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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便到了十月初,离明思那夜的离开已经将近四月。
前朝北府将军秋池的死所掀起的涟漪已经慢慢消失,而元帝勤政爱民的声誉却渐渐在民间散开。
元帝的各项减税政策得到了老百姓的极大拥护,人心日安之后,大京城也愈发繁华。
元帝在北城相距皇宫两里距离的位置圈出了一大片土地作为京学的兴建地址。经过近半年的赶工,已于日前竣工,并于昨日举行了盛大的启学仪式。
元帝亲临京学发表了一番很是慷慨激昂的宣讲,极大的鼓舞了数百名京学师生的士气斗志。
而《胡汉大典》的编纂也开展得井井有条,开编工作于三月前便开始,短短三月间,已有数人受到元帝的褒奖。其中,纳兰府四老爷纳兰沧海一人便受到了元帝的两次褒奖赏赐,从从四品笔录史提了一级,升为了四品笔录史。
七月二十日,阿刁亲自来睿亲王府送帖子,邀荣烈两日后过府。
七月二十二正是纳兰鸿翼百日。
到了二十二这一日,荣烈携礼前去。除了给鸿翼带去了极为丰厚的礼品,还给纳兰四老爷带去了七大名茶中,他未曾品过的其他四种。
除了纳兰四老爷同鸿翼,纳兰府上至老太君下至个孙辈,也都个个有礼。
这是自明思离开后,荣烈头一回迈进纳兰府大门。在这之前,纳兰府各项喜事寿宴也都给他下了帖子,但他都是礼到人未到。
这一日,四老爷破天荒的开口留了荣烈晚膳。
约莫是得了四老爷的交待,席间并无人提及他们夫妻之事,就连四夫人也只是一个劲儿的让荣烈多用些酒菜。
晚膳过后,宝砚来了四房,恭敬道,若是荣烈不乏,五少爷请荣烈过昂山院饮茶。
四老爷看了一眼,颔首让荣烈自去。
到了昂山院,纳兰笙已在房中相侯,桌案上摆得却不茶,而是酒。
纳兰笙从案前抬首,跟着荣烈的目光瞥了一眼面前的酒盏,淡淡挑眉一笑,“我以为眼下酒比茶更能合你心意些。”
荣烈瞟他一眼,撩开前襟入座。
纳兰笙笑了笑,持壶先替荣烈斟满,再是自己。
放下酒壶,举起酒杯,唇角一缕淡淡笑意,“这一杯聊表谢意。”
荣烈垂了垂眸,唇边也露出一抹淡笑,举杯一迎,将酒饮尽。
纳兰笙虽是未挑明,他也明白他这一句指的何意。秋池的遗骸是他从柯查手中半软半硬抢下的。而后,对于秋池的遗体,朝中也有几方说法,多为不敬。
他早已料到此处,故而先一日先去拜访了右柱国刚察海。最后在殿前商议时,因他们二人的陈词,最终元帝同意了刚察海的提议,并将此事交给了刚察海处置。
而秋池的后事,实乃荣烈一手操办。
荣烈也知荣安并非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作无视罢了。
纳兰笙敬这杯,便是为此。
今日相见,也是自老夫人守灵那夜后,两人头一回见面。
喝完一杯,荣烈取过酒壶替两人倒满,“你当知,我并非为你。”
纳兰笙垂眸一笑,“我知你并非为我,可我要谢你,也是我的事。”
荣烈看了他一眼,不语,端起酒盏慢慢饮着。
“六妹妹走了快四月了吧?”纳兰笙笑了笑,端起酒盏看他一眼。
荣烈手一顿,“嗯。”
“她把我送她的铃铛留了一个给你。”纳兰笙看着他。
荣烈一怔,抬眸看向他。
纳兰笙淡淡笑道,“她走后,我见过帽儿。”
荣烈垂下眼睑,依旧慢慢抿着酒,却是不语。
“听说,你皇兄有意让你纳侧妃?”纳兰笙笑看他。
荣烈眉头一蹙,放下酒盏,“他不过是问了一句,哪里能说得上有意二字。”
纳兰笙“哦”了一声,抬了抬眉梢,“这般说,你是不愿?”
荣烈瞥他一眼,取过酒壶倒酒,语声淡淡,“我为何要愿?”斟满后,撩起眼皮,“你们倒真是兄妹。可我能容她拐弯抹角,可除了她,旁人我却是极不喜。特意让我来,我也来了。有话直说就是。”
纳兰笙微怔,轻轻笑开,“好,那我便问你,你如何作何想法?”
荣烈端杯的手一顿,懒懒瞥他一眼,“我为何要说给你听?”
