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初夏,岚州的夜晚还没有路灯,路况尚可,老式轿车的灯光将两边青砖宅院照得亮堂堂的。
沈南絮歪在车厢后边,猛地睁开眼睛,恍然发觉自己坐在车子里,身上竟然穿着的居然是她上高中时候穿的绿上衣青色裤子。
那时回复高考之后,全国飘起的绿色海洋。
她明明已经死了的?
冰凉的水包裹住她的身体,混沌的液体堵塞了气管,临死前的绝望和悔恨,她忘不了。
李广明忘恩负义,害死了他爸爸,将她骗去了他农村老家,他妈妈活活折磨了她两年,她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生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爸爸对她不怀好意要对她用强,她好容易逃脱,却成了人人口中那个天生下贱、不知廉耻的女人。
她强撑着一口气,直到知道父亲惨死的事情,她才心如死灰一病不起,尚吊着一口气,却被李广明派人扔进了水塘里淹死。
她真的好恨!那些痛苦的过往,难道只是她的一场梦么?
"师傅,这是去哪里?"
开车的师傅笑着转过脸来,"沈小姐你忘了,李少爷特意借了车接您去参加诗会的。"
沈南絮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最清晰的记忆只有临死前的那些事情,两边的街道看起来十分熟悉,她却一时想不起来,脑子里最清晰最苦涩的,是她的家。
"停车,停下,我要回家。"
"沈小姐,李少爷的吩咐我可不敢不听啊!"
沈南絮看着后视镜里司机的脸,觉得熟悉,猛然想起来,这人叫李林,一直是李广明身边的人。
霎那间,恐惧贯穿了沈南絮的整个身体,脸上血色全无。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去参加了恢复高考的追梦诗会,吃了杯酒竟然就烂醉,一夜未归,之后自然而然的,解了傅家婚约,同李广明在一处了。
她之后整个人生的悲剧的开端,就是这次诗会,那是地狱的入口。
"我不去,你停车。"
沈南絮无比激动,疯狂拍打着车门,竟然要跳车。
李林无奈之下停了车,沈南絮立刻跳下车往回跑。
如果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这辈子再也不要见李广明,他不是人,是个畜生。
脚上穿着特地从码头买的走私新鞋子,沈南絮一时不习惯,跑起来踉踉跄跄,让她十分难受。
偏远农村的那两年,只有勉强庇体的破衣服,她到那里之后,所有的东西连带身上的衣服都被李广明明的妈妈强行拿走,因为干活穿着这样的衣服不合适。
前方的道路一片漆黑,沈南絮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脑中全是那些不好的事情,心中的怨恨就更深一分。
迎面撞上一个人,沈南絮心惊胆颤,一声不吭就要跑,那人拉住她的胳膊。
"你去哪里?"
沈南絮的身体瞬间僵硬,背脊上一股寒气直窜心底。
"你……"
黑暗中,她看不清这人的脸,可这声音,却叫她永生不忘。
"絮絮,见你还不来,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自己来了,不是叫李林接你过来的吗?"
温柔和缓的声音,那时是她最喜欢的,这时却像是温柔刀,刀刀剜人血肉。
李广明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别开她脸上的头发。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开诗会,我们赶紧进去吧!"
沈南絮浑身发软,挣扎的动作在李广明看来就是小女儿的羞涩,强拉着她就进去了。
顺着李广明带着她去的方向,沈南絮看到十来米外大气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上面各有一个大大的周字。
沈南絮脸色更白,她居然跑错了方向,自投罗网。
恍恍惚惚被带到了厅堂里,灯光敞亮,让她很不适应地眨了眨眼,在农村的那两年,夜里李广明的妈妈从来不给她任何照明的东西,从她开始生病起,被扔在柴屋里,没有窗户,大门锁着,她小半年都没有见过光。
厅堂里已经坐了好些人,有些面孔看着熟悉,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李广明绅士地拉开椅子请她入座,在坐的人都看着她,她如芒在背,恨不能当场消失掉。
她猛地拉住李广明的手,低着头不想看这人的脸,"李……李广明,我不舒服。"
似乎有人不屑地冷哼,沈南絮没心思管这些,只想快点离开。
李广明关切地倒了一杯茶来,"听你声音都哑了,先喝杯茶,我带你去客房休息,诗会结束了我再送你回去。"
看不是酒,沈南絮才微松一口气,"我自己去,耽搁诗会总不好。"
喝了茶,沈南絮急匆匆往后堂去,到了屋外,夜风一吹,她忽然想起来,李广明同周家竟然这么熟悉么?
