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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我怎么觉得这几天姓陈的老往东屋跑啊?”探头往院里看了看。陆母抬起手把手里的针往头发上蹭了下。皱起眉来问:“你说,那老东西是不是瞧上那李玉娘了?”
扑哧一声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陆七仰起头看着自家老娘,“娘,你这又是说什么呢?陈伯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人,人李娘子更不是……”
“死小子胡思乱想什么呢?”陆母斜了儿子一眼,“我是说陈昌那老东西八成看中李玉娘,想让她做他们老陈家的儿媳妇了。也不想想自己家是什么环境,一个穷小子,一个老痨病鬼,还要讨什么媳妇,就李玉娘那一大家子人,还不压死他们爷俩儿啊!”
有点不明白自家老娘这样愤慨为哪般,陆七挠了挠头,道:“不能吧!我看陈伯去东屋是为了教顾昱还有可儿识字,可不是象您说的那样,就是我还跟着听了会儿呢。”
白了儿子一眼,陆母哼了声:“臭小子知道什么……”突然轻咦了一声,她放下针线往门口迎去,“你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拉开门,陆母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只见陆五半蹲着身正在和顾昱说话。不知是在说什么,一大一小俱是严肃。“小五,”她皱眉喊了一声,陆五扭头看来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来。心里更不舒服,陆母还要再喊,身后陆七已经笑着道:“快莫喊了,顾昱这是在求我五哥教他功夫呢!”
“小兔崽子不好好做他的学问,学什么功夫啊?”陆母皱眉,已经在心里认定一定是那女人利用孩子来勾搭他们家老五。这么一想,她脸色更不好看,几步走过去,果然正听到陆五在问:“你不怕吃苦?”
“嗯,不怕,我……不想象爹一样只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遇到危险都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陆五心中一动,正思索着到底要不要答应这认真的孩子,就听到有人推门而入,“顾昱,小蒲回来了吗?”。
“蒲大哥,”顾昱扬起眉,笑着往她李玉娘身后指。李玉娘一惊,回过身去,脚前脚后跟进门来的可不正是蒲安。
“你这一路上在想什么?连我跟着你都不知道。”蒲安笑了两声,看到李玉娘紧张地仍不肯放松手里的包袱时,不禁收住笑声。“搞什么?这么……”
没等他话说完,李玉娘已经一把扯过他往屋里走。在经过陆家母子时笑着打了声招呼,可一进屋却立刻把门咣铛一声关上。气得脸都快黑了。陆母哼道:“青天白日的,孤男寡女还要关上门,真是不象话……”
“娘!”拔高了嗓门,陆五抬起头,脸上不满的表情让陆母撇了撇嘴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身往厨房去了,“今个想吃点什么?娘给你做好吃的。”
听到门外陆母的大嗓门,李玉娘皱了下眉,却拉住想往外面冲的蒲安,“先不去管她,这东西你先收好。”
“什么……”包袱一入手,蒲安就怔住,虽然还没打开来看,可这么一摸,他就知道里面必是银子。
“你这是做什么?”打开包袱,果然是一两又一两的银子,少说也得有个七八十两。“这钱从哪儿来的?”
“我把那只戒指当了。”李玉娘说得轻巧,没看到蒲安一刹那变了脸色。
“那戒指?”那只镶了宝石面的戒指,他曾见过李玉娘拿在手上摩挲深思。虽然她没说,可在他想来那戒指应是她前任夫主送的订情信物,可现在却……
他这边正在感慨。李玉娘已经返身从书案上拿过了纸笔,“可别以为这钱就是白白送你的。既然你说这次跟着许山一定能小赚一笔,那我就把这钱当成是投资,现在我们就立契为证。”
“投资?”蒲安勾起嘴角,竟没有象往常一样骂她是财迷女人,而是正色问道:“你信我?”
