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小师姐她……”
丁卯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感情应该是悲痛，应该憾哭，但他的泪腺好似失灵一般，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身旁的小师妹何皎皎……
或者说是改名为何皎皎的何珠珠，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微怔，想对她安抚的微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唇角。
这是怎么了呢？
丁卯不明白。
“她怎么了？”
稳坐高台的重霄眼神淡漠，看着下面恭敬的两个弟子也是一脸漠然，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何珠珠见丁卯一言不发，咬咬下唇迟疑片刻才将丁卯未完的话告知重霄。
“师尊，小师姐她过世了。”
冷漠的仙尊脸上出现一阵空白，手指肉眼可见地微微顿住，语调平稳而冷漠，但熟悉他的人能从这股冷漠中听得一丝无措。
“…死了？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在思过崖么？”
“小师姐身上伤势加重，不治身亡。”
何珠珠下意识地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异样，生怕重霄察觉到她做的手脚，刻意压低声线，使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悲痛的意味。
室内陷入长久的死寂，台上之人久久未语。
何珠珠听到心脏正剧烈地跳动，咬咬唇就要开口说话，却听到识海中传来粗嘎的声音。
“劝你现在不要说话，重霄即将突破，若你此刻开口坏了他的进阶，会发生什么就不用我多言了吧？”
何珠珠心头一跳，迅速抬头，正看到重霄周身泛起金光，屋外突然狂风大作，一层层厚重的云向此处汇聚。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见重霄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冲向室外。
“这……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师尊一直困在瓶颈么，怎么会突然突破？”
“你莫不是忘了你跟你的师兄带来了什么消息？”黑云不屑道。
“…南柠的死？不可能吧，师尊那么疼爱她，她的死怎么会成为师尊突破的契机？”
黑云冷嗤，“也许吧，不过前些日子我悄悄告诉他一个关于‘弑爱证道’的故事，就算他之前从未对南柠有过杀机，但知道有这种方式提升修为，又有了你这个替代品之后……啧，所有的一切可不就顺理成章了？”
这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何珠珠遍体生寒。
她是亲眼看见重霄对南柠的宠溺和偏爱的，曾经也对那份偏爱充满嫉妒。
如今听到黑云的分析，她突然怀疑起重霄对南柠的偏爱和宠溺究竟有几分是真。
又或者都是真的，不过是在其他更重要的东西面前，所有的爱都能被轻易舍弃。
就像南柠一般。
固然有她的算计，在南柠也确实是死在重霄手里的。
何珠珠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下意识地摸向丹田，总觉得那株从南柠那里抢来的灵根正在发烫。
“不会吧？你还真以为这些人对南柠的爱都是毫无条件的？”黑云察觉到何珠珠的不对，诧异又鄙夷地发出惊呼。
“怎么可能呢？这些人本质上最爱的都是自己，一旦发现所爱的那个东西挡了路，也会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你那个师兄不也是如此？”
何珠珠闻言，惊恐的目光转专注看着师尊渡劫的丁卯，从他眼睛中看不出一丝伤怀，只有淡淡的迷茫。
迷茫……他在迷茫什么？
何珠珠对重霄门下弟子十分了解，自然知道丁卯是如何拜师，又是如何在天衍宗站稳脚跟的。
南柠…就算她曾经拒绝过丁卯的表白，但那些恩情都是实打实存在过的，她死了，丁卯竟然丝毫不伤心的么？
何珠珠的心沉了下去，整个人仿佛坠入冰河一般，从指尖冷到发丝，呆呆地望着丁卯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师妹，怎么了？”
丁卯察觉到何珠珠的目光，疑惑地望了过来。
看着何珠珠与南柠愈来愈相似的面容，他的脸上出现一阵恍惚，仿佛那个刚刚死去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无事，师兄我没事，我想…我想一个人静静。”
何珠珠对丁卯挤出一抹笑容后，转身跑开，不管丁卯的反应，也不管重霄的渡劫是否成功。
这是她重回天衍宗以后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没有维持温柔单纯的模样。
此时的她也维持不了什么温柔良善了。
丁卯定定地看着何珠珠与南柠相似的背影，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念头。
小师妹…小师妹比小师姐更依赖自己，也比小师姐更像他理想中的样子，既然小师姐已经离开了，他为什么不把小师妹当成小师姐好好呵护呢？
