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很熟悉的香气，但她一时间，却难以想起来。
在她过去的二十多年生命之中，曾经接触过无以数计的药物毒物。
几乎每一种，她都谨记于心，并且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从记忆里调出来，对号入座。
但有一些是极其不常见的，而她还能觉得熟悉，一定是这种东西，给她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她跪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去，烧纸的火焰明明灭灭的映在她赵清寒的墓碑上，莫名染上了几分荒凉。
那一瞬，云九棠瞬间记起来了。
“是它！”她瞬间变了脸色，转头看向了穆沧凛，颤声道，“穆沧凛！我娘……我娘是被毒死的！”
“什么？”陆启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什么意思！小姐怎么会被毒死！是被谁毒死的！”
“有一种毒，产自南疆，无色无味，人服用久了，便会影响心智，最终精神颓靡，抑郁而终！而不管怎么查，这种毒也查不出来！
但是当人死后，尸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散发出来一种香味！”云九棠沉声道，“就是这个味道！我记得！”
在她不大的时候，曾经接触过这个。
那时候，她养了一只猫，但是这只猫后来就整日懒洋洋的不吃东西。
而不管怎么查，也查不出毛病。
后来小猫死了，她将其埋葬。
她一直都很难过，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几年之后，她被繁杂的学习任务挤满，几乎忘掉这只猫的时候。
有人带她去了埋葬小猫的地方，那里便是这种异香。
那人告诉她，这其实是一种毒。
毒素会叫人日渐消沉，最近抑郁而终。
而死后，中毒之人都身体不会腐烂。
非但不烂，还会渐渐变成一种昂贵的药材，名曰醉骨香。
这醉骨香的形成，当然也是有着极其严苛的条件。
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成功的醉骨香，那中毒之人，心口处的肋骨，会如宝石般璀璨。
取一丁点打磨佩戴，则会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甚至还能产生一种，类似于情降的效果。
长期接触，会让对方，不由自主的迷恋上佩戴之人。
甚至也会让短暂接触之人，对其心生好感。
当然那只小猫并没有成功形成醉骨香，但是那个人，却成功叫她记住了这个味道。
正如此时赵清寒墓前透出的味道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云九棠随即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了两人，而后沉声道：“如果真的是醉骨香，那我娘的尸体必然不会腐烂！陆伯伯！我要挖坟！”
陆启已经惊了一下又惊一下，如今听到云九棠这么说，他当即便表示反对。
“不行！不许你惊扰了小姐安宁！”陆启冷着脸道，“我就不该轻信你浪子回头！你分明就是受了那毒妇挑唆，故意跟小姐过不去！小姐牌位已经撤了，也不入云家祖坟了，你们到底还要怎样！”
也难怪陆启会这样想，实在是云九棠从前做的过分事太多了。
林氏当初更是对他扬言，说赵清寒活着斗不过她，死了更是休想翻出天来！
她要让赵清寒死后都不得安宁！
还扬言，要她的女儿，亲自来掘她的坟，将她挫骨扬灰。
要不是为了保护赵清寒的墓，陆启早就随小姐而去了。
这些年来，他日夜提防，不敢有丝毫懈怠。
没想到，林氏所说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陆启简直是痛心疾首，看向云九棠的眼神，更像是要活剐了她。
想到这些，陆启已经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赵清寒墓的面前。
“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小姐和我，都不会欢迎你！”陆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云九棠沉声道：“陆伯伯你信我！那可是我娘！我只是想确定我娘的真实死因！”
“小姐是被云善庭和林氏那一对狗男女给气死的！尤其是云善庭那小人！贪图小姐钱财，娶小姐过门，却又冷落小姐！趁小姐有孕，便去同林氏勾搭一起！
林氏更是趁小姐生产之前，去刺激小姐，害得小姐难产，险些身亡！
还好小姐吉人天相活了下来，最后却是抑郁而终！
而你，作为小姐拼命生下的唯一血脉，却认了林氏那个贱人为母！如今，连小姐死后不给她安宁！你简直……枉为人子！”
