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恺吃惊不已。
他本来就不擅长跟人交际, 这几年才慢慢磨砺,却也没到句句话都令人舒坦的程度, 尤其面对熟人, 他依然保留当年的特色,此刻便脱口而出:“小晚,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恩, 已经领了证, 婚礼要等思韵中考以后再办。”
郑晚抬眸,坦然地看向严均成, 介绍道:“这是思韵爸爸的学长, 也是合伙人。”
他目光平静, 似乎没有一丝波动, 甚至主动伸手, “你好。”
殷恺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这几年的磨练已经让他下意识地靠近两步,握上了严均成的手,客气地说:“你好你好!”
“瞧我。”殷恺放开手后一拍额头, 真心实意地笑道:“小晚, 恭喜你了, 结婚记得给我们发请柬, 到时候有空我一定带你嫂子还有可可过去!”
“好。”郑晚笑着点头, “嫂子跟可可还好吗?”
“还行, 大家过得都挺好的!”
两人寒暄, 严均成没有出声打扰,更没有催促她。
直到有人过来,那人见了严均成,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定睛看了两秒,确认之后忙不迭恭敬地问好:“严总,真巧,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这人身后还跟着穿会所制服的员工,可见是这会所的负责人或者领导。
严均成对他没什么印象,他却一眼就认出严均成,极客气地说:“不知道严总您在哪个包厢?”
“只是朋友的私人饭局。”严均成颔首,“不用特别招待,客气了。”
这人又见郑晚挽着他的手,心下了然。
他只是会所的负责人,也不是老板,只是会所往来的老板很多,他也听了一些传闻,断定这是传说中的那位严太太。
郑晚跟他对视,礼貌地点了下头,算是问好。
“好的,严总,如果您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我。”他也是极有眼色的人,既然严总都已经说了是私人饭局,他也不便打扰。
等这位负责人走后,郑晚才对殷恺说道:“学长,还有人等着我们过去吃饭,我们下次有空再聊?”
殷恺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赶忙应道:“好好好,我这也有事走不开,下次再聊!”
道别之后,严均成牵着郑晚往包厢方向走去。
殷恺要去相反的方向,走出几步后,他实在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今天确实很意外,意外碰到了小晚,意外她竟然已经结婚,而且她先生看上去……似乎很有来头。
人生际遇总是这样惊奇。
他收回视线,往包厢走去,有些烦躁,想扯扯领带,手刚抬起来又放下。他并不喜欢跟人应酬,厌恶极了这种说一句话都得在心里滚三圈的场合,推门进去之前,他已经换上了笑脸。
他既不是今天饭局的主角,也不是配角,只是被人带着过来吃饭。
闷不做声地吃饭,机械般起来敬酒。
直到饭桌上有人提起一件事进而展开讨论,才吸引了他的注意。
“刚我停车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成源的两位老总,听说是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我别的都不佩服,就佩服他们这么多年没矛盾,一起合伙创业的海了去了,能像这两位一样到现在都没发生过龃龉的,太罕见了!”
“就是因为这样,成源才越来越好吧,这才多少年,已经是行业领头了。”
“这两位品性相投啊,你看,其他人像他们这样的,哪个不是……何总不用说了,跟他太太结婚也有十来年了吧,感情还是挺好,没听说过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最稀奇的是严总。”
“哈哈哈你也听说了啊?”
大家相视一笑。
既是调侃,又是感慨。
殷恺一愣,悄声问旁边的人,“那个严总是谁?”
“成源的严总啊。”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他多年未婚,听说前不久才结婚。”
殷恺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会将他们说的成源严总跟小晚的丈夫联系在一起。但他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一圈,像严均成这样的老板,即便他平日里再低调,他的个人信息在网上也很容易找到。
看着图上的照片,殷恺目瞪口呆。
…
严均成又牵着郑晚回了包厢。
何太太故作艳羡道:“果然是新婚夫妻,瞧瞧老严,自己老婆出去才多久,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像我跟老何,我半个月不回家,他可能都发现不了咯。”
郑晚失笑,跟着严均成入座。
有侍应生依次送上擦手的热毛巾。
何清源无奈:“看来我今天就不该跟老严一起过来,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我半个月不回家,你都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倒打一耙。”
“得了得了,你们再说下去,我回家就要跟我们家老刘闹了啊!”
“就是,出来打个牌,还被你们两对这样刺激,烦不烦?”