“嗯,”李玉娘应了一声,“与其说是信任你的品格,倒不如说是我相信你有成为大商贾的潜力。”顿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大大地绽开,“只有受伤的野兽才会真的拼尽全力。蒲安,你的人生里只有两条道:要么在杭州成为威镇四方的大商贾;要么就如丧家之犬一般滚回泉州受人欺压!你的选择是什么?”
沉默了许久,蒲安突然把包袱一裹,伸手去拿李玉娘手里的笔,“说吧!都是什么条款。”
李玉娘心中一喜,也不客气,坐过去沉声道:“第一条,这笔投资收益后,除去分红外各留百分之五十做为本金,你以后的所有生意我都要占一半……”
终于把条款搞定,打开门时就看到在门口呆坐着的可儿还有正扎着马步摇摇欲坠的顾昱。“他这是在做什么?”悄声问了一声,李玉娘扭头看着正在场中举起举石发出一声清叱的陆五。
眨了下眼,她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赤裸着上半身的陆五。陆五的身材真的很不错,可比现代健美先生了。因运动而起的微汗让古铜色的皮肤泛着闪亮的油光晃花了她的眼睛。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该去绣一身花绣露出一身花胳膊来招摇过市。不象宋平一样每次一露出花胳膊只让人觉得发冷。
似乎是觉察到李玉娘的目光,陆五放下手中的举石,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神情。也不先擦身子就先抓起了搭在一边的衣服披上身。虽然北宋时期男女大防还没有后世那么严苛,每有身材健美的花胳膊招摇过市时还会引起女人们的惊叹爱羡,可这样被一个女人近距离盯着,陆五还是颇觉不好意思。
李玉娘忍着笑转过目光去。心里已经把这位陆大都头定义为标准的“闷骚男”。平时看来十足的大男人,可一旦对上女人总觉得是有那么点腼腆。
因听到顾昱说要学武,李玉娘也觉得这是件好事,强身健体自然是好,更好的是他如果能拜陆五为师,那真是找到了靠山。心里一盘算,她就立刻热切地看向陆五。一连串的奉承之言让陆五不自觉地皱起眉,她却似未曾看到一般地道:“顾昱真是个有福气的,竟能让陆都头收入门下做入室弟子。”抬起头,她用歉然的目光看着陆五,“今日太过仓促,也没有备下拜师礼,不如就先让顾昱行了礼,回头小女再把拜师礼补上吧!”说着,她就推了下顾昱,“昱儿,还不快给你师父磕头!”
“那个,李娘子……”陆五还来不及说自己根本就不想要收什么徒弟,就看到顾昱已经应声跪下,口称“师父”,很听话地连磕了三个头。
皱起眉,陆五不好多说什么,也只好无奈地伸手去扶顾昱。咳了一声,他刚说了一个字:“昱……”陆母已经冲了过来,“这是在干什么呢?老娘见过强买强卖的,可还没见过强行拜师的?我说李娘子,你是当我们陆家是软柿子好欺负怎么着?”
“陆大娘这是在说什么话啊?我怎么敢呢……”李玉娘垂了下头,又把目光看向陆五,一脸的委屈,几欲落泪的凄楚。
陆五一见,不禁皱眉。他最见不过女人哭了。自家老娘一生都是泼辣性子,可在几个兄长早夭,老父过世时仍是哭得浠漓哗啦。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劝慰。连带着让他打心底里怕女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娘,是我答应了收顾昱做徒弟的,不关李娘子的事。”一句话出口,陆五颇有些悔意,可看到李玉娘欣喜地去抹眼角,又觉得这一句说得也算值。再怎么着,不用看到女人的眼泪了。
“你说什么?”拔高了嗓门,陆母恨不得去捏自己儿子。让这个狐狸精迷晕了头吗?虽然心里气急,可是对陆五这个儿子她一惯都是留几分颜面的。再怎么说,也是外面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象小儿子,她打打骂骂都无所谓。
所以眉毛一掀,她便改了心意,反倒大声道:“李娘子,既然是正正式式的拜师,你那拜师礼可要丰厚些了?不知你什么时候……”
她还没说完,陆五和陆七两人已经同时喊了一声“娘”。脸上现出颇为尴尬的表情。只觉得自家老娘这么大大方方地提什么拜师礼,未免太过丢人。
李玉娘干笑两声,才说明后天就备好拜师礼,陆母就已经尖着声音嘲笑道:“都被魏媒婆赶了出来,没了正经的营生,还好意思说什么拜师礼?”
