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觉得开汽车很简单,懂得左打方向盘、右打方向盘就行,趁司机中午休息,试着发动了汽车。结果1个前冲,把营部的围墙撞出1个口子,不但提干的事泡了汤,还被勒令复员回了家。
爹气得1句话也说不出来,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着烟袋,烟雾弥漫了整张脸。
学校放大周时,我回到家里。
大哥喊我:“瑞僖,送你1个笔记本,我从部队带回来的这张单人羊毛毡子也送给你。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铺在床上可暖和了。”
我高兴地接过笔记本和毡子。
在屋里,我打开红色彩图塑料皮笔记本,看到大哥在扉页,用黑色碳素软笔写了“知难而进”4个字。
合上笔记本,我使劲攥了攥拳头。
爹决定正月,把大哥的婚事办了,于是托媒人去大嫂家协商。
大嫂的爹爽快答应了,还说:“他家孩子多,生活不容易,简单弄个婚礼就行。彩礼什么的,我们家1分不要。”
媒人回来后,把这原话学给爹听。
爹很感动,“亲家虽然这么说,我可不能这么做,不能亏了人家孩子。再穷,咱面上的礼事儿不能少。”
大嫂自从结婚后,每次吃饭,就坐在姐曾经坐的位置——炕沿的桌角边,给我们递饼子盛饭。可是,没过几天,感觉受不了了,1见姐就抱怨:“在你们家当个女人真难!人1上桌,筷子、盆碗叮当1响,1碗饭就没了。我1趟趟给这个盛,给那个盛,等到屁股能坐到炕沿上,菜碗里只剩下点菜汤了。”
姐不好意思笑了,“我这几个弟弟从小像虎崽子似的,饭桌上抢吃抢喝没个人样儿。可能把你当成亲姐了,在你面前随随便便。”
“我们家可不这样。”
姐把大嫂的难处告诉了娘。从此,娘就在我们吃饭前,拿碗单独给大嫂拨出些菜来。
大嫂怀孕后,妊娠反应厉害。
爹让大哥在队里上工回来,单独陪着大嫂在他们房间吃饭。
娘怕大嫂胃凉,支使4弟在石碾子上碾了些小米,买了些红糖,每天单独为大嫂熬些小米红糖鸡蛋粥喝。
今年雨水多,自留地里的草疯长。
爹急得牙疼吃不了东西,实在没办法,让娘泄了半碗盐水,把饼子在盐水里泡软,慢慢在嘴里磨,呲牙咧嘴咽下去。
娘心疼爹,每次会给爹点上点香油。
中午饭后,娘看大嫂精神不错,把熬好的粥放在锅台边,“张芬,粥熬好了,记着趁热喝,饼子和菜在锅里热着呢。”说完,背着筐子下地了。
天傍黑,娘1身疲惫回到家里,放下筐子,拍了拍身上的土,站在院子里问屋里的大嫂:“张芬,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娘给你做。”
大哥沉着脸从屋里走出来,“吃什么?她什么也不想吃!娘,你说你也是,熬个小米粥都不熬熟了。是地里的活重要,还是你未来的孙子重要?”
屋里的大嫂“呜呜”地哭起来。
娘没听明白大哥的意思,“怎么了,每天都熬成那样啊。”
“张芬喝了凉凉崴崴、半生不熟的粥,肚子痛,现在都难受得不行。”
娘1听,慌忙走进大嫂屋里,“这是怎么回事呀,还难受不?”
大嫂躺在炕上,双手捂着肚子,哭得更起劲。
“瑞修,要不行,赶快找个医生过来看看。”娘愧疚地看着大哥。
“你儿媳妇就是医生,我给他揉了揉,这会儿好多了。咱家这么多人,生1口熟1口的,我受得了,张芬怀着孩子能受得了?你跟爹说说,咱分家吧。”
娘1听说要分家,心里难过,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扭头出了屋。
天完全黑下来,爹才嘬着牙花,用泥手掐着腮帮子从地里回来。
娘看爹那痛苦样子,不忍心把大哥要分家的事告诉爹。
大哥怕爹知道自己闹分家后,暴怒地冲进来揍他,和大嫂简单吃过晚饭,整整齐齐地穿着衣服,在屋里竖着耳朵,警惕地听着爹娘的动静,时刻准备逃跑。直到听着爹娘安静睡下,恐慌的心才平复下来。
大嫂讥笑大哥:“看你这个熊样,见你爹像老鼠见猫。你爹要是1会儿咳嗽1声,是不是吓得尿裤子?”
“你个娘儿们不懂,我爹从小要我打好大旗,1家子和和美美在1起,不要分家。说是分了家,就分了心,家不是家了。”
“你爹呀,真是老古董!”
“别乱放屁,不许你说我爹!”
“好好,你是孝道的儿子,可你也关心下我肚子里的儿子,你儿子饿了。”
大哥走出屋,点亮油灯,开始生火做饭。见面缸里还有1碗多点的白面,抱起面缸,把面倒在面盆里,还腾出1只手,把面缸胡噜得1干2净。在水缸里舀了半碗水,边往面盆里倒水边揉,把面揉得软软的。在油罐子里?了1大勺棉花籽油放到烧好的锅里,扔了点葱花进去炝好锅,倒进4碗水。锅里的水开了,揪1团软面,两手抻着抖1抖,放进水里……见水又不断翻滚起来,把鸡蛋打进去,做成荷包蛋。
5弟闻到香味,钻出被窝。
娘1把拽住5弟的胳膊,低声问:“你干什么去?”
