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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吧,赵婠压根就不知道定王有夺储之心。她又不是西秦人,皇帝的宝座落到谁屁股底下,与她可有半块白面馒头的关系?她早就打算着,等自己长大一点,机关之术学全面一点,再学几手保命的功夫,制做几个厉害的机关,她就要游历天下去也。她还有事儿要办,不希罕在西秦久留。
假如,这个发难的人是寓王女、密王女,说不定那个想当皇帝、打苏贤妃并韶华夫人的脸、看不起忠勇侯府,要赶赵奚父女俩跑路的人就会是寓王密王了。
这只能说定王倒霉,女儿娇养地太过了些,又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安乐郡主只想着讨好宁安,进而示好清平,却不想一想,连宁安都不能从这丫头手里要到人,连太子殿下都在赵奚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她一小小郡主,人家能在乎吗?
九品上强者的颜面不可辱。据说当时席上,赵奚原本吃得高高兴兴,与皇帝并太子有说有笑,三位王爷来敬酒时,也都异常豪爽地喝了。当有人将内宫喜筵上发生的事悄悄禀报皇帝之后,赵奚怒了——以他的修为,这么短的距离什么事情听不到?
当场,赵奚便向定王请罪,请定王殿下宽恕小女无知,冲撞了郡主。而后,赵奚向皇帝告辞,说苏偃是自己弟子,自己应当到壮武将军府喝酒才是,不敢留在此地惹定王生气,并承诺会将小女关在家里,好好惩戒。
赵奚忿而离席,皇帝雷霆大怒,怒气冲冲赶往明贤宫,一进门,正好看见赵婠倒在暗红怀里,当下气得转身便对定王抬脚一踹,勒令把安乐郡主带回去,一家人闭门思过三年,不得圣意,不许外出,若有人要进府探视,需得请旨,无论何人,概不例外!
又有侯府中人在明贤宫外请见,说奉侯爷的命令来押小姐回府受罚。皇帝直接把人留下,说小阿囡无过,不应受罚,要留她在元英殿里多住几日。过了两日,有旨意颁下,赵婠聪慧可人,深得圣心,皇帝大悦,特旨提拔为正六品宫正司司正,只挂职不办差,仍旧随着赵奚在元英殿当值。另外赏下金玉土地房屋等物无数。
升了官又发了财的赵婠这才回了家。又听说自己的机关器械师父老公子居然打上了定王府的大门,说要看看那个敢搧自己徒弟脸蛋的侄孙女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定王不敢出王府大门,只好赔着笑,被门外的老公子指着鼻子好一通冷嘲热讽。
这事还不算完。已经接手国家泰半政事的太子突然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任命,定王一系的官员多有明升暗降之举。顿时,朝中有头脑清灵者不免想到,莫非那日喜筵之事,其实是皇帝要借那小丫头之口,来表达自己对定王一系的不满,警告定王早些认清形势,早日停止那些无谓的暗动。
就算并非预谋,后来朝中一连串的人事变动,皇帝默许,太子借机行事,也证明了太子之位已然牢不可破。纵使定王仍有不弱实力,也唯有乖乖认输一途。三年的时间,与外面隔绝音讯,再忠心的部属都有可能心生异变,更何况是朝中这些老奸巨猾的大臣。
赵婠对自己那日信口开河、一股脑地发泄心中压抑闷气之举所产生的后果,根本不关心。她如今被尚四师父逼着,整天与阴阳五行八卦打交道,如今看谁都先从印堂看起,到了人家家里,先研究一番风水是否上佳再说其他。
暗红对赵奚抱怨道,小姐别被那尚四给带坏了。昨天他居然带着小姐跑人家祖坟那儿看风水,惹恼了主人家,被几条大狗在后面撵着跑。
赵奚一笑道,不必担心,那尚四虽看着疯癫,实则有几分大本事。他的奇门遁甲之术绝不可小视!
