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这天,天还没亮,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虽然大家都没说话,但是赵婠看得出,义父、师父、师兄并宝敬公主,及至大大小小的将士,都不太高兴,阴沉着脸。可是她心里很快活,她情愿大家攻不进断魂关,也不想在那个问题里煎熬。
可惜天不从人愿,巳时末,雨便彻底停了,山谷的上方居然还横起一条绚丽多姿的彩虹。西秦人的脸色也随着这条彩虹的出现灿烂起来。
此后,一直都不曾下雨,那一点点雨水都能把天空洗得湛蓝,今日,竟是个难得的秋高气爽晴朗天。
小赵婠的脸上带笑,心里却在下雨。照这样下去,以她在山里混活的经验来判断,夜里十有八九会出现圆月高挂于黑天的好景像。
无论今晚是否能尝试破关,西秦人都提前做好了准备。赵婠瞧着大家摩拳擦掌、整顿各种装备,把兵刃擦拭得闪闪发光,心里直发颤。及至瞧见准备打头阵的义父、师兄等人都备下了大袋大袋的清水,她心里才有些放心,心道师父还算有几分本事。
眼珠转了几转,她凑到黑蛮旁边,貌似好奇地捅了捅那个大皮袋,神秘兮兮地说道:“黑黑,你胆子可真大,居然带这么多酒去。”
黑蛮差点跳起来,竖起眉毛道:“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混说,要是被少爷误会了,我这条小命都得被拿走。”
赵婠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瞪圆眼睛道:“你吓我!?”
“是真的。这里面是水,可没有一滴酒!事关重大,我老黑哪里敢带酒去啊,那不是越浇越旺?”黑蛮正色道。
越浇越旺?是了,果然这些水带上去准备灭火用的,看来师父他们虽然已经知道“杜丙午”必含火之机关,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把机关全部破解出来。
赵婠又笑嘻嘻问:“真的不是酒?”黑蛮把脑袋摇得随时有可能要掉下来。赵婠又道,“黑黑,你们带水去准备灭火么?”
“是啊,”黑蛮大大咧咧道,“你师父说咱们要控制的机关重地只怕有许多火燃之物,要大家带着水以备不测。”
赵婠心道,每个人就带了这么一点点水,要是触发了机关,只怕根本不够看。再者说了,谁说火就只能用水灭,而水,就一定能灭得了火吗?
她装出苦思冥想的样子道:“有一次爷爷带着我在山里寻药,居然倒霉地碰上雷火天气,哗,那些天火啊,越下雨浇得越旺呢!爷爷后来去看了,原来那里长着好大一片油桐树,树干被火烧得滋滋直冒油。黑黑,有时候水不一定能灭得了火哦。”她这是在隐晦地告诉黑蛮,假如遇到火油燃起的火焰,可千万别用水去浇哇!
上天保佑黑蛮听得懂。赵婠见黑蛮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声,担心极了。想了又想,她真是不放心义父他们,咬了咬牙,向老天祈祷了一番,这才去找赵奚,把方才自己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赵奚一愣,他自然也知道火油着火不能用水浇灭,但是若没有人提醒,只怕要事到临头才能反应过来,那时可就晚了。
有了这么一出,出征的众人又另外准备了一大包湿土,专门用来对付火油。赵婠被众人大大地夸奖了一番,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不过见众人并没有露出什么疑惑猜测表情,她提心吊胆了一会便慢慢放下。
其实,她这是疑神疑鬼惯了,山中逢雷火之天本就平常,作为一名小专业人士,她提出这样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她自己心里有鬼,不免把别人也看作了鬼。
该来的会来,这是命中注定。这天晚上的月亮真是不要太圆,不要太亮,不要太撩人!
要人命的月色!
月上中天之时,只见一道银练也似的光华直直投在断肠崖崖壁之上,将那原本便光滑如镜面的崖壁照得更有如玉石精心琢磨而成。
这些时日,赵奚不止一次站在崖下观望,越看越觉得这崖壁能长成如此妖异模样绝非天然,说不定是仙人于此地试剑,一剑划过来,便将断肠崖削成如此形状?
