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少爷手搭凉篷,正远远眺望着那座令西秦倍感无力又切齿痛恨的绝壁,赵婠这句话儿像阵轻风一般刮过他的耳畔,他根本就没听懂。待赵婠扯住他衣袖,再一次重复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小丫头居然一直在想这事儿,不禁乐了,捏了捏她头上的丫髻,苏偃道:“你一小毛丫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且长得白白胖胖就行啦。”
赵婠嘟起嘴,不高兴地大声道:“师兄,不许小瞧人!阿囡真知道办法!”
苏偃仍然不以为意,嘻嘻一笑,漫不经心地敷衍道:“丫头,你本事可真大喔,师兄佩服佩服。”
赵婠眼珠滴溜溜转,清楚人小被无视,便撇撇嘴道:“师兄,你可别后悔,阿囡……可是真真正正地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爬上断肠崖!阿囡的爷爷是山里最好的猎人和采药人,本领大着呢,断肠崖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赵婠的语气极认真,更带了深深的自豪以及对自家爷爷的崇拜,苏偃一呆,不禁有两分相信。反复想了一想,见女娃的神情很是骄傲,不似孩童在玩笑,又思及山野之处多有奇人,也许就连大宗师也奈何不了的断肠崖,反而真有奇招妙策可攻克。
他少年人心性,又天纵奇材,虽不言诸于口,却深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攀至大宗师境界,因此,对那传说中的大宗师少了几分敬畏,不再觉得高不可攀。听赵婠言之凿凿,他的心便跳得急促起来,手一松,竟差点把手里的紫云疾风棍扔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再次相问:“你真知道?”
赵婠却不再回答,很神气地重重哼了一声,撇开头去,不理他,小嘴里居然哼唱起不知名的山谣。动听的童音轻轻缭绕在众人耳旁,兵卒们听得兴起,苏小少爷的心却像被百爪乱挠。无奈,貌似他的反复质疑伤了小家伙的一片赤子丹心,不管他怎么问,赵婠就是不说了。
瞧着她那洋洋得意、古灵精怪的表情,苏偃真是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最后拿所谓的“一衣之恩”来说事儿,赵婠这才开了尊口,一番话说下来,苏小少爷又是欣喜若狂,又是苦恼纠结。
断肠崖之下有一山谷,因其半空常年浓雾弥漫,又无人敢下崖一探,故而不为人所知。每到十五月儿圆之时,若有冰盘圆月高挂,那么,断肠崖的那片镜面冰壁便会因皎洁月华反光而显现一条通途。
如果山谷中出现此种情景,总有一类山间异兽沿山壁而上,在终年隐于浓雾中、无从发现的一条壁缝里钻进去,再衔出其内生长的一种山果。可惜,这处断魂山脉不知何故,阴雨天偏多,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十五,但一年真正能观此奇景的次数不过二三。
“爷爷有一次好奇,捉住一只上而复返的月鼠,这才知道它们采的那果子竟是一味难得的药材,拿到外面,可以换不少粮食。所以爷爷留了心,细细一琢磨,发现月鼠的爪子有古怪。它的四趾被一层薄薄的蹼连着,一踩到山壁上便牢牢吸住,吸呀吸地就爬上去啦。如此,月鼠才能上山壁如履平地。”赵婠绘声绘色说完,咳咳了两声,苏偃赶忙供上一袋清水,就连自己珍藏起来磨牙用的几枚果脯也一并交出来讨小丫头欢心。
赵婠很满意,给了苏偃一个“你真识趣儿”的眼神,又继续说道:“爷爷很高兴,整天就想怎么也能爬上去采那果儿。想呀想呀,想啊想,终于被他想到了办法。”咕嘟喝了一口水,把一枚果脯填入口中,赵婠心满意足地眯上眼,细细地咀嚼,啧啧直称赞好吃,又把剩下的果脯包好,妥妥当当地放进小包包里面。
等了半响,只见小丫头忙个不停,却无有后文送来,苏偃追问:“后来呢?”
赵婠莫明其妙地看他:“后来爷爷就爬上山壁采果子换吃食了呀。这还要问?”突然惆怅地叹了口气,“可惜,爷爷一共就采了三次果子,最后一次也在一年之前啦。所以阿囡才想了这么久,记起有这法子。”
苏小少爷真要抓狂,这丫头看着机灵,关键时刻怎么突然变傻了呀?“谁问你这个,你爷爷是怎么爬上山壁去的?”他急急问。
赵婠眯眯笑着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地盛着狡黠:“师兄,你刚才说了,一衣之恩要用这个法子来还。现在阿囡已经告诉了你办法,你还问阿囡作甚?”
苏偃恨得直咬牙,偌大个人蹲在地上与小丫头央求:“小姑奶奶,你说,想要什么,我都答应行不行?”
赵婠笑得见牙不见眼,响亮地说道:“刚才你给我吃的东西,再来……”她豪气万千地一挥小手,“十斤!”
