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别人吧。”明欣淡然道,把盒子推回到甘弈手边。
“我说送给你,它便是你的。若是你不喜欢,把它丢了便是。”
屋中一时沉默。
“时候不早了。”半晌,明欣平静起身:“我去烧饭。”
她把长发随意一绾,卷起衣袖露出半截玉臂,择菜洗净,生火煮饭,兀自在厨间忙碌。
甘弈看着那道婀娜身影,眸中光亮渐渐熄灭。
这段时日两人朝夕相处,她为他洗濯、烧饭,闲下来时,他听她弹琴,看她侍弄院中的花草。
两人恍如世间最平凡幸福的夫妻一般。
却原来,
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
不多时,饭菜上桌。
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色香味俱全。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煮了寿面。”明欣说道:“尝尝看。”
寿面热气腾腾,汤面上浮着笋片,鲜香扑鼻。
甘弈轻轻嗤笑一声。
她从来都有这种哄人的本事,却不肯留半分真心给他。
“我去拿些果酒来。”
说罢,甘弈去厨间取酒。
雨下了许久,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豆大的雨点密密斜斜,打在屋瓦窗棂上,让人心烦意乱。
甘弈心不在焉地拎起酒壶,无意中瞟见檐下的药箱,他的手顿了一下。
“今日去来喜坊时阿嬷送的。”
甘弈把酒壶放到桌上。
“是不是来喜坊又有孩子病了?”明欣问他。
“不用担心。他们都精神着呢。”甘弈随手打开酒壶,给她倒满一杯。
“他们都怕你。”明欣笑着道
。
“或许吧。”甘弈心不在焉。
提起那帮小鬼头,方才两人之间的尴尬和不快一扫而空。
“我还特意做了鱼汤,可惜阿沅没来。”明欣朝窗外看看。
“雨这么大,她不来也好。”甘弈要给她添酒。
“我不喝了。”明欣摆摆手:“像是要醉了。”
“你的酒量怕是比那只田鼠的还要好些。”甘弈不以为意:“果酒也不醉人。”
明欣平素不怎么喝酒,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喝。凝翠阁里出来的姑娘,没个酒量差的。
只一两杯……怎么会醉呢?
兔灯安安静静伏在屋角。
雨声不绝于耳。
……
只一两杯。
明欣伏在桌上,肌肤白皙如雪,不见半分酒醉的痕迹。细密睫毛轻轻遮住眼眸,唇瓣嫣红诱人。
甘弈默默看着,眼神复杂。
“我扶你去休息。”他把人拢在怀里,浅浅在她唇上亲了下。
雨滴砸在屋瓦上,噼啪作响,旋即碎成水花,扑簌簌从檐角滚下。
院里的花木平日享惯了精心侍弄,受不得这般摧折,瑟缩着弯了腰身。花蕊蕴着雨水,歪歪斜斜在雨中摇晃,细嫩的花茎像是随时会被风雨折断。花瓣凋零散落于地,顺着污浊的泥水浮浮沉沉。
饶是窗外雷雨,亦惊不醒屋中缱绻迷梦。
“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手掌托起娇俏的脸庞。
怀中人静默无声。
甘弈自嘲笑笑,在雪白颈项上落下一吻,随手把裙裳扔到幔帐外。
水兰色素缎裙裳落在床
榻旁的春凳上,又蜿蜒滑落于地,沾染上尘埃。
床幔紧拢,掩去榻上春事。
倾慕,不甘,所有一切在酣畅淋漓的宣泄中消弭殆尽。
……
翌日。
雨住云开。
阳光照进窗棂,耀得人睁不开眼。
明欣有些茫然。
昨晚她不过喝了两杯果酒,怎么竟能醉得浑身酸痛,睡到这个时辰。
甫一起身,被衾从肩上滑落,几处刺目红痕蓦然跃入眼帘。
她的心猛然一窒。
“你醒了?”
甘弈推门进来。
他显然刚起来没多久,衣裳松松散散穿在身上,慵懒随意。
“热水都备好了,去洗吧。”
明欣紧咬住唇瓣,盯着满床狼藉发呆。
“你昨晚醉了。”甘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床榻上几点落红。
嫣红色朵朵晕开,沾染了浊色,像是昨夜凋零满地的花瓣。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他坐到床榻边:“我抱你去洗。”
说罢,想要伸臂去揽她的腰。
啪——
他的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
北郊。
马车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停下。
“侯爷。”晏七跳下车辕,掀开车帘。
西戎使团众人已经出城,只剩下他和海启升陪侯爷在这里等人。
“人来了。”海启升朝不远处的树丛瞥一眼。
晏七眨巴眨巴眼睛。
来了?
他怎么没看见?
江沅扔掉手里的细枝,翻身下树。
见她过来,霍桐迈步走下马车。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看向江沅,微微扬起唇角:
“跟我回去
吧。”
江沅摇头,平静道:“我只是来送送你。”
笑容倏尔凝固,霍桐眸中难掩失望之色。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霍俞。”
“你已经找到了。”江沅把“有逃”拿在手里掂了掂,语气轻快:“这把刀我很喜欢。”
霍桐无奈笑笑。
的确。
人,他找到了。霍延想交给“儿子”的东西,他也带到了。
霍桐犹豫片刻。
心里如明镜一般,任他再怎么劝,江沅也不会跟他回宁城。
“你像他。”半晌,他轻笑一声。
她的样貌像极了俞霜,性子却与霍延如出一辙。
豪爽干脆,只做自己认定的事情,从不会因为他人的话改变想法。
江沅亦笑笑。
她没有问霍桐,方才的话里到底是“她”还是“他”。
总归她身上流着俞霜和霍延两人的血。
如今,她已然能坦然面对这件事情。
江沅收好匕首:“今日就此别过。若是有缘,以后会再见面的。”
“希望下次见面是在宁城。”霍桐平静道。
“或许吧。”江沅弯起唇角,心中释然。
……
马车缓缓驶离平津城。
直到看不见车后的人影,霍桐才缓缓放下车帘。
“她会回西戎吗?”晏七悄悄朝车厢看一眼,小声自言自语。
“会。”海启升策马走到他旁边。
晏七吓了一跳。海侍卫来了趟大梁,倒是变得比从前爱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他忍不住问。
“她不是收下寒月刃了么?”海
启升道:“那把刀迟早会把她带回来的。”
晏七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着再问,海启升已然策马走到前面去了。
海侍卫是比以前话多,只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马鞭高扬轻落,马车飞快地向宁城方向奔去。
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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