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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戏?”李玉娘笑了一下。虽然缩在袖里的蜷起的指尖已经刺破掌心,可她脸上的笑容仍然阳光般耀眼,甚至故意带着点让人愤恨的小得意。吵架时,最让人气恨的不是破口大骂的彪悍,而是那种让人觉得被轻视的笑容。
“云娘子,我知道穷人在你眼里很可笑,但在我的立场来看,我不过是在用自己的双手来生活。娘子说什么把戏之类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云氏瞪大了眼,哧地一声冷笑出声:“你是故意轻视我吗?李玉娘,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用再装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什么自尊自爱,有情有义,留着骗骗虽人也就算了,在我面前痛快地收起那副嘴脸吧!别让我看着恶心了……”
还真是撕破了脸皮,曾经的贤淑大度就象是被揭去的一张脸皮,血肉模糊得让人觉得恐怖。
李玉娘抿起唇,一财克制自己压下要冲口而出的刻薄言语。近似示弱似地笑了下,“对不住了,云娘子,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下去惹出事来。逞一时之快把对方气个半死是让自己爽快了。可之后会是怎样的结果?谁知道这所谓的嫡母回到家里会不会拿她的可乐开刀呢?迁怒这种事,本来就是女人最擅长的。
不想她虽然想息事宁人,却不想云氏根本不想这么放过她。横跨一步,她拦住李玉娘的去路,沉声道:“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以为这种以退为进的花招,会让我想念你真的放弃了那些荒唐可笑的野心吗?李玉娘,你听好了,象你这样的妾婢,一辈子就只配被我踩在脚下过活……”
合了下眼,李玉娘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就因为娘子那样恨我,所以才在我面前抛开高贵的身份,这样坦露和市井——妇人一样的面貌。真是谢谢你竟为我做这么有**份的事了!”刻意小心措词,没有那么直白地损云氏也同泼妇一样的嘴脸。李玉娘也不去看云氏阴冷的脸色,轻笑道:“是啊!我是曾经自卖为妾,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已经脱籍重回自由之身,再和你们朱家没有任何关系。不对,哪怕我现在仍是妾,也不是你们朱家的妾,娘子莫不是真的老了?连已经卖了我的事都记不清了吗?”。
抬起头,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氏,“云娘子,忘了了今天的偶遇吧!从此以后,你走走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别再扯上任何关系了。”话一说完,李玉娘转身就走。
云氏气急败坏地在后喊了一声,见李玉娘走得更快。连头都不曾回一下,胸口一股闷气更是无法咽下。又气又恨地跺了一下脚,她恨声低喃:“阳关道?独木桥?真以为我会这么放过你这贱人吗?说什么不相干,还不是在这些大户人家的花园里打晃,是想有一天见到朱郎?休想……”深吸一口气,她挺直了背脊,仰着头,已经又是一派雍容贵妇的模样。
招手唤过一直候在不远处的翠儿,她低声吩咐:“去打听一下,今天来的喜娘是哪个媒婆手下的人。”
翠儿低低应了一声,垂下头跟在云氏身后不敢多言语。才走了几步,前面的云氏就猛地停下脚步,翠儿忙收住脚步。只听得云氏一声低喟:“奇怪?居然提都没提熙儿,莫不是忘了?哼,还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翠儿身子一抖,虽然把前面主母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清楚楚,却聪明地选择了闭严自己的嘴。虽说后院都是归娘子管,可她家大郎可不是个可以开罪的人。她若是把去年七夕夜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得不得赏难说,可一顿排头是免不了的。说不定曾经严令所有人禁言的大郎一恼之下还要卖了她的。
一主一仆,心事重重地穿过花园。谁也没留意到身后假山后悄然走出身影。
“找媒婆?难道是要……”花叶低笑着弯下腰,“这回可有和娘子报料的新鲜事儿了……”
*
用力踩着脚下的青石地面,有些失望没有鞋跟踏在地面上的那种脆响来表达她气愤的心情。李玉娘停下脚步倚在廊前的柱子上,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哑然失笑。
已经不会再有了,那些代表着现代都市生活的所有闪亮的东西。回不去的地方再多的留恋也是枉然。
“真是可恶啊!多想就那么揪着她的头发吼着叫她把儿子还给我呢!哼,那女人,真应该庆幸我现在都不是那么……”咕喃声一顿,她看着突然从上面以垂直线滑过眼前掉落在脚下的蚕豆壳。这是……
猛地扭过头去,她看着坐在屋檐上的男人,难掩惊讶之色。“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眨巴着眼,她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被悬红通辑的男人会这样悠闲地坐在屋檐上吃着蚕豆,不是这种情形下,被通辑的人通常都会窝在小黑屋里连脸都不敢露吗?怎么还会象眼前这家伙一样还有这样开怀的笑容呢?