苏偃差点坐地上,擦了擦额角冷汗,还以为小姑奶奶要天上的星星呢,嘿,小丫头片子真好打发。
赵婠笑得眼儿弯弯,脆脆道:“师兄,这价钱买这个消息差不多,还好义父答应给阿囡一辈子也吃不完的粮食,要不然你就惨啦。”
这孩子就知道吃。苏偃摇摇头,咬咬牙,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儿私藏,却是几块甜甜的饴糖,递给赵婠。小丫头被饴糖香甜的气息给哄得心花怒放。她哪吃过这样好的东西,赶紧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细细地品味,甜得眯起眼儿,笑得像只满足的猫儿。这饴糖她也未吃完,珍而重之地收进包袱。苏偃也不催她,只是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丫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吃罢糖,赵婠连手指头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才对沉默着一直不再开口的苏偃甜甜一笑道:“师兄,爷爷抓了好些月鼠,取了它们爪上的蹼,又用一种极黏的树胶把它们粘在一起,给自己做了四张吸蹼,可惜上次逃难不知给扔到哪里去了。不过……阿囡知道怎么去找月鼠的窝,并如何熬制树胶粘制吸蹼喔!”
苏偃大喜,一把抱起赵婠,在她腊黄的小脸蛋儿上叭唧便亲了一口。赵婠咯咯直乐,也抱住苏偃的脖子,用刚吃了糖还散发着甜美气息的小嘴在他脸上同样响亮地香了一记。
苏偃把赵婠干脆抱在怀里,转而吩咐几名脚程最快、嘴皮子也利索的苏家族兵把方才赵婠说的一番话赶紧回报大营,以做参考。以他的本心,是十分不愿意在断魂关前铩羽、就此打道回府的,如此,那五万大好西秦男儿岂不白死?
他带着兵士继续赶路,越看赵婠越是喜爱,不禁问起她的家乡来历,听赵婠说双亲皆不在,爷爷不久之前过世时,怜惜地拧了拧她的小脸蛋儿道:“丫头不伤心,你这次可立下了大大的功劳,往后有好日子等着呢。你爹娘并爷爷在天有灵,也会替你高兴。你有义父,还有师兄,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
赵婠笑了一笑道:“师兄,阿囡不伤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家总是要死的,谁都一样儿。”
她突然如此老气横秋,苏偃并兵士们不禁嘿然而笑。赵婠生气地扯了扯苏偃鬓旁飞扬的一缕头发,脆声道:“阿囡说得不对么?天天打仗,天天都死人。师兄,别怪阿囡咒你,你现在笑得这么开心,也许明天就死啦。”
这孩子的话居然变得如此刻薄难听,与方才的甜美可人迥异。苏偃心里有些异样,却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萧瑟悲愤。这断魂关附近的山民深受兵祸之害,苏偃想,也许她父母爷爷的死与兵祸有关,小家伙才会性情大变。更何况,她说得在理之极,当兵打仗,朝不保夕,生死本就是平常事!
众人都沉默,赵婠却意犹未尽,自顾说道:“老打仗老打仗,山里的野兽不是被吓跑,就是被逮去吃了。爷爷要不是为了弄点值钱的草药去换吃食,也不会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来……”她终于哽咽起来,“如果不是碰上义父,阿囡……”她使劲吸了吸鼻子,“阿囡也许就要饿死啦,这个冬天无论如何也熬不过去呢。师兄,阿囡不是要咒你,你不要怪阿囡说话难听。阿囡希望你们早点儿把仗打完,这样,山里的娃娃兴许能少死几个。”
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阿囡是这山里的野民,也不知道是西秦人,还是北燕人,你们打仗谁输谁赢都不关阿囡的事儿。但是,谁让阿囡饿肚皮,让阿囡活不下去,死了要被爷爷骂,谁就是阿囡的仇人!”她咬着牙,“北燕人太可恶了,要村里交好多粮食财物给他们,还把人抢进断魂关去干活。爷爷省下粮食给阿囡,可阿囡从来就没吃饱过。阿囡不要北燕人打赢,要北燕人去死!”
苏偃吃惊地瞪大眼,与赵婠面面相视。小丫头满脸严肃冷冽,恍惚间,他竟觉得有扑面的寒意袭来,赵婠那双点漆黑瞳中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愤懑恨意。
《后越史·殇后本纪》与《秦史·睿武显亲王列传》都曾经记载过一段大同小异的内容:
“当是时,苏驸马问曰:何故告之?
王答曰:吾与燕有不共戴天之仇,吾祖大越士族。
大越亡于三诸候作乱,越贵族尽诛于北燕军。”
好吧,历史都是人书写的。其实,断魂关的易主,只源于一个长年忍饥挨饿,却又一定要生存下去的孩子深重无比的怨念,关那国仇家恨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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