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到皇帝选定的试题之后,礼部考试司的官吏立马吩咐印制试卷的匠人开工。()此处乃贡院最大的院子,安放着印制所需的雕版等物,二十名匠人在开考之前也寸步不能离。如今加上监视的两百名兵士,这处院落被挤得满满当当。
礼部派在这儿的官吏十分不悦,往常也有监视的兵士,却从来不曾如此如临大敌过。可惜,这些人是护,他纵然怒气冲顶,也没处说理去。
此次参加春试的各州举子按名单共有一千六百多人,来自大秦十个州。虽然有些举子因各种原因可能缺考,但考卷还是得足额印制。
二十名匠人卯足了干劲,每人负责八十余份,只要雕刻手艺过得去,在规定的时间内能很轻松的完成任务。只不过,在用木板雕印完试题之后,他们还必须用石板雕刻一份送往礼部备存。
不过,此次春试大不一样。匠人们用一天的时间印制出了所有试卷,在初九早晨准备石雕时,却被护一员面无表情的小校告之还要印制一份试卷。春试的真正试卷将在这两份试卷中产生。
礼部官吏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有心质询,盯着小校出示的五爪金龙令又赶紧闭上嘴。匠人们只有服从命令的份,二话不说开工。
于是,三月初十正式开考时,举子们便面临着二选一的试卷抉择。一份份带着墨香
的试卷装在匣中,每两名兵士负责分发十名举子的试卷。他们冷冰冰地问,甲还是乙?只给十个数的计数时间考虑,如果到了点还不做出选择,兵士便会随随便便递过一只匣子——他们帮着选。
如此出人意料的开考方式打乱了很多人的阵脚,就连考官们都是直到开考前宣读皇帝圣旨时才知道。本次,孟阁老的孙儿也在举子之列,虽然皇帝开了金口仍让孟阁老出题,他老人家却不好担任考官一职。皇帝特派文渊书院院正狄大家为正主考官,三位副主考分别为内阁辅政大臣龚蹼、礼部侍郎练文宣以及翌德亲王嬴昭,另外还有二十位考官负责第一批次的审卷工作。
负责纠察舞弊、巡视考场之责的巡检官,直到发完了试卷,二十四位考官才见到其人真容,正是据传在家里养病的护国公赵婠。看见她笑吟吟地带着护一刻不停地监控着考场,某些考官心中不免惊慌。尤其是听她说,此后阅卷事宜也由她委派护将领监视时,考官们面面相觑。若是被她发现有不妥举动,这位凶神不会直接提刀子砍人吧?
嬴昭见到赵婠亲自来给自己压阵,心里喜悦又不免担忧,瞅了空子问她的伤势,赵婠道:“师门有密药疗伤,我如今好得差不多了,才向陛下请旨来当这个巡检官。”又悄悄问他,“听说就算糊了名抄录答卷
,也还是会有舞弊之事出现,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
嬴昭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他盯着赵婠,轻声道,“你不也关照了几个人?”
赵婠皱起眉头,感觉自己好心没好报,恼道:“那些人都是给你准备的!你日后开府不得要人帮衬啊?”
嬴昭别别扭扭地说:“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真本事?”
赵婠半响不说话,嬴昭见她面沉似水,心里有些慌乱,一时竟不敢看她的眼睛,讷讷道:“姑姑,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只是……”
赵婠仔细审视嬴昭的表情,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从未曾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从小到大,他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来的,都是自己逼着他显露的东西。他真正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似乎从不关心,只是一味强按着他的头,让他循着自己指明的方向走。
也许,我的确太专横了。赵婠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欠考虑。你府上的人,自然应该由你自己去招揽。既然如此,先前我所提到的人,如果他们确有真材实学被考官们选定了,当然好;若他们不堪其用,你也不必费心。你第一次当考官,确实不好明目张胆提人。”
嬴昭见她居然这么好说话,脸上露出笑容,道:“姑姑,其实这几天我除了去几位阁老府上拜访,也微服上街到举子们云集之处瞧了瞧。我认识了几位年轻俊彦,他们都有才华……”
赵婠挥挥手,打断了嬴昭的话,笑道:“行了行了,不必对我说这些。你能自己找人手我再高兴不过。只有一条,你不可一味仁善,为上位者应该注意些什么东西,相信皇帝陛下也曾经教过你,我就不再啰嗦了。”
嬴昭直点头。赵婠还有巡视任务在身,便不再多说,自去纠察舞弊行为。此番,她带来的人手不全是护,这些新兵蛋子哪里看得出舞弊行止?真正负责纠察的还是曾多次干过这活儿的御林军,乃宜王借给赵婠的人手。不说个个火眼金睛,总有十分丰富的经验。开考才小半天,就逮出几名作弊之人。
考房内便回响起被逮着的举子苦苦求告之声,再想继续考是不能够,求的无非是别在贡院门口戴枷示众。可惜,赵婠恨不得没有一个作弊者,逮着了机会焉能不好好利用?
