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老太太没好气地搁下茶盏:“都多大年纪了,自己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却还这般不知轻重……”
奚嬷嬷又笑:“老奴瞧着,倒是觉得如今老爷对咱们姑奶奶更关心了呢,这是好事儿。”
老太太这下没话说了。
张了张口,她叹了一声,口中倒是软和许多:“罢了,到底是自家骨肉,如何能坐视不理。”
“老太太明鉴。”
“今儿早上用的那糕点很是不错,你再着人现炒两个小菜一并给丹丫头送过去,也好叫她解解馋,省得没事儿就往娘家跑。”老太太语气埋汰,字里行间却难掩关心。
奚嬷嬷如何不晓得她的心思,当即微微一笑应了,转身就去办。
奚嬷嬷到的时候,丹娘正在查账对账,听丫鬟回话说是奚嬷嬷来了,她惊喜万分,立马从榻上跳了下来,快速寻了鞋子套上,竟也顾不得太多,都没穿好就迎了出去,口中欢呼雀跃:“嬷嬷来了,快请进来。”
见人家还带了好吃的来,丹娘心中欢喜之余又不免失落。
这肯定是老太太叫送来的。
老人家对她关怀备至,却也告诉她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与她同住,这才命奚嬷嬷送了这般多的好菜来。
须臾间,丹娘便领会了老太太的意思,拉着奚嬷嬷说话间也不提老太太何时能回来,只管问老太太如今身子如何,饭可吃得下,可有精神,有没有被赵氏气着云云。
奚嬷嬷最初还听得
恭敬认真,一五一十答了。
听到最后,即便是她这般稳重的性子也忍俊不禁了。
一双老眼里透着无奈的欢喜,她笑道:“难怪老太太放不下姑奶奶,瞧姑奶奶这张小嘴叭叭的这么会说,怕是九天之上的佛老爷也要被你哄得心花怒放了。”
丹娘道:“我可不在乎什么天上的佛祖,我只想要咱们自家的老神仙。”
奚嬷嬷被唬了一跳:“姑奶奶这话可不好浑说。”
丹娘知道自己这个无神论者无论如何是与奚嬷嬷说不到一块去的,赶紧改了口,又拉着奚嬷嬷聊起了旁的。
这话便说到了给谢诗朗续弦一事儿。
其实这事儿对整个宋家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丹娘上回还陪着一起见了谢侯夫人呢,自然对那位宋婉明姑娘记忆犹新。
听了奚嬷嬷的话,得知宋老爹还在操心自己,她不由得轻轻一哂:“老太太说得对,父亲有这个功夫来操心我,不如多多在这桩婚事上费神。”
“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
与奚嬷嬷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丹娘热情,留她下来用饭,奚嬷嬷笑着婉拒了。
对着丹娘福了福,她笑道:“姑奶奶的一片心老奴如何不知,今日前来也是老太太的一番牵挂,老奴也想来瞧瞧姑奶奶过得好不好,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叫老奴一辈子待在姑奶奶这儿都成。只是……我还得给老太太回话去,总不好叫她老人家等着我吧。”
这话有理有
据,丹娘便也不好再留了。
送奚嬷嬷离开,丹娘交给她一方木匣,让她转交给老太太,说是老太太瞧了便明白。
回到宋府,这只木匣子便送到了老太太的手边。
一眼瞧去并无什么出彩的地方,但灯火莹莹,照在那黑绸面缎上竟隐隐流光溢彩,叫人啧啧称奇。
再细细一闻,浅浅弥漫着的幽香沁人心脾。
老太太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眼就分辨出这是木头自身带的香气。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对福彩和合羊脂白玉的宝瓶。
上头雕刻着细致复杂的图样,仔细瞧瞧,竟是百子千孙图。却还与寻常的百子千孙图不太一样,外头一圈以并蒂莲花的花样子缠绕,足足绕了一圈,这可是象征夫妻和睦、情深意浓的好意头。
老太太眼前一亮:“这可是宫里上次的好东西……”
奚嬷嬷立马了然,道:“姑奶奶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她能拿出来,必然晓得咱们的用处。”
沉默良久,老太太点点头:“有理,拿着这个送到老爷书房里去吧,与他说清楚,这是抚安王府送来的,叫他提亲时一并带着去,这就是过礼。”
奚嬷嬷应了,双手捧着木匣子,小心翼翼地离去。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看到这玉瓶的宋恪松会是什么想法,总而言之,这一夜宋大人就窝在了自己的书房,哪儿也没去。翌日一大早,他便匆匆出门,待晚间他回来时,才说已经寻好了登门
求亲的媒人,乃宋恪松的恩师,如今已经致仕多七老八十的陈老太傅。
能请来阁老级别的贵人提亲,是莫大的荣光。
别说宋府了,就连抚安王府都吃惊不小。
再看看宋恪松送来的礼,谁不明白这后头还有抚安王府的手笔呢,是以这一场提亲虽是女方先开口,却也办得极为风光漂亮,荣昌侯府面子里子都有了。
谢侯夫人也顺坡下驴,很快从善如流。
都不是头一回做亲了,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想法,过了提亲这道门槛,后头的事情反而简单了。又过了几日,一秋高气爽的明媚天气里,谢侯夫人亲自前来讨要庚贴。
至此,宋谢两家再结两姓之好的消息便光明正大起来。
哪怕丹娘待在府里,也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总体来说都是讲宋谢两家的好话的,也有些个看不顺眼的人说了两句酸溜溜的风凉话,丹娘听了也就笑笑,不当回事。
越是这样的环境,她就越觉得心寒。
换成自己,已经折进去一个亲生闺女了,对方再娶也不可能找自家的女孩子,可宋恪松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婚姻一事于他们而言更多的不是幸福,而是利益的交换。
这么到手的一块肥肉跑了,给谁都不乐意。
况且……杳娘留了后的。
就算为了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宋家也必须将自己能掌控的人送进谢家大门。
想到这儿,她为自己的小女儿想法感到天真可笑。
摇摇头,
便将此事暂时丢到脑后。
宋婉明出嫁的吉日定在了正月二十三,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丹娘得了消息,也象征性地送了些名贵布料、胭脂水粉之类的过去凑趣,也算是给这位未来的谢家二奶奶刷个存在感。
东西刚送过去,没过两日,这位宋婉明姑娘就要登门拜谢。
丹娘犹豫了好久,还是回了一封书信,表示欢迎至极。
宋婉明代替杳娘成了谢诗朗的再任续弦夫人,与丹娘就是名义上的姊妹,用宋恪松的话来说,都是同宗同脉的一家人,自是与嫡亲的并无二致。
一架马车徐徐停稳在抚安王府的偏门外。
南歌认出了马车上的牌子,笑盈盈上前,依着规矩行礼后脆声道:”姑娘可来了,咱们夫人一直等着呢,快随我进来吧。“
宋婉明羞涩地低了低头,余光扫过这富丽堂皇的大门,心中暗暗吃惊。
都说宋家最不起眼的幺女嫁得最好,如今瞧来竟不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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