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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登门对薄  禁天锁地

        悬石无根,却生灵泉,清冽纯净,甘甜沁腑。

        如此奇异的悬泉,在这一座岛上却有十数,依泉建有院落精舍。

        这便是紫光殿用以招待宗门贵客的悬泉灵岛,如今岛上所居的正是玉霄派出使太素的一众使者。

        一处院落之中,两人对坐在石案两侧,交错落子,显是正在弈棋。

        执白子者乃是一名青年道士,鬓若刀裁,面如冠玉,肩直背挺,端是相貌堂堂,此人正是玉霄派如今声名正盛的真传弟子方世哲。

        而与方世哲对弈的是一名同样是一名身着玉霄道袍的年轻道士,面容还有些少年气相,手中捻着黑子,虽未抓耳挠腮,仍是显出一股浮躁之相。

        犹豫半晌之后,忽然斜落一子,方世哲往棋局之中一望,顿时皱起眉来,教训道:“弈棋之时都不能降伏心猿,何时才能秉节持重?”

        那少年道士正欲出言辩驳,却被外间传来的动静打断了话头。

        方世哲眉头一展,呼道:“进来吧。”

        闻声便有一名弟子入了院中,禀报道:“方师叔,太素正宗道妙尊者来访。”

        “许庄?”方世哲微微一怔,面上现出些许欣悦之色,言道:“快快有请。”

        那弟子应声去了,石案前的少年道士却目珠轱辘转了一圈,启声道:“方师叔,你还有贵客要接待,我便先告辞了。”

        言罢也不待回应,起身便走,还似松了口气般,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方世哲没有挽留,目光朝案上棋局扫了一眼,发觉没有值得复盘的价值,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否有所指,自言道:“实不可教也。”便将袖一拂,瞬间清空了棋盘,黑白各归罐中。

        方打理完了案面,便闻脚步渐近,那弟子去而复返,身后随着一名宽袍道人,行步间大袖微微飘摆,轩洒俊逸,气度不凡。

        方世哲已是难得的俊朗男子,但在此人面前却似见绌,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反是露出笑容起身相迎,只是还未启声,那道人已先开口道:“方师兄,许久不见了。”

        方世哲哈哈笑道:“许兄,你我相识之时,我修为还在你之上。”说着将手在两人之间指了一指,言道:“未想再相逢时,已是金丹、元婴之别,这师弟我是唤不出口了。”

        来者正是许庄,闻言只是一笑,言说:“方师兄,伱我相识于微末,此言太过拘礼了。”

        方世哲笑而不语,便请许庄入座,这时弟子奉来灵茶仙果,方世哲道:“这些都是贵宗招待之物,便不需我再介绍了吧。”

        许庄揭开茶盏看了一眼,淡淡笑了笑,言道:“这可是紫光殿招待贵宾的宝贝,却是我沾了师兄的光了。”

        此茶配合悬石灵泉冲泡,号称天下一等的甘冽,寻常宾客,还真不能令紫光殿以此茶招待。

        “哦?”方世哲正饮了口茶,闻言倒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沉思一瞬,问道:“许兄,前日我随行前来贵宗出使时,你还在闭关之中,谢绝拜访。”

        “如今忽然出关前来,除叙旧之外,莫非有什么要事么?”

        许庄也不着急,饮着茶道:“倒非特意出关前来拜访,但也确有要事须与方师兄问清。”

        方世哲点点头道:“许兄,你我的交情在这,有话直说便是。”

        许庄见他此言,也不拐弯抹角,便问道:“好,师兄可知你我两宗弟子纠纷闹到了我太素门中之事?”

        方世哲脑中顿时浮现出才方离了此间的年轻道士模样,眉头微微一皱,沉吟道:“我确知晓此事。”

        他似思索了几息,继而言道:“此事我亦是不赞成的,不过有门中尊者执意为他讨要公道,我也插不上话,只得听而任之。”

        “哦?讨要公道?”许庄淡淡道:“不知是贵宗哪位尊者主持的公道?”

