
“谢二奶奶。”
几人满脸喜色,没想到二奶奶这么大方,五两银子啊,平儿有些不情愿,就报个喜,给五两银子,六个人,岂不是三十两,跺下脚,把袋子里的银子,拿出一捧,分给六人,
六个报喜之人,见到银子,千恩万谢,满脸喜色的就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在门外特意高呼,
“谢二奶奶赏,”
引得围观百姓,和贾家族人,以及祭奠的官员,频频侧目,着实威风了一把。
“奶奶,怎么给的那么多,后面还有官家报喜之人,那不是给的更多了,”
平儿忍不住,有些埋怨,这一袋银子,也不过是百两多纹银,还都是从奶奶自己屋子里拿的,一直都是攒着的,这一动,就去了那么多,等官家人来了,这一袋子,还不知够不够呢。
“你懂什么,戏曲里有句话怎么唱的,千金买马骨,奶奶我没那么多金子,银子还是有的,带着人,去荣国府那边等着。”
“是奶奶。”
王熙凤心中还藏着事,这些银子,如今还不放在眼里,既然能有人报喜,其他的事,未必没有人来告状,传话,像大嫂子说的那样,有时候,小人成事不能,坏事一把好手,多小心就是。
想着想着,就迈着步子,走出宁国府大门,往荣国府而去,余下的百姓和贾家族人,竟然也跟了过去,王熙凤所过之处,不少年轻族人,皆是大声问安,
“给二奶奶请安,”
“给二奶奶问安,”
人一多,气势就足了,这一幕,落在不少人眼里,皆有震惊之色,
王熙凤平生就喜好这些,满面春风,走在路上,姿态是拿足了,身后跟着的小厮,头都不敢抬,
“都什么时辰了,问哪门子安,老实帮着做事,到了时辰,宁国府坐不下的,就去荣国府那边,也设了酒席,吃完再回去。”
“谢二奶奶。”
又是一声呼应,让众人不禁感慨,谁说女子不如男!
院内,
祭拜完的锦乡侯廖大平,拉着贾赦的手,拍了拍,
“贾恩侯节哀,把敬蕙的身后事安排好,风风光光大葬,是眼下紧要的,其他的事,容后再议,另外,”
锦乡侯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外,叹了口气,
“恩侯有福气,家门能有此女操持,在整个京城,羡慕不少老亲啊,本侯就不成了,人老了,府上尽是碌碌无为者,哎。”
一听锦乡侯的夸赞,贾赦脸色顿时有些激动,赶紧回道;
“侯爷的话,恩侯谨记于心,府上的事,都是老太君操持,做儿子的惭愧,”
贾赦此时也有了一丝愧疚之心,说完话,瞧着二弟那边,围着一圈的文官,心中瞬间,那一丝愧疚之意就没了踪影,联想刚刚进来报喜之人,贾宝玉恩科高中第三甲,以后哪里还有自己的位子。
“贾恩侯不必妄自菲薄,以后的日子,谁也猜不到不是,行了,话也不多说,老夫先回去了,”
“侯爷慢走,”
客气一番话之后,锦乡侯犹自望了望西边的荣国府,一是感慨老太君的厉害,另一个,就是感慨,京城王家的王子腾,看的远啊,走一步想三步,看来,勋贵老亲,还是要多走动的。
锦乡侯一走,留在后面的川宁侯苗大勇,也不再逗留,合着寿山伯于立山一起,也走到近前,叹口气,
“贾恩侯节哀顺变吧,此事,我等勋贵老亲,尽皆知晓,但是恩侯可明白,朝堂之上,如今不也不太平,各地藩王上供的车队,已经在路上了,就连西王宫家,和南王郎家的车队也来了,所以,现在京城还不能乱,”
东川侯能说出此话,也是看在勋贵老亲的面子上,提点一番,之前眼看贾家走了下坡路,谁知,宁国府因为此事,虽然断了主家,可是荣国府那边,却蒸蒸日上,有了复起之色,并且,就在刚刚的时候,报喜之人的话,谁没听到,文臣武将,可被荣国府都占了,不愧是史老太君,
贾赦矮着身子,抱拳回道;
“侯爷说的是,如今贾家遭了难,有了难处,有些话和事,不得不做,实属无奈,各府的帮衬,荣国府铭记在心,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定不会忘记的。”
贾赦也不敢多言,东川侯所言,说是给荣国府有了帮衬,但帮没帮,也只有他们心中清楚,宁国府能落得如此地步,也未必没有他们的推手在里面,毕竟贾家要是势弱了,能分的也就是他们在京营的老亲故旧,
这一点,贾赦就算再没心思,也知道这些,毕竟儿子入了京营带兵,能这么顺利,还不是靠着以往的情谊所在,以后,说不定还要指望着那个兔崽子呢。
东川侯摸了摸肚子,说了一下安慰的话,而身后的寿山伯则是一言不发,毕竟他们伯府,也无人任职朝堂,在家不过是一个闲散的伯爷,日子过得舒心就成,朝堂那些争权夺利的事,与他无关系,
只不过东川侯那些假惺惺的话语,也让寿山伯听不下去,什么叫无能为力,顾全大局,不就是软弱可欺,有利可图就上,无利可图就下,脸面都没有了。
直接一抱拳开了口,
“贾恩侯不必客气,我等勋贵同气连枝,有事就说一声,虽然寿山伯府,无官无职,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顾不得所谓的脸面,大局,只要有事商议,定然帮衬,绝不推辞,枉做小人儿!”
一番话说的刚正不阿,气势斐然,让那个贾赦心中一动,原本还有冷的心,好受了许多,脸色一正,抱拳回礼,
“寿山伯客气了,你我两家贵如兄弟,如何提起小人之事,你能来,为兄心中感激不尽,招待不周,多包涵。”
二人一番客气,让东川侯一时间下不来台面,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刚刚所言的话语,宛如一个笑话一般,如何还能待住,遂告辞离去,显然有些闷气在心里。
贾赦本想再说一些话,却被寿山伯于立山拦下;
“恩侯,随他去吧,勋贵,也不是以前的勋贵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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