三月初三,上祀女儿节。赵婠不当值,且被师父们并胡不同师兄一道放了大假。她一山里娃儿,爷爷又从未对她提起过世间还有女儿节一说。因此有些茫然,成天忙忙碌碌地,今日一悠闲,居然浑身不得劲儿。
而暗红一大早便向她请了假,说是有事要办,需得请假一天。赵婠慷慨地允了,不过要求暗红从外面回来时,得带来什么什么若干、什么什么少许、什么什么几大包等等。
既然难得休闲,她便给自己也放一天假,在府里一通乱逛,惊讶地发现婢女们似乎都不见了踪影。好奇之下一打听,二管家赵德笑眯眯道,今天是上祀女儿节,侯爷仁慈,让府里未婚嫁的少女们都外出踏青去了,也许就有大好姻缘在杨柳岸等着她们呢。
赵婠一听,立时起了兴致。眼珠转了几转,说是回房去刻木头,一溜烟跑走。赵德笑了笑,摇摇头,招过一名护院头领安排下去。这小丫头,要一个人出府去玩,却要防着我老赵头。
赵婠跑回屋,换了一身看上去不打眼的藕荷色家常褂儿,又把身上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都摘下,除了向来不离身的玉片片、宝匕寒虬外,只揣着一个装钱的荷包,就连苏贤妃送与的暖玉都给解了下来。
想了想,她又拿起一把小巧的五连珠机关袖箭,小心翼翼地装备在手臂上,又开启夜光珠,用厚厚的缎子裹紧了散花针放进怀里。自从赵奚以传功之法将自己的寒冥真气渡入赵婠体内之后,她的真气修为虽没有大的长进,但是对散花针寒气的抵抗力却越来越强了。
站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赵婠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身衣裳那料子也是一等一的。不管了,就这么出去。小心避让着府里人,她鬼鬼祟祟地偷摸从后门溜出来,心里有些诧异。怎么如此顺畅,倒不用躲几次,这一路上几乎就没看见几个人,莫不成那些年轻的仆从也都放了大假?
赵婠欢呼一声,撒脚丫便往朱檐巷的外头跑。等她的人影消失在朱檐巷的拐角,从侯府后门又冒出四个人影,一路谈笑着缀了上去。
来到大街上,赵婠惊讶地发现,这街上摩肩擦踵的,居然比元宵放灯那日的人还要多。毕竟如今已是春天,万物复苏、暖风熏人,又是如此明媚妖娆的节日,空气中到处都氤氲着带着香甜味道的气息。
仿佛,所有恒京的少年男女都跑出了家门。这些少年男女,无论贫富贵贱,锦衣华服也好、布衫荆钗也罢,都是满脸的喜气洋洋。她裹挟在人群里,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大家都在说,桃花桃花,清水园的桃花都开了!
大街上,很多人的头顶戴着柳枝编成的柳圈、腕上也挂着碧绿碧绿的柳环。赵婠瞧着新奇,瞅见路上有卖全套柳条饰的,大方地给自己来了一套。
卖柳条饰的老妇给她的丫髻上各圈上一个小柳环,项上也挂上去一个柳叶项圈,大拇指上套着细嫩的柳枝扳指,两个手腕上没挂,却在脚踝上套着一对柳环儿,上面还缀着几朵鲜艳可爱的小花,一走动花瓣便簌簌直颤。
赵婠笑逐颜开,下大力气把这些柳条饰一顿猛夸,给老妇引来大群少年人,老妇一高兴,将那些柳饰都白送与她。
挤出人群,赵婠嘴里哼哼着山谣,一跳一蹦往人人口中传颂的清水园而去。她这日子过得悲摧,来到恒京正值寒冬,一来怕冷怕得狠,不愿出门;二来,机关营里蹲着三个师父、机关供奉院里坐着一位师兄,都虎视眈眈盯着她,卯足了劲要培养出一个全能机关大才。她哪儿有那个东鲁时间去玩?
还是春天好呀!赵婠跑得出了一头细汗,用手作扇子扇了扇,买了些零食拿着吃,好不惬意。有这许多人带路,她也不怕走丢了。她灵醒着呢,专往人多的队伍里钻,尤其爱挨着带着孩子的妇人走,还不时抬起头与身旁的大人甜甜一笑,任谁见了,都只会以为这小女娃是跟着家里人出来玩的。
走了足有个把时辰,她才随着人流来到了所谓的清水园。园子还不知在哪,当先入眼的便是沿着一条长溪栽种在两岸的垂杨柳。
赵婠这才知道,为何二管家会说要在杨柳岸下找姻缘,原来那些少年男女个个争先去折柳枝,这稍不注意,手啊脚啊就会碰在一起,头顶住头的只怕都有。一时间,真真看傻了一群呆头雁,羞煞了几张芙蓉面!
赵婠笑嘻嘻地瞧着,舔着手里的麦芽糖,把这个地方牢牢记在了心里。待了一小会儿,没看出什么花活来,她转身便往一处大土台子上走。人们都说,上了那土台儿,就能进去清水园。
东张西望着慢慢爬上去,赵婠抬眼便见一座玉白色的大拱门,上头刻着“清水”两个飘逸灵动的大字。拱门上还满布着阴刻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藤萝蔓草之类图案。
赵婠眼一亮,并不着急进去,站到拱门下方,细细观察这些雕刻。她如今爱机关术成痴,只要是能提高自己制作机关物件水平的手艺,她都愿意琢磨琢磨。
老公子师父就有一手绝活,他用木头雕刻出来的东西,无不惟妙惟肖,生动喜人。机关术虽然不要求有雕刻匠人的雕功,但有些机关零件精细异常,若是能练得一手不错的雕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
研究了一阵子,觉得自己似乎有了点收获,也许一些机关零件换一种方法能更好更快地制作出来。她开心地笑,摸了摸大拱门,欢欢喜喜地迈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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