她刚刚在李广明面前,不对经的地方太多了,可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上他,她实在不愿意看到他的脸,怕忍不住就要杀了他。
走着,夜晚凉风习习,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沈小姐?"
沈南絮惊得一抖,看到走到面前的人,想起来,这人自从李广明得她父亲提拨之后,一直跟着李广明办事的。
"什么事?"
沈南絮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后背一阵阵发凉,李广明的人竟然无孔不入!
那时醉酒之后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但是她不想再和李广明牵扯在一起,那就决不能让那晚的事情再次发生一次。
"沈小姐不记得我了?我是傅二少爷身边的小东,沈小姐怎么会在周家呢?"
"傅二少爷?"
沈南絮觉得这个称呼十分熟悉,脑海中有个模模糊糊的脸,十分冷厉的模样,正是自小同她订了娃娃亲、后来被她退了亲的傅家二少爷傅明时。
只是这个小东,她记得,他明明是李广明身边的人,先下却说自己是傅二少爷身边的人。
他到底是谁的人沈南絮心中混乱,脑中记忆更是纷杂不堪,周遭的一切都叫她心中防备。
眼前这位小东,更是可疑。
她得快点离开这里,远离李广明,最要紧的,去见她父亲,他们已经那么多年未见了。
沈南絮往后退,防备着,小东却紧凑着往前来,一脸憨笑,"我家少爷今日来周家有事,不想竟然碰到了沈小姐你,二少知道一定欢喜的。"
身体有些发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出来,手心里的冷汗干了一层又蒙一层。
"欢喜,欢喜什么呢?"
沈南絮听到自己轻轻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飘飘渺渺,似在云端。
"沈小姐?沈小姐!"
她的身体?她明明没有喝酒,却还是这样,难道还要走一遭十八层地狱吗?
傅明时从廊下走出来,正见到沈南絮往后倒下的身体,立刻上前去接住,脸色铁青,厉声质问小东。
"她怎么会这样?"
小东吓得舌头打卷儿,"我……我来时,沈小姐便不对劲儿了。"
傅明时抱起沈南絮就快步往外走,明明只是个比沈南絮大一岁的少年郎,却有着进一米九的个子,抱着娇小的沈南絮像是抱着个小娃娃,此时满身煞气,脸黑得如同活阎罗,路上迎面碰上的人莫不惧怕得扭身就走。
傅明时将沈南絮带回傅家宅院,请来了有名的军医郎大夫,守在床边不肯挪动一步。
郎大夫诊了脉,请了傅明时屋外说话。
傅明时一米九的大个子,在一米六的郎大夫面前唯命是从,听一句便点个头,只是听到后面,脸色骤然大变,双唇紧抿着,两腮用力咬动着,小东吓得远远躲开去。
"当真?"
郎大夫面色一正,"病者当前,从不说假话。"
傅明时遣人送走郎大夫,又回到沈南絮身边,站在她床前,高大的影子将她罩住,像是连影子都知道她的心意,为他守护梦中佳人。
睡梦中的沈南絮依然眉头紧皱,呢喃不止。
"李广明……你……爸爸……爸爸……"
傅明时面上蒙了一层寒霜,一巴掌拍在床柱上,一个用力过度就将帘子撕下来半边。
连忙悄悄退出屋子,出了门便一脚踢翻一只凳子,还不解气,又怕动静太大吵着人,憋得直喘粗气。
"小东!"
"哎!"
小东答应一声连忙钻出来。
"你去告诉张胖子,拴好自家的狗东西,否则我亲自替他料理。"
傅明时这话杀气熏天,小东一秒也不敢耽搁,扭身就往张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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