脸上一热,李玉娘看看周围惊讶的目光,一时只觉得喉咙发紧。她之所以没有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可儿他们,就是不想让大家都担心。可没想到竟会被陆母突然这样喊出来。
“李……你……”涩声唤了一声,蒲安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包银子的份量比之他刚才掂量的更重了起来。
没有去看他,李玉娘的目光只望着一脸嘲弄笑意的陆母,和声道:“大娘不用担心,虽然失了这份工,可玉娘还会再找的。既然说了要备拜师礼,那一定是要有的。”话虽这样说,可她的心情却是沉甸甸的。
今天她也有去徐婆子那里,可是那女人却一昧地推托搪塞她。实在缠得急了,才吞吞吐吐地道:“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应该清楚的。”虽然话没说透,可李玉娘却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没想到云氏真的这么恨她,竟似要存心把她改尽杀绝似的……
“李娘子,”陆五望着李玉娘有些黯然的神色。迟疑了下还是道:“我有一家熟识的酒楼,正在招‘焌糟’,你可愿一试?”
“不行——”李玉娘抬起头来,还未回应,已经有两道声音同时叫道。
目光一对,蒲安从陆七脸上移开目光,抢先道:“在酒楼做事,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能碰上,太不安全。”
一旁的陆七也帮腔道:“可不是,若是倒霉撞上几个醉汉,你一个女人家很容易吃亏的,倒不如跟着我去做女货郎来得好。”
这‘焌糟’,就相当于现代的女服务员。在宋代,男服务员被称为博士,酒博士、茶博士、量饭博士;而女服务员则被称为焌糟,不同于博士招呼客人,点菜、上菜一类的活计,焌糟的主要工作就是提着小篮,内置小炉酒壶,为客人温酒换汤,另外再卖些蜜饯什么的小食。有很多酒楼还专门找上一些年轻貌美的焌糟配合着来酒楼献ji的歌ji来招揽客人。就因为这样,所以陆七和蒲安同时出言反对。虽然在宋朝女子迫于生计出外抛头露面也算常事,可在酒楼做那就真的是所有工作中最下等的了。
李玉娘也理解两人反对是为了她好,可是在她的思想里做女服务员也没有什么可耻的。当年她也曾做过几月,虽是小饭店,可大抵工作也都是差不多的。
没有去理正看她的蒲安和陆七,她只看向因兄弟也出言反对而陷入沉默的陆五,启唇笑道:“既然是陆都头熟识的酒楼,又怎么会让我真的吃了亏呢!”
眉毛一动,陆五抬眼看着李玉娘,很想说事情不是这么理解的。可却在李玉娘笑着施礼道谢时保持了沉默。算了,最多以后巡视时多去那酒楼看看便是。
*
虽然家里人没有一个赞同的,可在李玉娘一再坚持下,反对的声音只能无奈消声。蒲安继续去忙自己那摊事情,准备着迈出他大商贾之路的第一路。而可儿则一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到最后,李玉娘去那家名唤“醉仙阁”的酒楼上工时,身边到底还是多了个小尾巴。
酒楼的胡掌柜眯缝着一双小眼睛,盯得可儿有些局促不安后才道:“我可先说好,不管你们来几个人,我这工钱可只有一份的。”看李玉娘态度良好地点头应是,他的脸色也就缓了下来,轻咳一声后才道:“若是客人打赏的话,五五分帐,没问题吧?”