这数名举子不但被她声色俱厉地怒斥一顿,且被狠狠敲了十大板,趴在贡院门口示众。如果当中有文渊书院的学生,更是倒了大霉,在贡院示完众,还得到文渊书院门口跪上十日。
如此重的刑罚,令众举子心惊胆颤,果真有人尽管带了小抄,却一直规规距距地不敢妄动。
春试只有三大题,却要费不少脑子。举子们在考房内从三月初十开考当天一直要待到十一日
申时正才能出来。众考官批阅考卷,估摸着要用十几日,这些天他们也必须待在贡院,且要等到放榜当天才能各回各家。
赵婠这个巡检官好一点,考完就能走。有她这尊杀神时不时晃悠来晃悠去,众考官的脖子不免凉嗖嗖,想干点什么便要掂量掂量。说白了,她就起个镇场子的作用。
三月十一日,未时三刻。随着急促的锣声,巡察兵士们飞快地穿梭在号房内,大声吼叫报时。举子们被吓一跳,考房内一片兵荒马乱。
一些举子早就做完了试题,正等墨干。也有那手忙脚乱、匆匆涂抹,仍然奋笔疾书的。过了一会儿,再听到一遍锣响,还在答题的举子,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没办法再写下去。他们只好长叹息,吹吹墨水,把答题纸平铺开来以求墨迹快干,那儿还要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第三遍锣响之时不走也得走。
考房外面的巷道内涌入大批兵士,每间考房外都站着一人,手拿糊名纸、封条、糨糊。第三遍锣响之后,不管里面的考生是否收拾妥当,他们都将像拎小鸡一般把人掐出来。而后,众兵士当场要把举子们的姓名籍贯等标明身份的字样拿纸厚厚地糊上,放入匣中,拿封条封好,再奔至考官房外上交。
没有任何一名举子试图贿买兵士在糊名时做手脚,举子们看见兵士后背衣上那鲜袖的“
护国”二字,就知道这些兵士是不可能帮自己的。一些举子便在心中狠骂赵婠,而后垂头丧气地往贡院外头走,准备迎接惨淡的春试成绩。
贡院内外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兵士,举子们在这些冷漠的目光中不敢逗留,捶着僵硬的后腰,拎了考试器具,跟着人流涌出贡院,回到下榻之处等待发榜。
贡院外面自然群聚起迎接举子们的家人仆人,一时间呼兄唤弟声四起。这儿热闹着,冷不丁听见“呔”一声齐喝,好玄没把熬了近两日的举子们吓趴下。扭头望去,却是那些兵士狠狠瞪过来,似乎在警告众人快点离开。
忽听车马辘辘声响,举子和迎接的众人都看见一长排足有二十多辆大马车疾驶而来。从半撩的车帘和微阖的车窗内望进去,隐约可见一张张娇媚的女子面庞。更有那不避忌的女子,直接撩帘而望,指着这些精神不济的举子吃吃笑谈。马车前后左右有近百名兵士围护,个个明枪执仗。
贡院外面的兵士又发出声若洪钟的“呔”,策马冲在马车最前方的一员校尉,对人群厉声喝道,让路!
人群慌不迭让出一条道,目送装载着这些女子的马车直接驶入贡院,兵士们亦如潮涌入,“咣啷”院门落锁。
此情此景让人们的脑子都有点发懵,什么时候批阅考卷还允许女子陪伴?有那识得女子们装
束的举子一声惊呼,她们都是宫中的女官!
人们不禁议论纷纷,宫中的女官上贡院去干什么?
众考官和那些撸胳膊卷袖子准备抄录答题的书吏瞪着面前这堆故作严肃的女官,也想问问这个问题。
女官群中走出一名身着浅绯女官袍的高挑女子,对众考官笑道:“本官乃宫正司宫正任照媛,奉陛下所差,领宫中女官八十人,前来抄写春试答题卷。”说完,捧上一方圣旨。
正主考龚蹼上前接过圣旨,打开观瞧,对众书吏道:“你等出贡院去罢,抄录答题之事交由任宫正所领诸位女官。”
书吏们心思各异,收拾收拾东西在兵士们的“护送”下离开贡院。走不多远,发现有大批人群还在附近徘徊,不禁惊讶。
有那熟识者见抄录答题的书吏居然出来了,心中惊慌,赶紧上前询问。这书吏一摊手,无奈说道,本次春试,由女官大人们抄录答卷,咱们都用不上了。
不免有人拉了某位书吏在一旁嘀嘀咕咕,脸色难看之极。显然,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又令某些人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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