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堡这是第一次跟正规大军相抗。密密麻麻的士兵犹如飓风下的海潮,奔腾翻滚而来,喊杀声动地惊天,除了高成高纲和云海阔高虎四人,余者皆是两股颤颤。就算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蚂蚁,也会让人毛骨悚然,何况是专职杀人的悍勇士卒。
高威哆嗦着低声嘀咕,“这怎么守得住,这怎么守得住?”
高虎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紧攥一双短戟,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高纲瞪了高威一眼,大喝一声,“拿弓来。”
安排给高纲当侍卫的他亲孙子高青松,立即费力地将立在身边的一张大弓举到高纲面前。
此弓名为惊虹,以赤金打造,通体血红。其上刻画着不少聚气灵纹,乃当年先王所赐的人阶上品灵器。长五尺,重一百八十斤。等闲人等,扛着都费力,更别说开弓了。
高纲随手提起,又从高青松手里接过一杆长箭。此箭的长粗都是寻常箭矢的两倍有余。同样血红,同样刻画有聚气灵纹。
高纲张弓搭箭,吐气开声,缓缓拉开弓弦。嘎嘎嘎嘎,弓把和弓弦的扭曲声,惊的人肌肤紧缩,汗毛倒竖。随着弓弦的张开,弓和箭渐渐放亮,而后越来越红,似是火炉里烧红的钢铁,光蕴灵动,耀眼刺目。
弓至满月时,高纲像是举着一轮灼灼其华的太阳。
城上众人屏气吞声,没人去看城外呼啸的敌军,充耳不闻雷鸣般的呐喊,或惊奇,或紧张,或期盼,或激动,全都盯着高纲手上的‘太阳’,似乎全世界在这一刻风停浪静,寂然无声。
“蹭。”一声沉闷地颤音,让人心里猛地一紧。箭杆离弦,划破长空,电闪而去。从下面和侧面看,一道赤红色的长虹,骤然闪现半空,光耀千里。
城上城下上万人,瞬即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空中。喊杀声浪,嘎然而止。陈军大多惊诧地抬头,盯着那道慑人心魄的诡异长虹。冲锋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在帅旗处,因为正对箭矢,看到的不是惊心的长虹,而是一团耀眼的光斑。
就是这团光斑,让吴铭甫耸然动容,失声惊呼,“成丹期!”
在灵器里灌注真气,能红亮到如此刺眼的地步,非火属性成丹期武者不可。
吴铭甫偏头看了看身侧,他以为功力超越成丹期的老者有所行动。因为他自身的功力不足成丹期,应付起来相当吃力;因为这次出兵,是缘于这位老者的鼓动。
然而儒衫老者只是眼神微缩,没过多表情,更不见行动。
华服青年则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震惊莫名。
帷帽少女估计也是悚然而惊,因为听得见她粗重的吸气声。
成丹期武者他们见得多了,没啥稀奇。但功力足以封候拜将的顶尖高手,却蜗居在小小的高家堡,就不能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看到老者安然不动,身为主帅的吴铭甫无奈之际,不得不亲自出手。厉声暴喝,激发全部功力,双脚猛地一踩马镫,腾空而起,运气灌入手中长矛,砸向迎面电闪而来的光斑。长矛上浮现出一层厚重的黄色光晕。
因为吴铭甫的自身重量、再加上盔甲和长矛一起,本就不轻,又跃起太疾,用力过猛,巨大的反作用力,使得座下那匹没有准备的雄健青骢马的脊椎瞬间断裂,肚皮重重地砸在地上,惨声长嘶。
本以为老者会出手的,因为老者有能力轻松击飞这杆蕴含成丹期功力的箭矢。吴铭甫不到成丹期,强行硬抗的话,受伤都是轻的。可老者不动,他作为主将,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于是吴铭甫稍稍耽搁了那么一瞬。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短暂的一瞬,让吴铭甫一矛砸空。箭矢直奔他面门而来。毕竟久经战阵,临危不乱,猛地一扭头。赤红箭矢擦过他的耳边,带走了他的半边耳朵,并带飞了他的头盔,然后正中他身后的帅旗旗杆。
