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本是盛夏的日子,京师却下起了连绵细雨。
“哒哒——哒”
几声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1条空荡荡的街道之上,马蹄翻飞之下,点点淤泥,沾染在街边4处垂下的白布之上。
而在白布的遮掩之下,若是驻足细听,每隔1段,便有着甲胄碰撞的轻微响声。
不多时,马蹄放缓,街道也逐渐变宽,最终演变成了1个宽广的石砌广场。
广场之上,已经停满了各式桥子,33两两的仆人小厮,就冒着雨蹲在地上。
1座高大巍峨的石牌坊,就耸立在广场正中间。
此刻,伴随着几声长吁,5匹马在1瞬间停下,4匹黑马,在马上骑手的控制下,稍稍落后于中间的1匹白马,并以众星拱月之态簇拥着白马。
白马之上,骑乘着1个青年人。
虽说他的姿势有几分慵懒,但是其样貌出众,身上自带有几分天家威仪。
两块白色粗布缝制起来,形成件短袖,被青年人随意套在身上,粗糙得很,并且还有星星点点的污泥点缀其上。
但腰上那1条黑色犀角带,还是足以说明此人身份的尊贵。
至于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尽然个个都身着红色飞鱼服,腰饰绣春刀,脚上则是踏着1双...草鞋。
锦衣卫外出公干是穿草鞋的。
这几个护卫,赫然都是锦衣卫的千户。
这锦衣卫等级森严,总旗以上的才能穿戴飞鱼服。
而这红色的飞鱼服,更是只有千户才能穿。
而整个大明,顺天府的锦衣卫千户只有十4个,此刻居然有4个千户跟在那青年人身后,甘当护卫。
那几抹红色,在这尽数都是黑白的人群中显得如此耀眼。
当然了,这些护卫在手臂处都绑上了白布。
“殿下——”
跟在那年轻人身后的1位千户驱马上前,压低着声音,“殿下,咱们到了。”
那青年人是大明朝身份最尊贵的1批人,万历帝的亲弟弟,也是唯1的胞弟——潞王朱翊镠!
此时,雨开始下大了,云层之上,也开始有着闪电划过,以闷雷之声敲击着大地。
“是啊,到地方了啊。”
1声叹息声幽幽传来,朱翊镠手挽着缰绳,抬头望向高大的牌坊,泼天的雨水沿着发梢不断滴落在潞王的眼中,但他还是努力睁大着眼,望向披满白布的牌坊。
牌坊正中的门匾上,两个鎏金大字——张府,无声诉说着这府邸主人的辉煌。
“杜桐啊,先是马太师,现在...又是江陵公,你说这大明之后该怎么办啊。”
这1年是万历十年。
万历十年7月,这对于大明朝来说,是个难熬的月份。
卧病数月之久的当朝首辅——张居正,病逝。
大明这1艘巨舰,失去了自己实际的掌舵人,未来的这艘巨舰,又该由何人真正掌握,大明朝最终的结局又是如何,京师上下所有人,都存在这个疑问。
而答案,只有朱翊镠1人知道的1清2楚,但是他对于这个答案很不满,非常不满。
我汉家天下,怎么能被1群野猪皮子给占据了。
之前开口的千户正是杜桐,他听到了潞王的话后,顿时心中1惊。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着眼神示意了下其他千户,提醒几人别乱说话,直到他们几人轻点下头之后,才开口提醒道,“殿下,在外人杂,还需慎言。”
朱翊镠轻笑1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1个翻身下马,将缰绳递交给赶来的小厮。
自己则是选择徒步前往张府奔丧。
1路之上,所有人都异常默契地跪在广场之上,低头口呼殿下千岁。
朱翊镠始终保持着1条直线,踩着地上大小不1的水坑,也拒绝了身后几位千户递过来的蓑衣。
路程并不长,但是等到朱翊镠迈进了张府的内院,身上的衣服也已然全部淋湿,
内院的天井早已搭起了1个硕大的天棚,雨滴如同珠子落盘1般不断撞击着棚顶。
缕缕蓝烟,伴着漫天飞舞的黄色纸钱,占据了朱翊镠的全部视线,而在他的耳边则是无数男男女女低声哭泣的声音。
站在天棚之下避雨的人,非富即贵,要么是京中富商,要么就是朝中官员。
远处的大堂内,正居中摆放着1口黑色的棺椁。
而在棺椁周边,则是围着披麻戴孝的张家人。
“殿下!”
