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欣这话说的客气,便是拒绝,也让人挑不出理来。
“明姑娘太过自谦了。”霍桐笑笑:“万望姑娘莫要曲解我的一番好意。若是姑娘不想,我自然不会强求,若是姑娘愿意……”
他顿了一顿:“我方才说的话,一直作数。”
江沅朝霍桐看一眼。这一番谈话下来,倒是让她对这人产生了兴趣。
“霍公子是西戎人?”她问道。
“是。江公子去过西戎么?”
不知道为什么,江沅觉得这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
“没有。”
“江公子若得闲暇,可以去西戎看看。”霍桐淡然笑笑:“到时,霍某做东”。
“好。”江沅爽快道。
江湖人游侠义气,她觉得这人倒是与自己投脾气。
“不知江公子是哪里人?”霍桐呷一口茶,似是无意问道。
“小地方,说出来霍公子也未必听说过。”江沅随口道:
“我是粟州江城人。”
江城在粟州十三城中没什么名气,便是大梁人也少有听说,更别提眼前这位来自西戎了。
霍桐手中的茶杯倏然一顿:
“粟州江城。”
“霍公子听说过这个地方?”江沅眨眨眼睛,瞧了瞧地上的茶渍。
……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讲求缘分。
有的人,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有些人,冥冥中似有天定,不消见上几面,便格外愿意与之亲近。
江沅觉得,自己与这位霍公子便是如此。
相见恨晚。
“霍兄。”她为人直爽,不知不觉间便跟人称兄道弟起来:“下次有时间,我带你在平津城好好逛逛。”
“好。”霍桐笑笑。
见两人聊的热络,明欣倒是乐得清闲,干脆做个忠实听众,听江沅跟人闲聊胡侃。
听着听着,她轻轻笑笑,起身为正说到兴头上,口干舌燥的江沅斟满茶水。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两人拿茶水对付着都能一聊半个时辰。
“时候不早了。”霍桐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下次我再来找明姑娘品茗听曲。”
说罢,他站起身来。
“求之不得。”明欣笑笑。这人哪里是来她这里听曲,分明是一门心思听江沅聊天胡扯。
见霍桐起身告辞,江沅随着蹦起来,一拍他的肩膀:“霍兄,我送你!”
“江贤弟,请。”
明欣揉揉额角。
这两人,天降的缘分。
……
走在街上,江沅嘴也没闲着,把沿街有名的铺子,挨个介绍给霍桐。
什么瑞蚨祥的绸缎,宝华楼的菜肴,覃茗斋的茶叶……
“霍兄你看。”走着走着,她一指街边一间铺子:
“义利坊的点心最为有名,霍兄到时不妨带些回去给家人尝尝。”
“我没有家人。”霍桐淡然道:“家中父母皆已过世。只有……”
他顿了顿,目光在江沅脸上停留片刻,坦然道:“都不在了。”
江沅一时尴尬,忍不住暗自懊恼。
自己说点儿什么不好,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到别人的痛处。
见她突然就低下头不说话了,霍桐笑笑:“没什么。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面色如常,一点儿也没生气。
江沅看看霍桐。
倒真是个爽快豁达之人。难怪今日一见,她就觉得与这人特别投缘。
街角。
墙壁的阴影堪堪遮住一道细瘦身形。
晶亮的眸光在江沅与霍桐两人身上逡巡许久,最终渐渐落到霍桐身上。
凭他多年的经验,这人定是位家财万贯的富贵公子。
旁边那位……
他眯了眯眼睛。
看着好像正在为银钱所困。
至于这两人怎么凑到了一块儿,那他可不关心。
他快腿王,看人准,下手稳。
最近西戎使臣来平津,四处风声鹤唳,开张不易。好不容易碰到一条大鱼,他岂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他负着手,溜溜达达离开街角。
世宁街上,熙熙攘攘。
细瘦身形转瞬没入人潮。
“江公子的家人如今还留在江城?”走着走着,霍桐突然问道。
江沅放慢脚步。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连他们是否还在世也不知道。但那一年粟州战乱,整个沅村的人都逃出来了。
一路上,病倒一批,饿死一批,剩下的,早就四散各地。
她略一思忖,抬起眼眸:“也不在了。”
“霍兄方才不是说过。”江沅看看霍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一阵沉默。
“那边是什么?”霍桐有意岔开话题。
“哦,宝祥斋。”江沅朝霍桐指的方向看一眼,随口道。
这家铺子颇有些名气,凝翠阁里好多姑娘喜欢在这里买胭脂水粉。
“宝祥斋的胭脂水粉选料上乘,馥郁芬芳。”江沅把之前从姑娘们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一遍。
她顿了顿,又笑着道:“霍公子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不妨买些赠予佳人。”
霍桐:……
他方才只是随便指了间铺子,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原来是卖胭脂水粉的。
两个大男人站在胭脂铺子里看胭脂,
实在有些怪异。
他面上僵了僵:
“不如再去别处看看。”
“好。”
……
人群中,细瘦身影越来越近。
快腿王从容跟到两人身后,一双晶亮的眼睛滴溜溜直转。
囊袋系在右侧腰间。
只要轻轻一挑一收……
一挑……
诶?!
手指刚碰到系带,手腕便被人死死钳住了!
关键是,钳住他这人……还泰然自若朝前走着呢!
两人的手被袍袖遮的严严实实,在人潮中,根本就没人发现任何异样。
跑也跑不了,叫也不能叫。
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跟着往前走。
快腿王皱着一张脸,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额头上,汗都快下来了。
“霍兄,你看那边。”江沅若无其事道:“清悦轩,平津城最有名的书肆。”
霍桐点头,依着她的话朝斜前方看去。
江沅趁机扭回脸,正与身后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熟人。
她皱了皱眉头。
盗亦有道。
在她心中虽模糊,但不含糊。
做这行的,大部分也是为生活所迫,只要不是对老人妇孺下手,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这事,她本来想放这人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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