咚,嘎嘎嘎,咔嚓。钢铁所铸的粗大旗杆,应箭而断。硕大的帅旗,被一缕轻风,轻轻推下尘埃,砸在地上发出轰然巨响。旗后的士兵砸到一串,哀嚎叠起。像是在平静的水面砸下一块巨石,原本整齐地站在吴铭甫身后的预备部队,乱成一团。
吴铭甫比帅旗先落地,倒也不是很狼狈。他先在空中顺着箭矢的冲击力一翻身,再猛力往下一掷长矛,减缓自己下落的速度。然后弯膝蹲身,免得震伤腿脚。最后两手一撑地,瞬间站直身躯。
然而,就算站直了,军心还是大受影响,因为站在地面的高度不及骑坐在马背上。一马平川的原野,密密麻麻的人丛,稍远一点的军兵,根本看不见他。大部分人只看到那惊天一箭,将他们的主将射飞,继而射断旗杆。
站在近处的兵将,也好不到哪里去。纵使吴铭甫竭力硬撑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但披头散发,血流满面的实况,更是让人恐惧。
触目惊心的长虹,人人可见。紧跟着看到吴铭甫跃起、坠地,帅旗轰然倒塌。陈军气势霎时一滞,全军张惶无措,进退踟蹰。城头高家堡众人则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二堡主威武。”
唯独高纲高成没有欢呼,两人站在城头看得很清楚,对方主将并无大碍。不约而同地扭头对视,意思不言自明,那人不简单。
高纲不因一箭建功而欣喜,厉声疾呼,“各就各位,全体戒备。”城下架着云梯冲锋而来的陈军快接近护城河了,面目清晰可辨。
吴铭甫扫了周围鸦雀无声的众人一眼,无可奈何地恨声道:“鸣金。”
他不得不退,军心大乱是一回事,更关键的是,高家堡这小小的乡堡怎么可能有成丹期高手?不言而喻,多半是周国派来的。难怪潜入高家堡的多批次斥候,全都陷身其内,无一回返。既然周军已做好布置,这城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打得下来的。
不是没有机会,就算周国派有高手坐镇,占了先机,身边这位高贵的老者也完全可以压制。可这老者竟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那还打什么打,吴铭甫可不想让自己的嫡系过多折损于这莫名其妙的战争中。
铜锣铛铛,旗号挥舞。陈军阵形一转,退潮一样迅速回撤。
高纲终于松了一口气,气势一泄,几乎站立不稳,半倚在城垛上。
高成脸上同样是一副庆幸的神色。
作为成丹期高手,在百分之九十九都只是锻体境普通士兵的大军中,轻易离去很简单,杀进杀出取上将首级也勉强办得到,但想一夫当关,硬抗千军万马,无异痴人说梦。功力再深,终有精疲力尽之时。至于护住高家堡以及一千多民众,就更是妄想了。
“真险!太冒险了。风儿呢?我要问问,他怎么就断定陈军一定会退兵呢?”缓过气来的高纲朝高成抱怨,“何况可一不可再,陈军要是再次发动进攻我们该怎么办?”
高成凝望着西北,“陈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攻城了。”
高纲一抬头,发现西北通往郡城的官道上,烟尘滚滚。不需要望气功夫,谁都可以轻松判断得出,周军已经不远,且来速很快。
吴铭甫收兵,这是明面上最合理的理由,他的斥候早已探得周军先锋的人数和抵达时间。原以为高家堡可以一鼓而下,利用早到的这点时间差抢得绝对的先手。没想到周军的动作比他更快,派有成丹期高手坐镇。即使破城而入,战斗也不可能短时间结束。那时,周军援军在城外一冲击,陈军两面受敌,说不得就是一场惨败。
诶?不对呀。成丹期高手不论在哪国都是屈指可数的尖端存在,怎么可能轻易听命于周飞燕?难道周国早已掌握了身边这位老者的动机?
唉,管老子屁事。吴铭甫对老者不出手相助心生怨怼,这才是鸣金退兵的实际原因。
吴铭甫擎起半截旗杆,跃上侍卫让出的坐骑。直接站在马背上,大声发布命令,“左军西出三里,列阵防守。余者后退五里,安营扎寨。”
陈军大部再度看见帅旗和主将,军心稍定。大军依令而行,井然有序。
长衫老者仍然看着高家堡方向,没有随军而退。他不退,华服青年和帷帽少女也就安然不动。
华服青年,陈国的二王子陈鲲问出了吴铭甫的疑惑,“师傅,你咋不出手呢?”
