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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跑道上,少年们挥洒着汗水狂奔,只是间或响起的一两声惨叫很是刺耳。每每听见后头传来饱含凄怆的痛呼声,自以为已经将自己逼迫到极限的少年们不知不觉又会将速度提快那么一点点。
那谁说的,不怕跑不快,就怕比人慢。先生扔出一头黝黑的小狐狸,只对跑在最后的一人下嘴,每一口都能扯下一片布帛,最惨的学生一身锦缎厚袍已经成了布条条。寒风刮骨尚在其次,关键是丢脸啊丢脸。
孟墨白虽然还能笑出来,笑容里的尴尬勉强却是十成。他说的那句话,只换来了赵婠持续的意味不明的甜笑。
彼时,天高云淡、晴空如洗、积雪渐融,枯死的树枝已然冒出粉嫩新芽,春来到。不知情的人远远望去,这两位俊俏少年如此情深意长地脉脉对视,若是在风流东鲁,定然令人浮想连翩,在脑中谱出一段绮话。
只有当事人才知晓其中辛苦。孟墨白再也抗不住赵婠隐藏在笑容内的阴沉寒意,他妥协般垂下头,一直与赵婠勇敢对视的眼盯向自己的鞋面,讷讷道:“护国公大人……”
赵婠打断他的话,用绝不容违抗的语气说:“书院内只有先生和学生!”
孟墨白点头不迭,捡起掉在地上的书,飞快地塞进袖袋里,道:“学生这就跑圈去。”
赵婠终于收敛笑意,淡然道:“二
十圈。”
孟墨白口中发苦,恨不得揪着头皮撞墙。讲条件,让你丫讲条件,这位可是会与人讲条件、有商有量办事的?这下可好,二十圈!
赵婠眯起眼,目送孟墨白加入跑圈的人群中,怡怡然背了手走向越乐。马上就要参加春试的人,居然还有闲心看话本传奇,本国公是否可以猜测你小子是特意来等我的?
越乐虽蒙了脸,却能从眼神中看出心情不错,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些被大仙儿赶得呼哇乱叫的少年们,满含笑意。http://www.ranwen.com燃文赵婠坐到他身旁,笑道:“看见他们,我就想起当年在清凉山逼着嬴昭和关宗皓绕着皇陵跑的事儿。”忽然长叹,“我觉着自己老了。”
越乐抬手给了她个爆栗,嗔道:“你还未满二十呢,哪里就老了?乱扯。”
赵婠瞪了他一眼:“注意场合,我现在可是先生。”
越乐笑了几声,道:“那些孩子资质倒不错,你有没有考虑用心教他们?”
赵婠抿嘴笑道:“这要看他们的表现,我的东西可烫手。”
越乐会意,二人笑得一般贼兮兮。这些武勋世家的子弟,代表的都是家族的未来,如果能让他们成为嬴昭的拥趸,赵婠离开时也能更加放心。
平心而论,武道五班的实力真不叫很弱,只是他们的课程偏重于兵法谋略,武道课安排得少,修为弱于别班也情有
可原。眼下被这么羞辱着,少年们懒散的筋骨也抻开了。跑在后面的自然不愿意再被撕扯破衣物,跑在前面的则生怕自己也被啃哧来一口,个个都玩命地奔跑。
总算拖拖拉拉完成任务,也不知道是否超过了时间,少年们赶紧坐下调息,压抑沸腾的血液。只有可怜的孟墨白因为试图与人讲条件还在跑。
赵婠饶有兴趣地观赏孟墨白与大仙儿的互动,看得清楚,孟阁老这孙儿绝对是深藏不lou,瞧那抗拒大仙儿狐吻的真气强度与频繁度,他的修为最少也是八品。
这小子只怕传袭的是锦绣门一脉武学。赵婠寻思,莫非孟阁老也藏了修为?此事却不好探察,她也无意探察。
点了那三个跑在最前面的少年过来,赵婠笑道:“嬴晗、裘元绍,”目光转向最后一人,却并非恒京六杰之一,而是个浓眉大眼、面相憨厚的高大少年,她事先将武道五班的学生资料与画像都看了一遍,能叫出这娃的名字,“吴观虎。http://www.ranwen.com燃文你们此次是前三名,却不代表以后也是。这是三本功法,带回去好生研习,练与不练在于你们,不懂的地方请教家中长辈。”说完,从袖袋里抽出三张薄薄的纸,一人一张瓜分。
嬴晗初初喜悦,看见只有一张纸便瞪大桃花眼,接过来扫一眼更是不满叫道:“小师……先生,怎么只有第一层?”
赵婠轻描淡写道:“跑跑圈就能学到上品武学,哪怕只有一层,这样的好事也相当于天上掉馅饼。你若不要,还我。”
嬴晗赶紧把纸揣怀里,陪笑:“当然要。”还记着来时哥哥的叮嘱,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今天要教咱们什么?”
