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艘渡船载着亡魂渡过忘川时,旧时回忆浮光掠影,随着渡船的移动而漂浮在忘川河深处。
像是要与曾经告别,渡过了忘川河,从此便彻底与阳间人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回忆会被渡船上的摆渡人收拢在心灯里,这心灯会被写上他们的名字,随后被送去阎罗殿,等待审判之日启用。
这些回忆就连摆渡人也是看不见的,只有亡魂自己能看到。
然而苏白此时却看得津津有味。
老套的故事,好吃懒惰却钻研的人生,因此,此人的一生注定是悲剧的,不思进取,家道中落,妻离子散,他死于仇敌之手。
死后更是畏惧地狱的种种刑罚,所以他成为了走狗。
一个浑身鬼气萦绕的黑袍人抽走了他心中一缕鬼火作为他忠诚的表示。
于是他成了助纣为虐的鬼。
他下了渡船,绕过望乡台,避开孟婆桥,甚至看也不看那三生石一眼,他独自走到荒野树林中,不知做了什么,身体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
苏白寻着他的气息跟了上去。
那缕气息绕过地府,顺着蜿蜒的山路,几乎是贴地飞行,慢慢悠悠地飘到了罗酆山顶。
金字的碑文时不时闪烁着金光,宛若有金色的虫子在石碑上跳动,古朴与活泼的气息并存,古今交辉,令人忍不住沉迷碑文中,不可自拔。
“主人,我回来了。”
那气息重新化为鬼身,他朝石碑行了个礼。
苏白将自己的身体藏在结界内,站在极远的地方安静的听着。
“回来了!”
苏白一愣,这声音……
“是,主人。”
“可有找到陛下?”
“找……”那鬼想说找到了,但却说不出来,身体像是被人控制了,他摇摇头:“主人,我什么都没发现。”
“那就好,你去给我捉几个人来。”
“是!”
那鬼浑浑噩噩的躬身,重新化为一道青烟缓缓往罗酆山下飘去。
苏白守在原地等那鬼下来,待他到了山下,见他径直从地府大门走了进去,漆黑的地府内只有几盏微弱的烛光,刺鼻的腥臭味道伴随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苏白一阵阵犯恶心。
那鬼却一路往里走,不用烛光也能将道路两旁的刑具亡魂视若无物,平静的走过去。
苏白强压胃里不适,跟着那鬼绕绕拐拐到了第一层地狱的其中一间屋子里。
地府本就是功德塔和处于人间界的泰山组成,总共十八层,每一层都有数不清的空间和屋舍。
苏白并未与功德塔贸然联系,因此,她并未感知到每一层地狱里都关着什么。
所过之处男鬼哀嚎,女鬼哭泣,宛若二重奏交响曲,吵得人脑仁疼。
门缓缓打开。
苏白怔住。
盛梁枫?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别吃我,我不好吃的,别吃我,呜呜呜呜,苏白,你在哪里啊,救命啊。”
熟悉的,盛梁枫的哀嚎。
鬼手扯住了他的手腕,他像是待宰的小鸡仔儿,挣扎无效被鬼拎了起来。
“放开他,你们放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下一秒,女子也被鬼手抓住。
“他是谁?”
女子正是乔碧丝,她佯装严肃道:“他是你们鬼帝陛下最好的朋友,你们不能吃他。”
鬼手松开,那鬼忽然抱头蹲下,像是在承受剧痛般,直接用脑袋砸墙。
“哐哐哐!”
盛梁枫和屋中众人簇拥成一团:“他,他怎么了?”
“被我的威名给吓到了?”
“我,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逃了?”
“逃?往哪里逃,我不走,我就在这儿,我要等苏白回来救我。”盛梁枫盘膝坐在地上,堵着门口,大有一夫当关的架势。
众人:“……”
盛梁枫拿出十丈高的英雄气概:“等苏白回来,这些心狠手辣的鬼差都得去死,我要替天行道,我以我血荐轩辕。”
可惜他形容狼狈,满脸污泥,披头散发像是个乞丐,面前要是放个破口的碗,绝对有人往里面扔钱。
气势纵有十丈高,却不像个英雄,而像个不知好歹,不分轻重的狂生。
乔碧丝扯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拎起来:“还等苏白来救你,陛下跟夫君蜜月去了,太上皇和国师都找不到他们在哪儿,你等,等你灰飞烟灭了,陛下也回不来。”
不顾那哐哐砸墙的鬼,乔碧丝拧着盛梁枫胳膊上的肉,就把人掐了出来,并让大家跟着。
人都走光了,苏白才现身,站在那鬼面前。
“哐哐”砸墙的鬼,头忽然就不痛了,他吓了一跳,噗通跪倒在地:“陛,陛下!”
苏白打量着他:“陆诩,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陆诩一个头磕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咬紧牙关。
“不想说?”
“陛下为何在这里,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白伸出两根手指虚空一勾,从陆诩心口勾出几条虚无的线,宛若弹琴般拨弄了一下,陆诩浑身颤抖。
苏白:“我能救你,便能是杀你,也能折磨你,因为我是鬼界真正的帝王,你想不想尝尝灵魂一点点被绞碎的滋味……”
“我说!”
本就贪生怕死的小鬼不经吓,几句话便让被吓破了胆。
“是秦广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方才那声音明明像是酆都大帝,一万年前的酆都大帝。
苏白眯起眼,加重了手中力道:“你可知骗我的后果是什么?”
陆诩因疼痛颤抖不止,他明明是只没有五感的鬼,此时却能感受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又好像有人在疯狂拉扯他脑中的弦。
这滋味简直痛不欲生。
他生前都未曾感受到这般痛。
“我,我没说谎,是秦广王,啊……”
苏白又加重了力度:“信口开河也要有个限度,你知不知道秦广王是女子?”
秦广王是魏兰叶的先祖,十殿阎罗中唯一的女子。
“我没骗陛下,是秦广王。”他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
苏白看向那块腰牌,正是秦广王的腰牌。
苏白默然,手指捻动腰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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