陈鲲之师,七阶帮会丹霞帮赋闲长老闾丘邢看了一眼一脸不忿的吴铭甫,解释道:“我一旦出手,对方必能判断出我的功力。你们如有把握将高家堡一网打尽倒是不惧,可高家堡万一不止一位成丹期,而且分头逃窜的话,消息就有可能泄露出去。呵呵,上面的革新方案未定之前,我们就打破禁忌。你们确定陈国承受得起?”
陈鲲顿时明悟,低头认错,“师傅顾虑得对,是徒儿莽撞了。”
帷帽少女,陈鲲的妹妹陈婧娇声反驳:“师傅,就算暴露您的功力,周家还能拿我们怎么办?”
陈鲲自以为是地教训道:“婧妹,不是周家的问题。仙盟规定,六阶王国的最高武力不得超出成丹期。一旦周军得知我军中有超越成丹期的存在,必将上报皇庭与仙盟。仙盟还好说,找关系解释疏通就是。但皇庭那边,你觉得拓跋氏会轻饶了我们?”
他俩都没真正理解‘上面革新方案未定’的真正意义,不知老者指的是更上层的上层。
因为信息面的缘故,吴铭甫更是一头雾水。虽然不懂什么革新方案,但总算明白了闾丘邢不出手的苦衷,吴铭甫不由心生愧疚。作为陈国有数的大将之一,实在不应连这点禁忌都记不得的。顿时怨怼之心尽去。
陈婧也是头一缩,在帷帽下吐了吐舌头。
闾丘邢继续解释,“暴露功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便找个托词就能搪塞过去。关键是周家甚至拓跋家肯定不会轻信我们的说辞,必将派人前来查探。如此一来,我们的意图就有暴露的危险。走吧,跟我去看看。”
三人跟大军逆向而行,驱马缓步走向高家堡。
吴铭甫正欲跟随,老者却摆了摆手。
陈鲲对吴铭甫说:“吴将军,你快去疗伤吧。有师傅在,不必担心我的安全。”
吴铭甫心中一暖,抱拳行礼,“是,二王子。末将告辞。”他当然想尽快离去,军务不说,刚才那杆火箭掠过脸庞,切去了他的左耳,剧痛难当。一直强忍到现在,得赶紧找人医治。
闾丘邢带着两个徒儿,信马由缰,靠近高家堡,停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处。这是锻体境武者射箭的有效杀伤距离之外。
老者凝目扫视城楼,没发现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看到陈军退兵,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攻城,高成等人都返回城内,找高远风商议对策去了。
“鲲儿,用使者的身份喊话。”老者跟二王子说。他自己则放出神识,探测堡内。
所谓神识,是精神力的外在表现,是直觉深华后的知觉。是会神境及以上武者才具备的能力。神识探测,就是不依靠眼睛,而放开自己的精神力感应,去感知周围人、物、环境。
老者的神识不算强大,所以走在大街上的高成等人只是略有所感,微有疑虑。
背着手在祠堂后院小池塘边散步的叶老,却是冷冷一笑,对着青衫老者的方向张了一下嘴,似乎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同一时间,城外青衫老者大脑的神府里,响起一声惊雷一样的喝斥,“滚!”
旁边的陈鲲和其婧妹一无所觉。陈鲲还在高喊着自己是陈军使者,要求面见高家堡堡主之类的话语。
闾丘邢冷汗淋漓,低呼道:“快走。”拨转马头,狠抽几鞭,仓惶离去。
‘陈鲲’和‘陈婧面面相觑,回望一眼城头,也不等高家堡回话,追着老者仓惶地跑了。
高成等人还没有走到祠堂门口,有一个堡丁追上来,“堡主,堡主,陈军派来使者,想要跟您对话。”
几人一起停下脚步,眼里尽是疑惑,要谈也该动手之前先谈吧,难道高纲那一箭真的震慑住对方了?不至于呀。
高纲试探着说:“要不去看看他说什么?”
正要返身往回走,又有一人追了上来,“堡主,陈军使者跑了。”
“跑了?”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云海阔说:“管他呢。反正人都走了。”
高成点点头,“也是。”
大家再次返身往回走。没多久,几人刚到祠堂门口,第三个人再度拍马追上来,“堡主,堡主,又有使者来了,说要见您。”
这是唱的哪一出?众人皆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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