反正小师妹单纯善良，而小师姐早就在嫉妒中扭曲了模样，在没有从前那般美好，小师妹才是最好的……
对，没错，小师姐做了那么多事伤害小师妹的事，她早就变了，我为什么要为她伤怀？
小师妹才是我最该心疼的人才对！
丁卯的思绪乱作一团，但他从小就擅长为自己的恶意和平庸寻找出口，很快就从这一团麻的情绪中找到了出口。
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底最后一丝疑问生生掐灭，他眼底的迷茫彻底消散。
“都是小师姐的错，要不是她先伤害小师妹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我根本不用为她的遭遇感到伤心！”
何珠珠不知丁卯的心理活动，她只知道重霄和丁卯已经彻底靠不住了，她需要另外找一个靠山。
手指不安在腰间抓来抓去，突然入手冰冷，低头一看，躺在手中的是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
是从南柠那里拿来的玉佩。
何珠珠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这枚玉佩南柠一个失忆的忘记了，但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何家村最富裕的人家，何南柠的父母为两个孩子各自准备了玉佩，南柠的是一只小兔子，何家兄长的是一只小狗。
是两个孩子的属相，上面还有两个孩子各自的名字。
她还记得南柠的兄长是逍遥岛的继承人，一个超级天才，如今这枚玉佩在她手中，她又长得跟南柠一模一样。
那是不是就说明，南柠的兄长也可以是她的？
如是想着，何珠珠很快收拾好行装，以寻亲的名义直接找上逍遥岛，拿着玉佩上门认亲。
认亲很顺利，何云清对她没有产生怀疑，何珠珠在逍遥岛住了几天。
第一次享受到毫无目的和保留的宠溺，也是第一次知道她之前在天衍宗得到的偏爱都是基于她伪装出来的温柔懂事。
何珠珠在这短短几天生出了她就是南柠本人的错觉，得意之余忽视了何云清清冷如冰霜的眸光。
之后何云清提出要去天衍宗拜访她的同门，何珠珠十分犹豫，但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回到天衍宗之后，天衍宗弟子对何珠珠一如往常，而何云清却日渐冷淡下来。
这样的变故让何珠珠心神不定，便趁人不注意毁了南柠的墓，烧光了南柠存在的所有痕迹。
然而，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过的痕迹并没有那么轻易被抹除，何云清在一堆废墟中找到烧不坏的留影珠后，沉着脸离开天衍宗到周边村镇走了一趟，彻底弄清了所有的真相。
顿时吐出一口血，将消息传递回逍遥岛后，孤身一人杀上天衍宗，在所有人震惊无措的目光中，将所有被掩埋的真相公之于众。
然后，将欺辱过南柠的天衍宗弟子揍得满地找牙，又一剑刺穿了丁卯的丹田，毁了他的灵根。
又在重霄的必杀攻击中，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将重霄重伤，使之暂时丧失行动能力，无法庇佑那个冒名顶替的何珠珠。
何云清本想杀了何珠珠一了百了，但在黑云的庇佑下，只毁了她体内的魅惑法器。
而他，也在满腔遗憾中力竭而亡。
天衍宗弟子被他的举动吓得两股颤颤，压根不敢去试探何云清是否还活着。
直到游历在外的大师姐方扇回归，逍遥岛岛主及其亲子匆匆赶来，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这之后，方扇临危受命接下天衍宗掌门之位，迅速处理相关事件和人物，却因南柠和何云清的死，始终无法与逍遥岛重归旧好。
至此，一代名门彻底沦为普通宗门，门下弟子也被方扇大刀阔斧地一阵修理，门派风貌彻底变化。
而丁卯自从灵根被毁，成个人浑浑噩噩宛若疯癫，被天衍宗弟子排斥，渐渐落魄，再无代掌门弟子的意气风发。
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在天衍宗待下去，灰溜溜来到人间，本想好好生活，但他多年被南柠庇佑，早已忘了人世险恶，忘了生存技能，很快成为路边乞讨的拾荒者。
也算得上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只是午夜梦回之时，那个曾经庇佑他的姑娘却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
何珠珠的所作所为被何云清揭露，她的魅惑法器失灵，又忘了原本的面目，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无脸怪人，看上去可怖又可悲。
天衍宗弟子知晓她的所作所为，再无往日亲切，对她如今的容貌更是鄙夷万分。
黑云见她无用，趁她心神俱损之际，彻底掌握她的身体主控权，来到重霄跟前。
通过南柠的死刺激重伤的重霄疯魔，又趁机抢占重霄的身体，将重霄和何珠珠折磨得不人不鬼后，操纵两人的身体企图逃离天衍宗。
才刚跨出天衍宗地界，就被长清尊者和笑眯眯的妖王拦住。
“找了这么久，是真没想到你会寄生在小丫头身上搅弄风云，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欠的债也该还了。”
黑云在妖王温柔的语气中，带着满心的不甘被一爪子捏碎了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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