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不安在逐渐扩大,顺手抓住距我最近的小侄子的手用力握住,要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侄儿乖,告诉姑姑,阿爷和阿奶去哪里了?你说,你说啊。”
小侄子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我,哇的一声仰头哭了,不断的说着小姑姑坏,小姑姑凶侄儿,再也不要和小姑姑好了。
二哥看不过去,要二嫂抱走小侄子后,冷着脸说道,“小三儿你还有脸问吗?要不是你非用自己的命去换帝屋树,阿娘何至于被气得生了病,阿爹又何必整日的看着阿娘不敢离开?你反倒在这里发脾气,谁给你的脸?”
我不由瑟缩了一下。
二哥向来待我严厉,却从有过这般冷漠的时候,许是我做的那个决定伤了他们的心了。
只是二哥,我是你们的心尖,那若木也是我的心尖。你们舍不得失了我,我又如何舍得失去若木?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二哥你再如何怪我都好,小三儿都认了。只是,若木的真身我还是一定要挪回来的。
“阿娘好些了吗?我想要去看看阿娘。”
“你还在意阿娘吗?若是在意,又岂会那般轻易的做了决定?你连爹娘给的命都不要了,阿爹阿娘会是什么感受?不要再多想了,你便是去了,爹娘也定不会见你的,这是阿爹阿娘对你的惩罚。你且乖乖的躺着,待爹娘的气消了,自会给你解药放你出去。”
大哥为我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我的颈子,那上头的温度比冰还要冷三分。
我求救似的去看二姐姐,二姐姐的眼圈却蓦地红了,快速的将头转过去不肯理我。
二姐姐这般模样,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打小受到全族的娇宠,自是被宠得无法无天。可这份无法无天之中却有一样是我最怕的,那就是爹娘的生气。只要爹娘生气,我便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此番爹娘定是气得狠了,竟给我喂了药还将我放倒在榻上。听闻只要爹娘消气便会放我出去,我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放心,小三儿一定乖乖的躺到阿爹阿娘来给我喂解药,我会乖的。”
只是,这颗心却怎么也找不到平日里的安定,总是慌慌的,空空的,仿佛被座大山压着,沉得我喘不过气来。
接连在榻上躺了三天,每天的膳食都是皎月喂给我的,其余的也由个新来的小婢贴身的服侍。
这三日里,哥哥姐姐们轮流来看我,也会与我说些笑话来逗我开心。只是不论她们说什么,我都觉得那是在强颜欢笑。
我是他们的亲妹妹,他们定是舍不得我那样做,才这般的吧。
哥哥姐姐们,小三儿自知这次的决定自私了些,伤了你们的心了。可情之所至,小三儿又能如何?
我一心惦记着若木的真身帝屋树,一日不将帝屋挪回来,我便一日不能安心。
哪怕哥哥姐姐们的笑话再好笑,我也提不起一点兴致,说到开心处敢不过咧咧嘴应个景儿,倒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当我再一次吵闹着要解药,将皎月和小婢闹得一头官司时,二哥终于受不住,怒气冲冲的一脚踹开我的房门便要打我,二嫂哭喊着冲进来拼死拉住了二哥的手,她说桃贞你别这样,打伤了小三儿岂不伤了爹娘的心。
二哥红着眼睛将手放下了,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只那眼里的痛深得很,令我不敢直视。
那扶疏是用花蕊配制的,我的血脉纯净,本就具有洗涤作用,药效经过三天已经有所消减,我也能稍微的动一动。
对于若木的那份担心让我鼓起全身的力气爬了起来,跪在二哥面前请求二哥给我解药,放我出去挪帝屋。
我说二哥,求求你将解药给我罢。万一帝屋有个什么不好,若木定是也会不好。若是若木有了什么,我绝不会独活的。
二哥气愤不已,旋身躲开,歪着身子说爹娘还没消气,扔下句让我好好养着后又走了。
随着房门阖上,屋子里只剩下我自己,又恢复了一室的冷清。
我又在榻上躺了足足十日,那扶疏的药性方才退了差不多。
事隔近半月,我第一次出门,却见门外花草枯败,一片凋零,空中的风似乎都在呜咽着。一行寒鸦从天空飞过,叫声凄凉得我浑身发冷。
花界并无季节之分,除了先花王仙逝,花界从没有过如此枯败之时。
我满心满脑子都是帝屋,顾不得去想是什么令从来花香遍地的花界变得这般荒芜,只用尽力气的一路跑到了讲山。
二哥见我出门便一直在跟在我后头,一声不吭。便是我双腿无力的摔倒在地,他也不曾扶一扶我。
讲山还是讲山,帝屋却不见了。
只在它原来的那个位置上起了个极小的红顶小庙,庙门朝西,有雄浑的力量不断的缓缓散发。
便是我这个从未研习过阵法的人见了,也深觉这大阵比从前更要牢靠几分。
六界之在,物种丰富,还是有东西能代替帝屋的。
讲山之颠没有了帝屋,我被吓得魂飞魄散,眼前一黑便要晕倒。
定是有人趁着我躺在榻上之时取走了若木的真身,这所代替帝屋的小庙不仅没有破坏阵法,反而令阵法更加的紧密。
想来那筑庙之人的修为高深得紧。
阵法未被破坏我高兴,但我却找不着帝屋了。找不着帝屋,我便无法保住若木。若是若木他的真身被制,再让他受到什么伤害,我想我定是活不下去的。
帝屋不见了,我该怎么办?
