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年会, 有不少老总都带来了自己的儿女,其中不少跟郑思韵年龄相近的, 有严煜在一边介绍, 很快地,她也融入了这东城的小圈子。
严均成让何清源继续招待客人,见郑晚偶尔面露倦色, 他不再迟疑, 带着她走专梯、来到了他在盛观的套房。
郑晚坐在沙发上,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严均成在她身侧, 抬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随手摘了腕表, 动作娴熟地帮她揉着小腿。
郑晚内心百转千回, 最后还是迟疑着问出了口, “方礼的生父——季柏轩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了解吗?”
“季柏轩?”严均成沉思片刻,给了回答:“我跟他接触并不多,但商人重利, 自然是利字当头。这样的人, 他做什么事, 说什么话, 也只会考虑利益。”
郑晚了解严均成, 他并不是随意评价别人的性子, 对季柏轩这番评价算得上很重了。
“不用按了, 小腿已经不酸了。”她靠近了他,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腿,拉着他的手臂严肃地问, “你们这个圈子是这样的流程吗?我听你说过, 季柏轩他有妻子,可他今天带方礼过来,这算合适吗?”
她不太了解严均成所在的圈子,但她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简静华跟她说过,季柏轩现在还安排季方礼住在酒店套房,准备过年后再带他回季家老宅,现在方礼还没有正式地回季家,季柏轩高调地带他来参加成源的年会,似乎说不过去。
“不好说。”严均成见她皱眉,伸手一揽,将她拥入怀中,“季方礼是他儿子,当爸爸的带儿子出来放松一下也很正常。”
“那你呢,作为东道主,你觉得合适吗?”郑晚追问。
“不太合适。”
严均成也不跟她兜圈子,慢慢地说,“他并没有安排认祖归宗,我猜他跟他太太还在谈判周旋。像这样的时刻,他带季方礼出来,对他自己来说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他并没有经过他妻子的同意,这其实是在……”郑晚谨慎地用词,“是不尊重他现在的妻子,是吗?”
“是。”
严均成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她手指纤细又白皙,指甲上只涂了淡淡一层护甲油,没有任何的装饰,却也柔和有光泽。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肤。
郑晚沉浸在思索中,也没注意到他逐渐深邃的眼眸。
“你说他们还在谈判周旋,他这样带方礼过来……”郑晚攥紧了他的手,神色凝重地说,“你说了商人重利,他做什么事也是出于利益,所以他今天带方礼过来也有原因对吧。”
严均成叹息一声。
这样好的日子,这样的时刻也只剩他们两个人,她的心思却一直在别的事情上。
闲杂人等,值得她多费心思?
郑晚不傻,她自然猜中了其中重要的关节,现在只不过是跟他确认。
“我不喜欢被人这样算计。”郑晚认真地看向严均成,“我很讨厌他。”
她这番话说得严肃,严均成却强行地品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来,眉目之间也有着愉悦的神色。
“白算计而已,不值得生气。”他哄她,“只要你不愿意,只要你不点头,那就是白算计。”
“我跟静华更亲,自然更信她的话。这种人薄情寡义、花心滥情,他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郑晚一脸正色地说,“方礼现在亲近他,迟早有一天他也会被影响。”
“你在担心思韵?”严均成心下了然,也觉得她这一刻愠怒的神情可爱,“孩子还小,她又不懂什么。”
这话一出,他停顿了几秒。
十五岁,似乎也不小了,的确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她很听你的话,你好好教她,她自然会懂。”严均成安慰,“倒是你,不用太紧张了。”
郑晚缓了缓神色,“孩子才十五岁,他就已经用看货物的眼神来评估我们母女值多少钱了。”
严均成听不得她说这种话,神色凛然,骤然收紧了力度,不悦道:“这种人值得你说这样的话?你在气我。”
见她不说话,他又缓声道:“放心,都是小事,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郑晚靠在他怀里,眼睑低垂,这样的相拥姿势,他也看不到她眼里真实的情绪。
她说,“只是很多事情防不胜防,这话我只跟你说,我念初三的时候,有个职校的男生成天在我家附近拦我,我还记得他抽烟,染发,嘴里不干不净,我爸当时拿着趁手的家伙追了他两条街。”
“是谁?”
严均成肃然问道。
郑晚失笑,“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想找他打一架?我举这个例子就是想告诉你,那是我的孩子,别人哪怕只是对她有一点点坏心思,哪怕他也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我也无法忍受。”
严均成平静地点头,“看来你爸当年对我印象还不错。”
“你想多了。”郑晚抬眸瞥他一眼,“他跟我妈天天在家里骂你,我都听见了。”
“骂我什么?”