纳兰笙不以为杵,依旧轻笑,“你若说了我想听的,兴许我也能说些你想听的。”
荣烈蓦地眸光一闪,垂了下眼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要说的,上回已经同你说过。莫说才四月,便是四载,我也等得起。”
“没有别的担心?”纳兰笙挑眉。
荣烈看向他,对视片刻,眸光垂了垂,“有!”
纳兰笙看着他微微一笑,颔了颔首,眼中一抹了然之色,“她从未开口应过你,对么?”
荣烈垂眸,一口将酒饮尽,定定看着纳兰笙,神情中一抹笃定自信,“我并不惧他二人,不过的是,他如今死了。”
纳兰笙会意而笑,点头,眼中也不禁浮出一丝黯然。默然片刻,轻叹了口气,语声淡然,“两年前,也同今日一般,坐在我对面的人是秋池。”
荣烈眸光一颤,看定他。
纳兰笙一边持壶替两人斟酒,“我这人朋友虽多,真要算是平等论交的知晓好友却真真只得他一个。当年,我得知六妹妹的身世便去求他帮忙。去之前,我便知晓,他十有八九是会应的。他那人虽是方正刻板,可对朋友却从来无二话。我是真想他们能成。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亲最怜惜的血脉手足。六妹妹不喜京城,从来她想的都是自在如闲云的日子。我并不想她离开京城。我那四叔四婶虽是极疼她,但却太过纵容于她,凡事也皆都由她喜愿。可我却想,不论如何,她终究是个女子,而四叔四婶也并无多少能耐照看于她。再者,若有朝一日,老人故去,她一人飘零,我怎能放心?故而,我一直极力撮合他们二人。不过,六妹妹嘱咐过我不可泄露,我也不能违。除了私下偶尔说一两句六妹妹的好外,我并不曾多言一句其他。”
荣烈垂了眸,将酒盏就唇缓饮。
纳兰笙看他一眼,“可他终究还是发现了六妹妹的好。”一顿,淡淡一笑,“他那人有时憨直得紧,可我知晓,他对六妹妹是真心的。那时,他甚至并不知晓六妹妹真容。但六妹妹却未应他,他便寻我来喝酒。那一日,他说了许多话。我同他相交十数年,他向来都是少话的。后来,我也同六妹妹闲话了一回。我明白我这妹妹,旁的事虽聪明一点即明,心思也多也细。可于此事上,却真真是不通。后来,他们二人好了。我心里极高兴。”
说着看向荣烈,荣烈半垂着眼帘,小口小口的抿酒,纳兰笙轻轻一笑,端杯喝了一口,“说实话,即便他伤了六妹妹那许多,可六妹妹嫁于你时,我心里都是宁可她再同秋池一起的。秋池虽伤她,可我心里极清楚,他只是不懂如何同六妹妹相处,并非真个想伤她。”顿住,看向荣烈,“而你不同。秋池虽伤她,却只会是无意。而你——你若伤她,便定是有意!你这人太会做戏,心思也藏得深。以你的心智,若真想算计于她,她虽聪慧,却也未必能是你的对手。”
荣烈瞥他一眼,淡淡垂眸,“你可莫小瞧于她,这话若放在原先,我倒也觉得自个受得起。可如今,只怕是未必。”
纳兰笙怔愣一瞬,蓦地眼中亮起带笑,明白了荣烈这话说的是那夜他们三人中招的事。
明思离开后,帽儿送了书信过府,其中也有他的。明思嘱咐过帽儿,若是纳兰笙问起便可直言。故而,他从帽儿口中也将明思在王府这数月经历都知晓了。
当然也包括了最后这桩经过。
纳兰笙轻轻颔了颔首,语中颇有无奈,“这丫头心事藏得实在紧,那日在我这房里坐了大半日却是半分端倪也未叫我看出。她这性子——”笑了笑,“也不知是如何养成的,我们府里这般多兄弟姐妹,只她一个是这般。我那四叔四婶也是极简单的性子,真不知这性子怎么来的。”
荣烈看着他,“她幼时是如何的?也这般?”
“可不是?”纳兰笙一笑,“不瞒你说,那时我同她都不知身世,向来都是我亲近她,去寻她说话。她却极少说话,一开始还不肯理我,小心得紧。那些年,她同府中的兄弟姐妹都极少说话,更无甚往来。平素一家子一起,她也只肯拣角落里坐,若无人点着她说话,她是半字都不肯说的。就连我同她,也是那年秋池设宴,她醉了酒,才同我说了真话,让我替她遮掩,送她回别院。就从那时,她才同我真正亲近的。若非那回意外,我寻思着,她即便知晓我们是亲兄妹,只怕也不会主动同我亲近。”
说完,纳兰笙看着荣烈若有深意的笑了笑。
荣烈看着他眼底的意味深长,目光闪了闪,一顿,话便单刀直入,“上回她来寻你,可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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