“我大哥这是做白面片汤呢,过年的时候,都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我起来尝点。”
“这是你大哥给你大嫂做的,不许你吃。”
5弟见娘拦着,咽了口唾沫,躺了下来。
大哥和大嫂每人盛了1大海碗,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早晨起来,大哥准备给大嫂亲自熬米粥、煮鸡蛋,右手1摸盛鸡蛋的罐子,空空的,大声喊娘:“娘,咱家鸡蛋在哪儿?”
“都在罐子里。”娘回应1声。
“罐子里没有了。这鸡也忒不给劲,5只大母鸡还供不上1个人吃鸡蛋!”大哥边嘟囔边走出屋子,见1只母鸡趴在“天地堂儿”的窝里正在下蛋,等在1边。母鸡站起来“咯咯”叫了两声,大哥手1挥赶走母鸡,把鸡蛋攥在手里。
爹对娘说:“鸡蛋不够,去联社买点吧,也没什么给张芬补身子的,鸡蛋别断了。”
“我盘算着呐,你牙疼这么厉害,都没舍得给你蒸1个。每天3个鸡蛋蛮够的,1准是瑞修昨天晚上放了4个鸡蛋。”
在自留地里,娘把大哥要分家的事告诉爹。
爹坐在地头上抽着烟袋,沉默片刻,摇着头对娘说:“孩子大了,终究要分家,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这才结婚半年多啊!”
“分就分了吧,我也实在伺候不了了。”娘眼泪涌出眼眶。
“怎么,瑞修两口子给你气受了?要分家可以,敢气你老太婆,我砸折他们的腿。咱郑家门上,不能出不孝儿子儿媳!”
娘1看爹动了气,赶忙说:“没有,没有,好着呐。”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晚饭后,爹把大哥喊到胡同口的水坑边,找了个树墩子坐下来。暗黑的夜色中,1口接1口抽着烟袋。
大哥不安地站在爹身边,低着头,用脚搓着地面,不敢直视爹的眼睛。
水坑里东1只、西1只的蛤蟆不住嘴叫着“呱,呱……”,树枝上的知了应和着“知了,知了……”
爹烦躁地在地上捡起1块土坷垃,狠狠丢向水里,“总他妈呱呱的,再嚷寡,我倒两袋子盐进去,齁死你个狗日的!”又捡起1块土坷垃,丢向树枝,“你知了、知了,知道个子丑寅卯,整天不干正事胡嘞嘞!”
水坑边1片沉寂。
大哥看看爹,忍不住说:“爹,你别拿蛤蟆、知了撒气,有气冲我撒吧,实在不行,打我两巴掌也行。”
爹瞪了大哥1眼,生气地说:“要分家跟我说,你娘心眼实,你们两口子何必给她唱出‘孙权斩关羽’,嫁祸于人的戏?”
“没有,张芬是真难受。”
“你娘有口吃的省给你们,有活顶在前面,是事不问苦累,不说不道地1门心思拉扯你们长大,你们两口子怎么忍心这么对她呀?”烟袋锅敲得地面“当当”响。
“爹,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
“你们1个个长大了,必然会像小鸟1样,翅膀硬了要飞,这个理,爹哪能不懂?不是考虑张芬坐月子需要人伺候,孩子小需要人帮着带,在1起方便点吗?”
“是,是。”
“再说,儿媳妇腆着个大肚子,就分出去单过,全大队找不出第2家吧?这老人是多缺德,还是儿子儿媳多不贤,才这么绝情啊?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你爹1辈子都是指教别人怎么做事做人,嘿嘿,万没想到,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不明事理的玩意儿,把你爹的脸撕下来,还在地上踩1脚!”
“是,是,光考虑我自己了。我经历的事少,好多事还不懂,还要爹多多教调教调。”
“你是老大,是家里的1杆大旗,你要这么打旗,这么只想自己的小日子,我怎么能放心啊!唉,你爹我豪横了1辈子,我和你娘走了后,这个家——”爹拉着长音摇了摇头,顿了下,接着说:“你娘这1天都眼泪汪汪的,责怪自己做错了事,水米都没进。1会儿回去,你们两口子给她认个错,把你娘哄欢喜了,这个家就分。哄不欢喜,想分家,门都没有!”说完,站起身,紧攥着烟袋走了。
1听说爹同意分家,大嫂高兴地搂着大哥的脖子,亲昵地不肯放手。
中午时分,爹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对过来主持分家的天虹叔和金辉叔说:“我说给什么,你们写什么,把分单1定写清楚,免得给下边的哥几个留下纠纷。”
两位叔叔点了点头,同声说:“好嘞!”
爹好像心中早就有数,把要分给大哥的房子、家具、农具等等,1口气说完。
爹接过分单从头到尾仔细过了1遍,签字的时候,握笔的手,异常地哆嗦了两下。
大哥大嫂欢快地忙活起来,不到1天时间,把新家收拾妥当,像长时间困在笼子里的鸟,打着旋儿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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