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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春瑛洗完碗筷出来。就看到老爹拉着胡飞聊他和木掌柜前些日子结伴去看戏的事,还重点夸了夸木家小儿子机灵有眼色,不但在店里工作认真勤快,见他们看完戏回来有些晚了,还很贴心地买了夜宵。春瑛心中腻歪无比,也没心情再说什么了,只一脸纠结地望着父亲,眼里别提有多幽怨了,见老爹好像毫无所觉,只好将眼光瞥向胡飞。
胡飞顿了顿,目光一柔,便低头对小虎道:“今天先生布置了功课吧?早些做完了,也好早些睡下,不然你明早又要在学堂里当着先生的面打磕睡了。”
小虎正支着下巴趴在桌边听父亲讲戏里的鱼精蟹精,闻言嘟起嘴巴道:“才不会呢!我很快就能写完了!我要听爹爹说戏!”
路有贵笑弯了眼,抱过儿子轻拍他的屁股:“臭小子!你能听懂?快回去写字!”
小虎只是扭着不肯去,胡飞便道:“我一个朋友,在城外有庄子,他家小儿子下个月摆周岁酒,要请一台戏来,也演这样热闹好玩的戏。你要是乖乖听话。到时候我就带你一块儿去看,如何?”
小虎颇有些心动,两眼发光地扭头看父亲,路有贵捻捻胡须,想了又想,才对胡飞说:“这小子皮得很,胡小哥可得把他看牢了。”胡飞拍着胸脯下了保证,他才点头。小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二话不说就往屋里冲。路妈妈拿着茶出来,叹道:“要是他平日也这么听话就好了。春儿,给你爹和胡小哥倒茶。”
春瑛应了,一边倒茶一边听胡飞拉着父亲聊起了他那个朋友的庄子上的景致,以及京城周边各大戏班的名角,某个扫兴的话题从此消失不见,心里暗暗高兴,望向胡飞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感激。胡飞偶尔回过头,朝她眨眨眼,春瑛会意地微微弯了弯嘴角。
夜深了,春瑛因早就说好会在家里过夜的,因此并不着急,但胡飞却要回去了。他站起身劝住路有贵:“大叔喝多了,还是早些歇息了吧,我认得路。”路有贵正觉得眼皮子往下掉,闻言也不啰嗦,叫他有空再来,又嘱咐春瑛给他拿盏灯笼,便由妻子搀扶着回了屋。
春瑛点了灯笼提过来。送胡飞出门,到了门外,见周围没人,一片静悄悄的,便将灯塞给胡飞,小声道:“小飞哥,我不常在家,你要是再来,记得帮我劝一劝爹,我可不要一出府,就马上嫁人,还是嫁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胡飞盯着脚下,似乎不经意地问:“方才那小伙子你也见了,看起来似乎真不错,路大叔……好像也挺喜欢?”
春瑛撇撇嘴:“才见了一面,能看出什么来?而且他是家生子,家里又是做管事的,我记得他爹好像挺忠于侯爷的,恐怕不会想到要出府。我要是嫁过去了,不是要气死吗?反正我是绝不会嫁的!”
“那……”胡飞眼光一闪,“小春妹子。如今四下无人,哥哥问你一句心里话,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觉得妹子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一定有过此类想法吧?”
春瑛歪歪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当然曾经幻想过,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但那都是穿越前的事了,自从来了这个时代,她一心想的都是自由,没有自由,还谈什么恋爱结婚呢?被人控制着婚姻,连儿女子孙都要低人一等,生死都不由自己,那太可怕了!她咬咬唇,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以后再想也不迟。也许……时候到了,我自然就会知道了吧?”
胡飞不满足于这样模糊的说法,便微笑着试探:“你别害臊,你跟别的女孩儿不一样,向来是个大大方方的姑娘。咱们又不是外人,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要知道,你得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好说服路大叔呀?比方说,那人……要长什么样子?富不富裕?脾气如何?学问如何?家世如何?你一定想过吧?”
春瑛皱皱眉:“这个嘛……也不是没想过,我觉得……长相端正就行了,用不着太帅的,当然也不能丑……其实最重要的是看得顺眼。富不富裕……总要能养活家里吧?也不用太有钱,我觉得象姐夫家那样就不错了。要是人好,稍穷一点也行,太富裕了,只怕会靠不住。”男人有钱就爱花心,这个时代又可以纳妾养通房什么的,太有钱的人,就难保他不会左纳一个,右纳一个。“脾气当然要好,但也不能太好了,要是太软了,就会被人欺负。希望能识字,读过一点书,但不是书呆子,只要说话比较有见地就行。家世嘛……不用太高,一般平民就可以了,但绝不能是奴仆!”这样想想,自己的要求到底是高还是不高呢?其实真不算高,对吧?
胡飞眨眨眼,嘴角微微翘起:“听起来……似乎我也行啊?小春儿,不如咱们凑一对吧?”
春瑛只当他在说笑,掩口推了他一把:“不要闹了!”