“啊,李娘子啊?”萧青戎低笑了一声,俯下头似乎是才发现李玉娘一样。可目光一对,他又露出一丝好象有些尴尬的表情,“好吧好吧,被你抓到了我就承认,我是特意守在这儿偷听你的自言自语的。”
眼角抽跳,李玉娘只觉得自己真要一头黑线了。就算她自恋,也不至于真的信了萧青戎没事干就真的躲在这儿偷听她说话啊!淡淡地“哦”了一声,她低下头也不去看萧青戎,便想往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萧青戎眯起眼,突然跃下屋檐一个虎跳已经跳到李玉娘的身前。“怎么这么没精神呢?不会是受气了吧?”
“受气?”扭头去看,李玉娘看着萧青戎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生出几分狐疑。不会是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吧?想想也有可能,坐在那么高的地方……想到这儿。她心里着实有些不自在。虽然算不上陌生,可也不算真的交情深厚,被人突然说出隐私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瞥了一眼,她故意笑问:“萧大侠倒是心情不错,居然还有闲心和人说笑,难道不怕那些差人找到你吗?”。
哈哈一笑,萧青戎刻意作出神秘之色,“你觉得会有差人跑到学官家里来搜家吗?就算只是没小官,可也是有品级由朝廷指派的学士,就算是陆五也不敢闯进解府来。”
李玉娘闻言一惊,“莫非你一直都是躲在解府?”居然没被人发现,还真是幸运。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到萧青戎笑道:“既然来了杭州城,怎么能不拜见启蒙恩师呢!”
“恩师?”李玉娘瞪大眼,下意识地低喃出声:“真是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难道我也和陆五那厮一样让人一看就是五大三粗的武夫吗?”。
李玉娘抿了抿嘴,睨着萧青戎,没好意思说自己真的没从他身上看到半分文雅之气,虽然没有一般武者的粗鲁,可因着总是嘻皮笑脸的痞气,怎么看都不象个文人。
不理李玉娘,萧青戎抱着双臂笑道:“这回在朱家吃了个大亏,怎么着也要报回来才是。什么神弓铁汉,我就不信他手里的箭能胜得过我手中的刀去。”半眯着眼。他摸着下巴笑道:“要怎么报复朱子钰那奸商才好呢?嗯,不如就绑了他的独子……”
原本还在迷惑,不知萧青戎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起这些话的李玉娘心头一震,眼神有些发直地瞪着萧青戎,“你说什么?”
萧青戎嘻嘻一笑,“怎么样?觉得我的办法很妙吧!嗯,就是绑了他的独子,然后交给哪个家伙养个十几二十年,再让那小子回来杀了他老子来给我出这口恶气……”
胸口微微起伏,李玉娘咬着唇,捏紧了垂下的手。“你……”一句话还未说完。萧青戎已经拍手笑道:“怎么样?这主意连我自己都觉得大妙,难怪从前听人说起江湖典故时,这种故事那么多了。”
目光一闪,从萧青戎的笑容里觉察出一丝调侃之意。本来要拔高的声线便低了几分,“稚子无辜,萧大侠看起来不象那么狠辣的人,又怎么会为难一个怀抱婴儿呢?想来只是开玩笑罢了。”
“谁说是玩笑了?你怎知我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呢!”萧青戎微笑着看她,顿了一下后突然出声:“你怎么知道朱家独子是个婴儿?莫不是李娘子与朱家有故?”
没想到萧青戎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李玉娘怔了怔,一时沉默下来。看看萧青戎的表情,她突然有点明白过来。萧青戎之前说的什么报复大计,该不会是为了套她的话吧?
牵了下嘴角,李玉娘平声道:“萧大侠有什么想知道的,说一声便是,何必绕来绕去说这些吓人的话呢?萍水相逢,我何曾问过萧大侠的过去呢?谁,没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呢!”说着,她忽然笑出来,“我李玉娘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那么点过去只要一打听萧大侠不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这样来套我的话岂不是浪费时间了。”
被她说破,萧青戎也不见尴尬之色。反倒笑道:“如果我的脑子不是坏掉了的话,那朱家的奶娃莫不真的是娘子的亲生骨肉?”