“五五?”李玉娘扬起眉,小声地咕囔:“打赏还要交帐的吗?”。听到胡掌柜有些不耐烦地抬高了声音,她忙点头答应。心里虽然仍然觉得不舒服,可到底分一半总比没有的强。
也是巧,在认识过前堂诸位伙计,又被带到后厨时,她才发现何嫂竟也是在这家酒楼打工的。
站在门口,就听到一个男人大声地喝斥着:“你会不会切菜啊?这算什么?切得乱七八糟的也好意思往我跟前拿,快点重新切过……”说着,已经把手里的菜筐丢了过去。菜筐顿在案上,便有几分菜叶溅出,正好落在正低头择菜的妇人脸上。
李玉娘正在皱眉,暗叹女人出来打工就是受气时就见那妇人抬起头来,一张清瘦的面容上满是隐忍之色。才知这被人呼来喝去,鸡蛋里挑骨头的妇人竟是何嫂。
抬起头看到李玉娘,何嫂怔了下,便立刻笑了起来。明明她笑得灿烂,可李玉娘却只觉得心酸。当初在顾家时,何嫂可是一手掌管厨房大权的,哪里象现在这样,切个菜还要被人训。
“你不用担心,那大厨也就是那么个脾气,说话大声了些。”何嫂过后安慰李玉娘,“这家酒楼虽然算不上大酒楼,客人也不太多。可做一个月也能对付个温饱了。”
李玉娘点了点头,忍不住把刚才听到的话说出来,“我怎么听说那大厨是因为掌柜的夸了你两句他才……”
闻言一怔,何嫂也笑起来,“都说女人心眼小,可男人有时候比女人心眼还要小。也不过就是前两天店里我帮着做了伙计们的吃食,被掌柜顺口夸了两句好吃罢了,谁想到他竟然记恨到现在。真是,就是我被掌柜的夸了两句又怎么样?难道还真就能抢了他的饭碗?!”
“他既然担心,那不就正说明何嫂有那个让他怕的实力嘛!”一句笑言,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只当玩笑。可不曾想,没隔多久,竟真的来了机会。
那一天,李玉娘正如往常一样,手挎小篮,身后跟着一脸甜笑的可儿游走于酒楼食客中间。
“客官可要温酒?虽是天气渐暖,可这酒还是温一下才好……”她话还没说完,那食客已经不耐地挥了挥手,“坐了半天,连菜都还没上来,温了酒不是也要放凉了。”
听他这样一说,李玉娘这才留意到今天的上菜速度真的是特别的慢。倒有一半的食客桌上只有一道菜或是根本就没上菜。
把篮子交给可儿,她转到柜台处却没见到胡掌柜,还在奇怪,就看到平时挺多嘴的一个李姓伙计从后厨揭帘出来,可手里并没有端着托盘,且脸上还带着惶急之色。想了下,她忙走过去,问了才知大厨竟不知怎么了,从早上就一直在拉肚子,到现在竟连菜都没办法做了。
赶到后厨时,果然是象那伙计说的一样。胡掌柜一脸惊怒之色,正指着那大厨训斥,可话还没说两句,那大厨已经捂着肚子又往后面钻去。气得胡掌柜脸上发绿,满地打转,一直在说“怎么好怎么好”。心中一动,李玉娘走过去拉了束手站在一旁的何嫂,叫道:“掌柜的,莫不如叫何嫂来掌勺吧!她什么菜都会做的。”
“玉娘,”何嫂还要推托,那胡掌柜已经象捞着救命稻草一样看了过来,“不错不错,我吃过你做的菜,你现在就掌勺,只要对付过去这一关了,我一定多给你些赏钱。”
何嫂无奈,也只得过去接下乱摊子。李玉娘也不理她嗔怪的目光,转出去做自己的活计,时不时还凑到正点菜的客人面前:“不如来一道蜜炙羊腿啊!我们大厨拿手的好菜,下酒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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