赵婠站起身道:“本先生等了你们快半个时辰,你们跑圈又用了半个时辰,今天这课就到这儿。至于教什么?你们还没学会要按时来上课么?让大家回去休息罢。”
前三名回转大队伍,炫耀了一番奖品,而后传达赵婠的意思。学生们向远远站在坡上的先生鞠躬行礼,相互搀扶取笑着往休息室去,赶紧换衣服歇会儿。
不一时,演武场只剩下赵婠、越乐以及还在奋力跑圈的孟墨白,大仙儿许是感觉人少了不好玩,回到越乐头上趴着。
实打实地跑二十圈,还不许用轻功,孟墨白汗如泉涌,一跑完便躺在草皮上装死人。喘了半天,睁开眼看见赵婠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吓得一骨碌爬起身来。
赵婠夸道:“孟阁老真是好家教,孟墨白你的身手很不错嘛。”
孟墨白眼中掠过懊恼神色,后悔自己没听爷爷的告诫,反正也被人看出来,便光棍地一扬脖子,道:“比起先生,学生大大不如。”
赵婠笑道:“心气还挺高。说吧,你特意来书院等我所为何事
?”
孟墨白惊诧道:“先生误会了吧?学生只不过偶然看见您,才跟来上旁听课的?”
“既然如此,那你继续看书备考,本先生就不打扰了。”赵婠笑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莫非今年孟阁老出的题与话本传奇有关?”
孟墨白脸一红,暗骂好毒的眼,那本传奇外面被他套了别的封皮,她竟然只凭一瞥就看清了内容。知道自己先手已失,他赶紧道:“先生,家祖父要出的题学生不清楚。不过,别的大人要出什么题如今只怕已传遍了恒京呢。”
赵婠步伐一滞,却没有如孟墨白所料想的再度回转,她径自领着越乐扬长而去。孟墨白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道,护国公难道不紧张这次春试么?要是出了大弊案,可对翌德亲王的名声有碍。就算知道如今有泄题之事,若不得妙法,寻洞无方,可是很难逮着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卖题耗子的。
回了国公府,果然有人来禀报,在恒京城众赶考士子云集之处的确暗暗流传着说法,有人言之凿凿,自己卖出的题绝对是本次题目之一。不过,若是皇帝陛下没有选这题目,就只能自认倒霉。就冲着十分之一的希望,也有那试图走旁门的士子千方百计想去买题目。
赵婠无奈道:“就算抓到了这卖题者也没用,出题之人完全可以在最后一刻更
改题目。这样泄题之说也不能成立。”
越乐点头,赞同她的说法,道:“此种命题方式本来便存在很大的漏洞与可乘之机。并且,不排除有人故意如此,设下圈套等你去钻。可以说,如今大秦,你是最为关心春试是否会暴发弊案的人。”
赵婠烦躁不已:“我万没料到皇帝会点嬴昭任春试副主考,否则,我定让他春试后再回京。”苦笑道,“我向来对文事不上心,根本就没在意这岔。”
越乐安慰她道:“人力有穷尽,你不可能事事皆谋划完全。再说了,这确实是个机会。嬴昭只要能成功度过此关,他在朝政上也总算有了功绩。”
赵婠叹了口气,深感无力。与她交往密切的文臣就只有孟老大人,但是,从那日送匾额便能看出,老大人似乎打算与她保持秘密来往的关系,不想宣诸于人。而越乐也说,孟阁老在暗中推波助澜,其效用绝对要好过光明正大地站在嬴昭这方。
赵婠只好命人密切关注有关春试的事宜。到了下午,苏偃急匆匆来找赵婠,说道现今流传在恒京应考士子中的春试考题已经上了数量,说是从九位有资格出题的朝臣家中流传出来的,不仅分门别类整理,还美其名曰为《押题集》。
苏偃带了全套的《押题集》过来,赵婠瞧着那厚厚的几本书便眼晕,越乐却仔仔细细地翻看,
忽然笑道:“真是好办法!”
越乐给赵婠和苏偃解释道:“这些题目出得都极有水准,不仅包括了礼仪、律法、户政、军事、水利建筑、吏治等多方面内容,难得的是每道题下面都有答案要点,是士子复习备考的良助。有了如此全面的备考书籍,士子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关注那暗中流传的考题。所谓广撒网才能多捕鱼是也。”
赵婠无精打采道:“要是嬴昭应考,这书本自然用得上,关键在于他如今是考官呢。”
越乐笑道:“此套备考书籍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何临到考前才现于人前?若这出书之人为的是财,此时出书便为之晚矣。在我看来,出书之人的目的在于扰乱那泄题之人的谋划。若我所料不错,此书中必然有先前所泄之题,而这些书也必然会出现在命题之人和皇帝案头。命题之人还要细细去看这些书,防止自己所出的题就在书中,以免皇帝那儿不好交待。”
越乐最后说道:“这就好比一丛草当中只有一朵花,这花儿自然显眼夺目。若是把那朵花扔进千万朵花里,这朵花开得再好,也必定泯灭于众花中。”对于这位出手搅局的人,他赞叹不已,“乱花迷人眼。出书之人有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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