哑然失笑,李玉娘也不正面答他,“萧大侠的脑子坏没坏,我是不知。只是我要是再不走,这谋生的饭碗可就大概要砸了,还请萧大侠让一步,容我过去。”
萧青戎一笑,果真不再追问,侧身让过位置。李玉娘施了一礼,便匆匆赶往前面。
隐约的,听得外面传来喜乐之声,李玉娘加快了步伐,赶到前堂,同行的喜娘正在交代着解府的奴婢:“一会花担子到了门前,莫要忘了发放花红银碟利市银钱。要是忘了给这‘起担钱’,抬担的不肯起担才真是要闹笑话了。”
也参加过几次婚礼了,虽然她没有太近前,可是也知道这所谓的花担子就是后世的花轿。而按照大宋的婚俗,新郎亲迎时女方要给迎亲众人发利市钱,若是抬花轿的人嫌少,不肯起轿再祝以吉祥话,那女方就只能再多给一些利市钱。这和现代男方迎亲时一定要给女方开门红包的婚俗正好相反。
眼看着后面已经有人扶了新娘子出来,李玉娘忙也过去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虽说刚才这位解小姐给的赏钱也不太多,可人家大喜的日子总要说些好话的。看着她上前,扶着新娘子的喜娘抬眼看了她一眼,口齿微动,突然示意一旁的喜娘过来扶着新娘,她转过身来拉了李玉娘悄声道:“玉娘,你刚才是不是得罪了哪家娘子?刚才有人过来打听你来着,还问了魏姐姐的去处……”
李玉娘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用多想,她也知必是云氏来找麻烦。不好对这喜娘多说什么,她转过头去正巧看到一群女客说笑着进来,被拥在中间的不是云氏又是何人。
目光一对,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却立刻又停下了脚步。就当是为了可乐,忍下吧!低垂了头,她笑着过去接过妆盒后打了声招呼便先往外面走去。
因往男方家去的仪式里并没有她的任务,所以每次她走得都比其他喜娘要早。没有从正门走,绕到后面角门出了门刚拐到大街上,就看到前面过来一列队伍。一色的红装,吹吹打打的煞是热闹,喜乐中又夹杂着黄莺一般的女子笑语。
之前还真没有亲眼看到迎亲的队伍,这会儿李玉娘好奇地驻足而观,却见在那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后又有十数辆矮马或驴骡,上面坐着妆扮得艳丽的女子,一路轻歌缓笑,策马而行。目光稍滞,李玉娘看着马上一身红裳的白薇,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这,是迎亲的队伍啊?怎么这位白行首竟也在队列之中呢?
李玉娘虽是来了大宋也有一年多,可对宋朝风俗却仍然是一知半解,可说是每天都在更新思想中。她不知宋朝有凡是婚嫁,都会请上官、私ji者陪同迎亲的风俗。大概是因凡是ji者多有才艺,在女方家时联同一齐被雇来的茶酒司同唱催妆诗或是回男方家门前‘拦门’时更显气派风光之帮吧!有很多观礼者,从迎亲队伍中所请到的ji者就可以看出婚嫁双方的财力与权势。毕竟有许多名气大的ji者,就是有钱也请不到的。
站在街边,李玉娘就听到有人在叹:“没想到白行首也会来,看来果然还是解学官面子大些……”
低下头,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李玉娘也没心思再多看,折过身挤出围观的人群就往魏家走去。
一路上,她就反复想着那喜娘说的话,总觉得心里颇有些不安。等到了魏家,终于等到魏妈妈自外回来时,看着她的脸色,李玉娘心中更是暗叫不妙。
果然,魏妈妈冷眼看了她半晌,才问道:“之前徐妈妈和我说过你的情况,只是有些话说得不甚明白,这会儿还要玉娘再复述一遍你夫家的情况。”
李玉娘一愣,当时来时,魏妈妈问的并不多,只说徐婆子介绍过来的人她也放心。可听这话怎么竟象是徐婆子谎报了她的身世呢?静默两秒,她才笑道:“妈妈想问什么?我不知徐妈妈是怎么对妈妈说的,可,玉娘现在独居。”
魏妈妈皱起眉,“那也并不是子女双全了?”
李玉娘黯然一笑,还是坦白答:“有一子,但并未在玉娘身边。”
这下,魏妈**脸色更加难看了,沉着脸,半天才道:“凡是做喜娘的,也都是蓬门小户穷苦人家出身,谁没有个难处呢!可话又说回来,老身做的是婚嫁生意,不论是嫁还是娶,人人都想图个吉利讨个彩头,所以才要喜娘都是儿女双全的全合人。玉娘,不是老身要难为你,实在是你这事儿传出来必定会坏了我的名声……”
不等她说完,李玉娘已经笑了起来。“妈妈不用再说了,我也知道做这一行重的是名声,是玉娘难为了妈妈。”虽然很需要这位工作,可老板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再不说敞亮话就未免太不识趣了。
看魏妈妈一脸歉然中还带了三分安心,李玉娘低下头苦笑,收了工钱,便告辞出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连天都觉得发阴。走出巷子她才想起自己竟把妆盒忘在了魏家,便又折了回去。远远的,便看到魏家门前停了一辆车,却不是魏妈妈常用的车子。还在奇怪,就看进魏家大门打开,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个女人,后面的正是魏妈妈,此刻正陪着笑脸与那背对她的女子说话。看发式,应该是个未出阁的少女。魏妈妈家中虽出入者甚多,可是少女却是少数,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亲自跑到媒婆家中说自己的亲事。
心生好奇,李玉娘带着笑唤了一声,那女子便回过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李玉娘不禁怔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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