        此时方世哲已隐隐感到不对,皱眉问道:“许兄为何追问此事,此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许庄从袖中取出一纸金页,按在桌面之上轻轻推过,问道:“秦登霄是我的弟子,此为他在本宗执律院獬豸受问询的笔录。”

        方世哲接过笔录扫了一眼,面色微微一变,许庄继而问道:“既是对簿公堂,为何本宗执律院没有留下贵宗弟子的笔录。”

        方世哲眉头深深拧起,沉声道:“我也不瞒许兄,那弟子乃是我方氏子弟,名唤希宋,受宠惯了,性子确不稳妥。”

        言至此处方世哲叹了一声,言道:“此番本宗带队的两位尊者,正有我方氏一位长辈,因此他才寻了过来。”

        “方希宋与我等所说之言,与此笔录所记有所出入,因此有长辈愿为他做主,之后之事我便没再过问。”

        方世哲将笔录往案上一按,拱了拱手,言道:“我知贵宗獬豸能辨曲直,分是非,既有此笔录为证,确是本宗有过在先,使令徒蒙冤了。”

        “许兄且放心,既然我已知晓此事,便不能纵容包庇,定令方希宋负荆上冲云峰与令徒赔礼。”

        “方师兄言重了。”许庄缓缓点了点头,应道:“不过我许庄还不至于与后辈计较。”

        “既已在执律院留下了笔录,贵宗尊者定无不知情的道理,为何依然纵容包庇?”

        “是否背靠宗族,就可混淆是非,倒打一耙?莫非我的徒儿,便没有依靠?我却须向贵宗尊者将此事问个清楚。”

        “这。”方世哲皱了皱眉,思索着道:“许兄,此事由我处置,才不至令我两宗生隙,你且放心,我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许庄回绝道:“我既已寻上门来,便不多劳烦师兄一步,自寻贵宗尊者说理便是。”

        方世哲闻出许庄声中决意,喟然一叹,半晌言道:“既如此,不如由我带许兄去寻尊者分说,有我在侧,也好从中斡旋。”

        方世哲之言确是情真意切,许庄闻言面色稍霁,应道:“这却不必了,我知此事与师兄无关,师兄参合其中,恐怕伤了情谊。”

        方世哲闻言默然,许庄也不再多言,怡然起了身来,方世哲却忽然喊道:“许兄。”

        许庄眉头一动,问道:“师兄还有何事指教?”

        “方氏最以族人为重,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请许兄勿要伤人。”方世哲叹道:“只要许兄未动手伤人,我定与家族分说此事。”

        许庄默然一瞬,拱手言道:“师兄的情谊,许某记住了。”

        昔日方世哲与许庄虽是相交甚欢,但左右不过一段时日相处的友谊,如此行为确实已是仁至义尽了。

        因此出了方世哲所居的院落,许庄戾气已消了许多,忽然心中一凝。

        在此之前,他确已动了以神通压人之心,虽然他是有理在先,但行事确实有些过于鲁莽了。

        莫非他还未修成元婴大成,便已有了虚妄缠身?

        许庄微微皱起眉头,审视了一番己身,自忖虽然不是无所顾忌,但忍气吞声也非自己本性,既已到了此处,事情仍要解决,只是需换过一个方式。

        许庄思虑片刻,再启步时,已是拿定了主意。

        许庄在来悬泉岛前,自然已探听过了玉霄派一众的信息,因此行过几转,便到了一处院门之前,心念一起,摇动了院前金铃,没过片刻便有一名道童出了院门,脆生生道:“来者何人?还请通报姓名。”

        许庄淡淡应道:“太素道妙,前来拜会沐池尊者。”

        那童儿似是听过许庄名声,眼睛一亮,似模似样拱了拱手,应道:“请尊者稍候。”便快跑进了院去,连门都未掩上。

        过了没有半刻,那童儿便又飞奔出来,呼道:“尊者请进。”

        许庄微微点了点头,随童儿入院行至堂中,里间已有一名中年道人、一名少年道士正在等候,见许庄入内,那中年道人便迎了上来,揖手言道:“未预道妙尊者突然造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言罢朝那少年使了个眼色,那少年似有些不情愿,仍随着揖手一礼。

        许庄将目落在他脸上一瞬,倒微微一讶,虽然他已见过此子的画像,但真亲身遇见了,才忽然发觉竟是一个熟面孔。

        虽然已是数十载之久,容貌也已改变了不少,但以许庄的修为早已过目不忘,顿时便将眼前之人认了出来,乃是许庄初成金丹,前往太玄宗陨星道场参加金丹大典之时,曾经见过的玉霄弟子。

        也因这位熟面孔,间接的引发了一场小斗法会,最终被上玄宗夺了头筹,这都已是陈年旧事了。

        许庄洒然摇了摇头,言道:“原来你就是方希宋。”

        方希宋与那中年道人,也便是方氏尊者沐池闻言皆是一讶,方沐池疑声问道:“道妙尊者识得小侄?”