“潞王殿下——”
天棚之下的诸多达官显贵,纷纷拱手行礼,显得有几分拘束,并且众人推让间,为潞王让出中间1条空路。
更有几人,见到朱翊镠淋湿了,想要凑上前去问候1番,却被围在身边的几个千户用眼神逼退。
朱翊镠没有丝毫理会,只是沉着1张脸,朝着大堂走去。
他刚刚看了1圈,发现在场的官员大部分都是青袍,且大都是张首辅生前的亲信,红袍的少之又少,内阁中的其他大学士,诸如张4维,申时行等人,1个也没来。
这样的场面让朱翊镠的心头1沉,这是个极不好的现象。
要知道,大明的等级森严,尤其是官场之上,常有看衣识人1说,能穿上红色官袍的都是部堂高官,内阁学士,而青袍虽说也是朝廷大员,但是其地位不过侍郎1流。
朱翊镠的眉头紧皱,他知道是自己的皇兄按捺不住了,1场轰轰烈烈的倒张运动即将拉开序幕。
大堂之内,张家人1个个双膝下跪,围绕在1口黑色棺材周边,1边无言垂泪,1边朝着潞王行礼。
朱翊镠沉默着,他看向了棺材后方摆着的灵位,那1行鎏金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故先考太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上柱国文忠公张公讳居正。”
朱翊镠1字1顿地将这行字念了出来。
单凭这灵位上的谥号,可以说江陵公已经做到了文臣最高的哀荣,但是1想到他死后不久的遭遇,朱翊镠就唏嘘不已。
“皇兄啊,皇兄啊!”
潞王止不住的摇头,心中轻叹,当然,他并没有将此刻的忧心说给张家人出来。
只见他斟酌片刻之后,环视了1圈之后,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1般,上前几步,将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亲自搀扶起来,脸上露出悲伤之色,轻拍了下他的手臂,“不要客气,江陵公是孤和皇兄的老师,都算是1家人,今日本王前来,也只是尽1份家人之意,见1见江陵公的最后1面,可惜,只可惜——”
朱翊镠说到这,泪水无言地从脸上淌下,语气也变得极为低沉。
“先父…”
张敬修见此,哭泣的更加厉害,他低着头,口中断断续续的说道,“先父生前,常…跟臣提及殿下…您,说国家…国家有您是…。”
“不不,有江陵公,才为国家之幸。”
朱翊镠说到这,停顿了片刻,而后对着身后的护卫1个眼神。
顿时几个护卫心领神会,将潞王和张敬修围了起来,同时背对着2人,并将2人与其他人的距离隔开。
“陛下不日便会派遣官员护灵,好让江陵公回江陵安葬。”
朱翊镠的头微微侧向张敬修1边,而后目光紧紧盯着院子内的众多奔丧之人,只见他嘴角翕动,“到时候你要好生注意,若是陛下派的是4品文官,那倒是无所谓,但是若是派了司礼太监,或是锦衣卫堂上官,你们这1大家子就必须1块走,赶紧走。”
“殿下,这——”
张敬修闻言顿时1愣,他有点不明白此刻的状况,也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给自己留下了多少隐患。
“听我说完!”
朱翊镠直接打断了张敬修的话,他扭头看向江陵公的长子,“若是出现后者情况,你们就必须走,不可留在京城!”
随后从腰带中扯下1件白玉刻成的卧虎,“这你拿着,日后若是有锦衣卫过来,你便拿出此物,他们都认得的,轻易不会太为难你们。”
“殿下!!您是说!!”
张敬修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自家的祸事将至啊。
“勿言!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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