好吧,也许崖壁上还残留着一些仙气,才引得那些月鼠于月圆之夜,踏着月光,寻那仙气凝结之果,以修炼成精。
宜王并苏偃听得古板严肃的赵奚居然有如此诗情画意的浪漫想象,不觉目瞪口呆。赵婠听了,则大点特点头,觉得事情的真相定是如此。
现在,由赵奚领头,宜王与苏偃分列两旁,三队共六百人的队伍将沿着这条月光之道往上攀登,也许在途中也能觅到一两颗饱含着仙气的灵果。其余人等只有在崖下苦候,出征之人若是得手,将垂下绳索,再辅以机关之物,便能让等候的人在没有吸蹼的帮助下,艰难上崖。
身为小姑娘的赵婠自然是乖乖回坑底睡觉。大功告成了,第二日或者第三日便能准备入关;不成……至少还能逃回一些人,大家身上都装备了机关飞伞,到时候往断肠崖下一跳,有六成的把握能捡回一条命来。
也许知道赵婠一定睡不着,临出发之前,她送行之际,赵奚轻轻一道掌风,把赵婠并红着眼睛的宝敬公主一起拍昏,让两个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为安全起见,二人都歇在坑里。等揉着眼睛爬上地面,赵婠抬眼一看,只觉得这老天都是鲜红鲜红的,因梦里不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搅得她这一夜极不安稳。
山谷里静悄悄的,往日虽不敢高声喧哗,却也绝不像今日这般静谧,让赵婠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恐惧感觉。她下意识地抱住宝敬公主的胳膊,却发现公主殿下也在发抖。
“宝敬姐姐,阿囡怕!”这却是真情流露了,小赵婠其实面对饿狼都敢拼一拼命,此时,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实在是害怕得厉害。
宝敬公主虽然也有些紧张并恐慌,但是在赵婠面前,她还是像一个大姐姐,想要给予赵婠充分的安全感。不过,如果她的声音不那么尖锐,更平和一点,效果会更好。宝敬公主把赵婠紧紧揽在怀里道:“婠婠不怕,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你义父、师兄他们,我皇兄他们一定已经攻进关去了!一定的,咱们不用等多久,就能入关去啦!”
赵婠靠紧宝敬公主,也附和着,拼命点头,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的信心更增加一些。
这时,身后有人道:“公主殿下……”
赵婠与宝敬公主此时正紧张着,被这人一喊,吓得差点拔腿就跑,双双发出一声可媲美鬼哭狼嚎的凄惨尖叫。
转过头来一看,却是一名致果校尉,宜王留下专门保护众人的一彪人马便由这位校尉率领。他同样被吓了一大跳,惊怔地瞪着二人。
“吓死我了!”宝敬公主怒道,“你鬼鬼祟祟地站在后面干什么?”
致果校尉很无辜,自己哪有鬼鬼祟祟?不可这话可不能和暴怒的公主殿下去讲,他只有行了个军礼无奈道:“惊扰了殿下,小人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宝敬公主也不是真心要问他的罪,当下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免礼。你可有我皇兄并赵大监、苏校尉的消息?”
致果校尉恭敬道:“正是。方才接飞羽传书,宜王殿下令小人送公主殿下并婠小姐入断魂关!”他抬起一直微垂的头,大声道,“殿下,咱们攻下断魂关了!”
赵婠并宝敬公主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山谷里蓦然响起一阵冲天的欢呼,却是留守安保的两百余人不知从哪里钻将出来,齐齐暴发出呐喊。二人愣了片刻,也兴奋地又叫又跳。
这真是好消息啊!是不是代表着,我赵阿囡要真正地踏出大山了?!
不再多话,众人急忙收拾行囊,吃罢了早饭便急急出发,此处虽还扔下不少东西,重要的却都已经带上了。一踏出断肠谷,赵婠便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宝敬公主亦是忙不迭地喊凿儿拿厚衣服来。谷外与谷中气候相差甚远,此时已是初冬时节,说不定过两日便要落雪。
众人重新沿那条路返回,一路之上不断汇合原先值守在一些关键地点的兵士,大家皆是兴高采烈,只是没有命令撤离,这些兵士却仍需值守下去。
那条暗河上已经停了三只大木排,两百余人分批次离开。等到了危崖之侧、由古松掩覆的洞口之时,赵婠发现古松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那条危险之极的小道,不仅加宽加固了,还在旁边围起了一圈围栏,害得她差点以为走错了。
不过到了此处危崖,却不必再往原先西秦军营那方向走,赵婠又一次当起了向导。这回她领的道儿没有什么险路,平平安安地,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断魂峰之下。
赵婠抬起头,微微眯起眼,仰望着这座沐浴在夕阳余辉中的狰狞机关猛兽,在心里对爷爷说,阿囡,终于,光明正大地踏上通往断魂关的路啦!爷爷,您在天有灵一定要紧紧地跟着阿囡,我的眼睛就是您的眼睛,让我们好好地看一看这座神鬼莫测雄关的真面目!
镇日里看那模型,我容易么我?赵婠在心里幽幽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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