        许庄将目光一收,应道:“看来沐池尊者并不知晓,秦登霄乃是我的弟子。”

        “秦登霄?”虽是‘无关紧要’之人,但此时方沐池还是立即想起此名,顿时眉头一皱。

        说来可笑,秦登霄虽然功行不差,但他引归玄黄未久,与门中弟子相识的并不多,自然没有什么名声,他也不是将背景挂在嘴上夸耀之人,所以非是特意去查道籍,还真无从知晓他是许庄的弟子。

        也正因此原由,其实方沐池寻上那紫光殿长老之时,他一听秦登霄此名闻所未闻,便觉无关紧要,为防接待玉霄使者的任务出了岔子,才有了后来之事。

        所以方沐池确实不知道秦登霄的来历,一闻此言,顿时心中一沉。

        许庄未等方沐池回应,目光往方希宋袖中一落,见其双手齐全,目光顿时一厉。

        肉身乃是修道人之宝筏,若方希宋因臂为秦登霄所斩,接续未及,坏了道途,此事都有几分说头,如今看来显是已经以灵药接续,完好无损,仍还不依不挠,实是欺人太甚。

        若许庄未往方世哲处一行,此时方希宋的一臂已经落了下来,但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仍是将方希宋骇了一跳,顿时退了一步。

        方沐池眉头一抖,往前拦了一步,沉声道:“道妙尊者,不必与后辈计较吧。”

        许庄闻言不见怒色,淡淡问道:“本座的徒儿便不是小辈?”

        方沐池应道:“贵宗执律院判决禁足之后,希宋再如何纠缠,本座也未再往贵宗执律院去信一次。”

        许庄哦了一声,面露疑色道:“原是如此,莫非本座还要感谢道友不追究之恩?”

        方沐池沉默片刻,言道:“我会令希宋往尊者府中一行,向令徒负荆请罪。”

        许庄摇了摇头,应道:“道友误会了,本座非与小辈计较之人。”

        闻言方沐池面色未松,反而一凝,问道:“那尊者待如何解决?”

        许庄冷笑一声,言道:“后辈不教,长辈之过,道友亲自到本座府上与本座徒儿赔礼吧。”

        方沐池不怒反笑,应道:“若我说不呢?你能奈我何?”

        “道友可想好了。”许庄目光一沉,一字一顿道:“既然方氏行事便是如此,那莫怪本座一一寻上了方氏的元婴真传比试,若斩断了一手一脚接续不得,再请道友到我太素宗执律院来对薄吧。”

        “什么?”方沐池面皮抖了一抖,冷笑道:“道妙,你莫非以为有了偌大的名头,便能傲视天下英才了?”

        许庄淡淡一笑,负起手来,道了一声:“本座有没有这个本事,道友尽可以试一试。”

        一刹之间,方沐池暗叫一声不妙,只见许庄身上忽如天象变动,引起渊海狂啸,磅礴无边,不可想象的法力波动涌起,足下岛屿都轰隆一震。

        方沐池万未想到许庄竟真在此处动手,莫非真的狂妄至此,无法无天?

        而更令方沐池动容的是,他一身玄功已是几近圆满,半步踏过了元婴大成的关头,但就如此修为,在许庄面前,便如一叶扁舟落入暴风肆虐、一望无际的大洋之中一般飘摇!

        “我万万不是此人对手。”方沐池心中一震,便欲起道法遁去,他却不信,在这云梦泽中,太素正宗果真放任如此狂徒肆虐?

        然而下一瞬,一朵罡云自许庄天门之处,升至冥冥高处,顺势之间,一股弥天大力似从天上压盖下来,方沐池顿觉吐息一窒,浑身上下已是分毫动弹不得,除诸识犹存之外,便如中了拘禁之法一般。

        这正是许庄从秘传梳机之中所获的,借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拘禁之力,禁天锁地之法。

        许庄早已研究过此施炼之法,如今有了完善法门,更是不费丝毫苦功,便将此法炼成,如今一经施展,顿将一名几近元婴三重的大成修士生生禁住,生死由人。

        方沐池面色终于大变,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死危机临头,以他的修为,竟不能在许庄手中撑过一瞬,便如蜉蝣一般脆弱、渺小。

        方沐池张口又闭,然而却连出声求饶都做不到,眼中流露出绝望之时。

        忽然间,许庄顶上罡云一摇,消失了踪影,身上威势也如潮水退却一般尽去,方沐池才如脱溺一般,猛地从窒息地压迫中脱身。

        许庄目光落来,两人明明身量仿佛,方沐池却觉他如天神俯瞰,居高临下,淡淡道:“道友,本座的神通如何?”

        方沐池堂堂一名元婴尊者,竟觉冷汗津津,闭口不言。

        许庄鼻中轻轻传出一声似嗤似笑之声,将袖一挥,折身出了院去。

        “今日之内,冲云峰扫塌以迎道友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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