郑晚可不愿意成为这样的话题中心,聪明得不参与这场讨论,安静地坐在严均成身旁吃菜。
严均成本来话就不多,妇唱夫随,饭桌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专心吃饭。不过有何清源夫妻,以及另外两位太太在,气氛也很活跃。
他们两人的位置也很巧,正好他的左手跟她的右手挨着。
用餐之后,严均成偶尔会回应一下何清源的问话,桌子底下,他却一直牢牢地牵着郑晚的手放在腿上。
两只手相扣,无名指上的戒指终于相会。
她手上戴着的是他二十年从未变过的等待,他手上戴着的是她许下的相伴白头的承诺。
-
再接到殷恺打来的电话时,郑晚并不意外。
她曾经听陈牧说过,殷恺并不适合当创业的老板,他适合守成,也更适合专攻技术,但凡殷恺愿意呆在公司当别人的下属,以他的能力年入百万也很轻松。
可偏偏殷恺也不愿意给人打工,他这几年是吸取了经验教训,为人稍微圆滑了一点,在年轻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做的事常常让人哭笑不得,因此也得罪过不少人。
她看得出来,殷恺的压力也很大,以前很讲究形象的一个人,现在看起来却有些狼狈,衬衫下摆都皱巴巴的。
殷恺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联系郑晚。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怎么也不会另辟蹊径、走她这条路。陈牧走后,他也试着重振旗鼓找过其他合伙人,但这些人都没有陈牧可靠,更不要说个人能力远远无法相比,因此这几年来,他的亏空也不算少。也有其他公司向他伸出橄榄枝,他却不甘愿只是当一个员工,他也有自己的目标跟梦想。
曾经陈牧不也是拒绝了高薪且稳定体面的工作,破釜沉舟地创业吗?
那时候他也很纳闷。
陈牧只是温和沉静地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殷恺也知道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孩子上的国际学校一年光是学费就好几十万,公司里那些员工的工资每个月也不少,几乎每天睁开眼睛连呼吸都要钱。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现在这个项目他几乎投入了他全部的心血,他尽力地去拉投资,很多人都对它感兴趣,但几乎都没有下文。
他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想着联系郑晚。
“小晚,”殷恺斟酌了很久才开口,“咱们也有几年没见了,正好我也在东城,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跟严总一起吃个饭?”
郑晚坐在沙发上,神情宁静,只是在心里叹息一声。
果然是物是人非。虽然他会给她打电话,她并不算意外,可真的接到这通电话,听出了殷恺语气里的踟蹰试探,她还是感到莫名的怅然若失。
她始终记得殷恺是一个很仗义的人。
“他工作很忙,应该没时间的。”
殷恺静默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笑道:“那也没事啊,咱们俩吃,好好聚一聚,昨天太不巧了,都没好好跟你说几句话。”
“好。”她温和地答应。
殷恺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许多:“那好,我去订位子,等下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后,郑晚拿出了自己的卡,又查了查余额。
当年公司发生那样大的事情,殷恺夫妻非要多给她三十万,她不肯收,几番拉扯之下,折中后她多收了十万。那时候她没办法,她从来没管过生活中的这些开支,也担心生活艰难会碰上什么变故。
她重新整理了下手中的钱,凑了十五万——她知道这对于创业的人来说杯水车薪、九牛一毛,可这也是她能给的极限,她有自己的孩子,当然要为思韵多留些钱。
当年殷恺夫妻的照拂她永远不会忘记,可有的事它不能开始,别的忙她也帮不上。
严均成最介怀的是什么,她心知肚明。
她不可能明知道他的禁忌、却还要他去伸手帮殷恺,她做不到,她也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是对的。跟严均成之间的感情,本来开始得就不够纯粹,她不愿意他们之间再隔着别的东西——他爱她,但从始至终,他都不欠她。
即便殷恺埋怨她,即便从今以后再也不来往,她也不会松口。
为难她的人,也确实没有必要再当什么朋友。
…
殷恺心里也不得劲。
不过既然都迈出了这一步,总不能又退回去。跟郑晚约好了碰面地点跟时间,他决定早一点出发,才下楼走出酒店,酒店门口停着一辆车,他正准备绕过时,有人推开车门而下。
来人有一张和善易亲近的脸,态度温和,令人如沐春风,“你好,殷先生,现在有空吗?我们老板有事想找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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