“小兔崽子。”
严均成愣了几秒。低头见郑晚在偷笑,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借往事来骂他,不再跟她客气,也不来绅士那一套,圈住她的手腕,稍稍使力,抱她起来坐在他腿上。
他手指往上攀附,拉开了她礼服的拉链。
“孩子的事情你别担心。”他边吻她耳垂边含糊地说,“就算要追着小兔崽子几条街,那也是我来,不是你。”
季柏轩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这人没有半点眼色,竟然让她担忧伤神。
为了让她安心,他也不介意将季柏轩死死地按住。
-
盛观顶楼的包间里,几个同龄的孩子也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堪称群魔乱舞。
郑思韵嫌里面闹腾,走到露台,手肘撑着栏杆,惬意地抬头看向天空中的繁星。她开始喜欢这样的日子,偶尔也会有“这一切该不会都是一场梦”的恐慌无措,只有每天早上醒来,看到妈妈的身影,她的心情才逐渐平静。
“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郑思韵头都没回,仍然仰着头,轻声回他:“在看有没有流星。”
严煜来到她身边,隔着半米的距离,他也抬头看去,“许愿?那你等流星还不如直接找我叔叔。我叔叔比流星更灵验。”
“干嘛。”郑思韵偏头看他,“怎么没跟他们一起玩。”
“闷啊。”
严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然地问她,“你跟那个是怎么回事。”
郑思韵明知故问,“哪个?”
“那个什么礼。”严煜神情严肃地说,“你不要以为我没看到,你俩关系有点奇怪?”
不等郑思韵回答,他跟小老头似地碎碎念叨,“郑思韵,你疯了啊你,你还要不要考大学啊?”
郑思韵深吸一口气。
她所有淡然的情绪被他搅得所剩无几,只剩下……抓狂。
她隐忍:“胡说八道什么。”
严煜却不相信,他在八卦这方面的灵敏无人能敌,他说自己第二,就没人敢称老大!
当初他就是靠这个本领猜到叔叔跟婶婶的关系!
就凭郑思韵这点道行还能骗得过他?
她可太嫩了!
“离这家子远一点。”严煜苦口婆心地劝,“你可别觉得他可怜,别犯什么心软的毛病,男人可没什么值得你可怜的。我不了解他,我就说他爸爸吧,你猜他爸以前在东城有什么绰号,说出来我都脸红,什么东城四大浪子,也不嫌害臊,老色鬼!邓莫宁刚跟我说了,他之前都看到这什么礼的爸爸搂着一个女学生逛商场,你说他要不要脸,他都可以当那个女学生的爸爸了。”
“你成绩好,你肯定听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吧?他家从根上就烂了,烂得稀巴烂!”
严煜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越说越激动,郑思韵悄悄地离他又远了点,淡定地掏了掏耳朵,她耳膜都要被振破。
“哥哥。”
郑思韵叫了他一声。
严煜整个人都怔住,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他怎么听见郑思韵叫他哥哥?
“我没有喜欢他。我不喜欢他。全天下的男的死绝了,我都不会喜欢他。”郑思韵微微一笑,“严老师,可以停止给我上思想道德课了吗?”
“说他就说他,你干嘛要咒我们我们男的死绝?”
“没了你们世界会更清净啦。”
一番斗嘴之后,严煜又谨慎地问,“真不喜欢?”
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他不顺眼,这小兔崽子要是成了我妹夫,我要怄死,我要天天上你家吐血。”
“咦……”郑思韵面露嫌弃之色,却又好奇,“你为什么看他不顺眼,你俩不头一回见?”
严煜撸起袖子,伸出手臂到她面前。
郑思韵不明所以。
他更抓狂,“大小姐你瞎啊!他今天跟我撞表了!”
郑思韵傻眼,看了看他的腕表,视线又挪到他难掩愤慨的脸庞,眨了眨眼,“严煜,至于吗,争奇斗艳的。”
严煜叉腰:“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跟人撞表,他惹到我了。”
十五岁的……男人。
郑思韵扫了他一眼,在心里啧了声,到底是没说出伤他自尊的话来。
正在这时,脸上贴满了纸条、仿佛是白无常的邓莫宁溜了出来,被这冷风一吹,打了个冷颤,扬声问道:“你们兄妹俩在聊什么呢?”
严煜头都没回,“我教我妹怎么挑男朋友。”
邓莫宁赶忙伸手将脸上的纸条全部扯掉,露出俊秀的脸庞,对郑思韵说,“大小姐想谈恋爱?你看我行不?我第一个来排队,二十四孝好男友是我,忠犬也是我,你带我回家绝对不吃亏。”
郑思韵努力憋住笑意。
一个两个都是活宝。
严煜忍无可忍,扭头,“我说邓莫宁,你赶紧去洗手间照照,你什么德行还想当我妹夫?你入赘我家都不要你。”
邓莫宁哪里听得了这种话,扑上去,两人打成一团。
郑思韵终于憋不住了,眉飞眼笑。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从今天开始,上辈子所有的一切通通抛开,不再回忆,不再自厌,不再自我否定,她曾经付出了真心,即便以完败收场,背信弃义的人不是她,薄情寡义的人也不是她,错的那个人更不是她。
她路过一片花园,为盛放的花朵驻足,却没想到,这其实是沼泽。
纵使她带着满身泥泞,她也要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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