是谁带走了帝屋?是谁?是谁?是谁??
着急、慌乱、恐惧、担忧,种种情绪凌乱的一同冒了出来,如同个魔咒将我紧紧的束缚住,无法摆脱。
我急红了一双眼睛,心中更是被火烧般的焦灼,扯住二哥的袖子便问他,“二哥,帝屋呢?你可知道我躺着的那些日子,是谁抢走了帝屋?”
二哥沉默不语。
难道他们早知道帝屋被挪走了,这才将我困在榻上的吗?
我当即扑跪在地上哭了出来,“二哥,帝屋不见了,若木会有危险的。二哥,是不是若木不在了,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不在了。”
“对,他不在了,他死了。”二哥甩开我大声怒吼,声音犹如一只悲伤的困兽。
我惊愕的看着二哥,只见二哥眼底涌上沉重的悲痛。
那悲痛犹如万斤巨石,压得我无法呼吸。
我以为我猜中了,若木真的死了,我也便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想也不想的便要一头撞死。
我的身体飞起来的那一刻,二哥一掌霹在我脖子上,晕迷之前我只看到小庙顶上那块刺眼的猩红。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我的榻上醒来,又变成了从前浑身无力的样子。
从前我浑身无力,因为有若木在,我是带着希望的。
如今若木不在了,我也不想再活了。皎月再如同从前那样来喂我吃饭时,我却是一口也咽不下了。
我恨我命运多戗!
六界之大广袤无边,我要的不过一个若木。我究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老天竟连我的郎君也要夺去?
二哥听说了,跑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他说我不负责任,为了个外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说我太过自私不配做阿爹阿娘的女儿。
二哥骂了我好久,骂得我似乎将泪都流尽了,方才停止。
我知道二哥说的都是对的,只是若木不在了我生无可恋。我找不到拯救自己的方法,我已心如死灰,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二哥问我若是有一日我不见了,若木会为了我去死吗?
我说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连着五日,我滴水未尽,更是未吃过任何食物,便是感官也自行封闭了,再也接收不到天地间自然灵力的滋养,我变得奄奄一息。
二哥又来了,他见我形容枯槁的躺着,没有一点生机,红着眼睛扯起我便上了后山。
自打我懂事以来,所有人都告诉我后山是花族的禁地。只有历代花王可以进入,旁的人哪怕是修为最高的上神进去也会受到反噬的。
我虽一心求死,却不想让二哥陪着我死。
我伏在二哥背上拼命的叫喊着,我要他放下我,不要进后山,我说他的孩儿还小,不能没有阿爹。我说阿爹阿娘会伤心的,你不能那么自私。
二哥一语不发的一直将我送到后山的山口,指着里头陷在雾气之中的那个所在说你进去吧,进去之后你便什么都会明白的。到那个时候,你是要活还是要死,我都不拦着你。
说完,二哥转过身不肯再看我。
他颤抖着的双肩告诉我,二哥哭了。
二哥为什么哭?为了若木还是为了我?
我刚刚被喂了解药,体力没那么快恢复。可为了一探究竟,我还是爬着进了禁地。
擅自进入禁地是要被反噬的,可我不怕。
我寻思着左右若木已经不在了,便是被反噬又如何?大不了一死,反正若木不在了,我活着死了都没什么分别。
从前我只以为禁地必定是最为华丽的所在,真正的进去之后才知道,那里除了一条幽静的小路和一所被灵力笼罩着的房子,居然什么也没有。
桃木筑就的长廊尽头是一间玉石筑就的小屋,尚未完全进入,便觉得那里灵力流转,许多晶亮的光点闪烁着,将这里点缀得犹如夜空般美丽。
进入石屋,我一眼就看到屋子中央那个隐在浓重的雾气下的池子,池中满是粉红色透明液体,那层层的雾气就是液化蒸发而成,缕缕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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