陆启又愤怒又伤心，云九棠心中自然也愧疚。
但是，眼下最主要的，则是确定赵清寒的死因。
她抑郁而终，和中毒身亡完全是两码事！
若是当真能证明她被人毒害，那么安国侯府，一个也休想逃！
但陆启是个阻碍！
虽然绕过他也不是做不到，可是，毕竟在她心里，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长辈。
于是云九棠道：“陆伯伯！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是受林氏挑唆，那又何必知会于你知晓？我大可直接掘墓！”
穆沧凛也道：“陆叔！棠棠早已今非昔比，还请您信她一次！本王保证，她不会对岳母不利！”
面对穆沧凛，陆启还有些好脸色的。
这年轻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念及赵清寒一点恩情，每年都会抽时间来祭拜。
便是自己没时间，也会派人过来，甚至这些年，陆启的生活，也都是穆沧凛补贴的。
想到这些，陆启神色松动了些。
“当真是你发现了异常？而不是林氏挑唆？”
“不是！”
“好！那这坟，我来挖！”说完，他端端正正的给赵清寒上了香，“小姐，若您当真枉死，陆启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必然会灭了云家满门！”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他周身都气势，极具压迫感。
甚至周围的温度，都好像下降了几分。
这般气势，竟然比穆沧凛还要骇人。
那一瞬间，云九棠便意识到，这陆启不简单！
陆启也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不过半个时辰，赵清寒的棺材，便被挖了出来。
这厚实的土层掀开之后，内里的香气，越发浓郁了。
不用云九棠提醒，其他几人也都闻到了。
陆启面色骤变，赶紧加快了速度。
终于，关于原原本本露出来的时候，他丢开了铁锨，伸手小心翼翼的掸掉了棺盖上的土，又捏着袖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番。
确定棺盖开启，不会有沙土落进去，他这才抬手，打开了棺盖。
顷刻之间，香气扑鼻。
下一刻吗，看到棺中的情形，他震惊了。
里面的赵清寒，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整整十年，她竟然毫无变化！
陆启几乎双手颤抖着，去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
待将要碰到她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手上的脏污，赶紧在身上擦了擦，这才重新伸出了手。
自然，是不可能有呼吸的。
她是他亲手挖出来的，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十年了！
但她看起来，真的跟还活着一般，却是叫他不免升起了奢望。
“小姐……”陆启一开口，声音已然是止不住的颤抖。
眼见着那凶悍的汉子红了眼眶，云九棠也是不禁叹了口气。
“陆伯伯，醉骨香……会让尸身不腐。”云九棠喉头发紧，哑声道，“我娘她早就去世了。”
“啊……”陆启像是这才回神似的，他理了理情绪，沉声道，“对，醉骨香！你来看看！小姐是不是，当真中了醉骨香！”
云九棠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前去。
在看到赵清寒面容的一瞬间，那些幼时原主和赵清寒相处的记忆，无比清晰的涌入了她的脑海。
本已模糊的母亲的形象，忽然变的分外生动立体。
她的愁，她的笑，她的温柔，她的悲伤，她弥留之际的不舍……
分明那么刻骨铭心，却为何，她后来都给忘了！
非但忘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认贼作母！
她好像忽然同原本的云九棠完成了共情，也是在这一刻，两个不同的灵魂，好像终于合为了一体。
那一瞬间，痛苦和悔恨，如同汹涌浪潮一般，将她给彻底吞噬。
她像是一个幡然悔悟的浪子，想要回头，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如剜心阀髓，让她痛不欲生。
她满心悔恨，却忏悔无门！
“娘……娘——”
云九棠凄厉的哀嚎着，胸口一阵绞痛。
她五官痛到扭曲狰狞，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终是“哇”的一下，生生吐出了一口淤血，彻底昏死了过去。
“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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