胡飞说不清心里是甜还是涩,站直了身体,才笑道:“谁闹了?我可是再认真不过了!”春瑛只是抿嘴偷笑。根本就不信他是说真的。一直以来,这位小飞哥在她眼里,不是兄长,反而比较象是弟弟,是她好不容易从泥潭里拉出来,又看着他渐渐混出人样的弟弟。
胡飞深深地看了春瑛一眼,春瑛觉得有些不自在,稍稍收了笑,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胡飞笑笑,深吸一口气,笑得更深了些。“你别怕,安心在侯府里当差,你爹那里……我会想办法的,绝不让他将你许给木家小子就是!哪怕是他开了口,我也能叫他改主意!”大不了在木家小子那里做点手脚!胡飞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春瑛心中先是一喜,继而见了他的眼神,又有些不安:“小飞哥?”
胡飞若无其事地抬头笑笑:“什么?”眼中一派纯然温和。春瑛暗忖方才大概是自己看花眼了,便笑道:“那就一切都靠你了,我瞧娘和小虎都很听你的话,要是爹不肯松口,你就从我娘那里想办法吧?你认识我姐姐姐夫吗?从他们那里下手也行,我姐姐嫁出去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胡飞微笑着点头:“放心,再不济,你还有那一千两呢。有了这笔银子,你爹未必还会死守着侯府不放,到时候,那木家对他来说,就未必是什么好人家了。就算是木家本身,只怕也会觉得高攀不起呢。”
春瑛眼中一亮:“我差点忘了呢!这个主意好!”不是自己赚来的钱,所以没什么感觉,居然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春瑛暗暗握拳:“等我一出来,就马上跟爹说银子的事!争取一口气全家脱籍!”胡飞低头凑过来:“那我到时就来帮腔!你爹出去后想做什么生意,我都能帮着出出主意。置办房屋田地什么的,我也可以帮着问人。你爹成了财主,自然会想要当家作主了。”
春瑛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小飞哥,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胡飞感觉到她说话时的气息擦过自己的耳边,眼神微闪,直起腰微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我是谁?是你的小飞哥!我乐意帮你,这个谢字却是休要再提!”
春瑛笑了,忽然听到母亲在里头叫自己,忙轻推胡飞:“娘在叫我呢,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些。”胡飞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回身看着春瑛关上门,低头望向方才她推自己时碰到的肘弯处,眯了眯眼,便抬脚大踏步离去。
春瑛在家里睡了一晚,回想起胡飞说的话,心中安定了许多,果然,自己是当局者迷了,老爹不想摆脱侯府家奴的身份,不就是贪图安逸稳定吗?
可是这样的安逸稳定,却是要付出不少代价的,除了人身自由外,便是工作、经济和人际关系上的压力。他每月月钱八两,一年就是九十六两,生意做得好了,也有些抽成,另外加上主人家的赏金,每年收入都在一百二十两以上。然而,光是为了巴结安氏和府里各处管事们,逢年过节孝敬的礼物,支出就不少于四十两,在店里为了拉生意,也少不了请客吃饭,还要在年节时安抚店中上下人等,账上若有亏空,也要自己掏腰包抹平,一年下来,能有三四十两剩下就不错了。之前为了秘密置产,他们一家可是把几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连她的私房钱都几乎掏光了,因此家里眼下经济有些吃紧,别说买丫头,连只骡子都舍不得花钱。
可就算是这样,老爹还是免不了担心被人暗算,随时会丢掉现在的好差事。
这样的生活哪里算得上安逸稳定?如果不是侯府家奴,他们就不必这样胆战心惊了,象石掌柜那样,一年能赚多少都是有数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店里的生意也是他说了算。若是再买上几百亩地,或是几间屋子放租,不也一样可以很安逸稳定吗?只要让老爹知道他们家不缺钱,一定会改主意吧?
春瑛心下拿定了主意,决心等出府的事一确定,就马上跟老爹摊牌,一定要磨得他同意全家脱籍!
这时已是三更天了,春瑛总算满意地闭上眼,安心睡起觉来。
第二天大清早,她便起身梳洗了,换上干净衣服,带了一篮果子,告别家人回府里去。才进了二门,便远远看到三少爷李攸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忽然记起表小姐的婚事她还插过手,似乎有些对不起三少爷,万一叫他知道,找自己诲气怎么办?不行!关键时刻,不能节外生枝!
春瑛忙低头退到路边,象其他婆子媳妇那样,恭等三少爷过去。当三少爷的靴子经过她面前,往二门方向迈去的时候,她心中一喜,满以为自己能过关了,却看到那白底青缎面的皂靴忽又退转回来,在自己面前停住。她眨眨眼,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正撞上一对暗含嗔怒的眸子:“春瑛,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问你呢,跟我过来!”说罢三少爷便扭头往僻静处去了。
春瑛心下大喊:“我不要跟你过去,你不会是想着要杀人泄愤吧?!我虽然多嘴了,但表小姐的婚事真不是我弄的啊!”
李攸没听到动静,又回过头,挑了挑眉,春瑛小心肝一颤,只得乖乖起身跟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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