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宠篇续七十三】世俗之人
俊男美女十数人,济济一堂。依稀间他们似乎回到了小楼,正举办一场热闹的化妆晚会。
这些人,各自为政时,一个一个,虽然也难免惹人注目,可现在这样聚集在一起,却真的是……
惊世,骇俗。无论是没见过世面的山民,闯荡四海的行商,还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任何人(白痴除外),看到这一群人在一起,都能感觉得出,他们,和自己,不是“同类”。
小楼那条不许入世的同学互相之间没事串门儿的规定,的确是有道理的。而像晋王登基这种可以让他们堂而皇之地借拜访之机聚拢在一起的机会,是非常罕见的。
擦边球。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像现在这样,借故避开世人的眼光,暂时脱掉人世间的身份,在自己的同类中,恣意放纵,实在也是一种幸福。
他们是为了阿汉而来,也是为了彼此而来。所以,最初的“热情招待”一过,他们也就不再凑一起捉弄阿汉了。
三三两两,随意坐卧,喝酒饮茶吃点心,聊天打屁,询问彼此的近况。
可怜的阿汉自然是不能坐卧的。他要当侍应生,负责为所有人端菜倒酒添茶以及四处解答大家未尽的疑问,忙得滴溜乱转。
也许他算不得主菜了,可还是一道相当爽口,大受欢迎的冷盘。
忙乱中他不时瞥向扎堆在一处的劲节轻尘小容他们三个,满眼的求恳。
他们三个,是唯一不叫他过去“伺候”的一群。
还是小容最心软,首先和劲节求情:“喂,阿汉着急了。”
轻尘:“让他再多着急一会儿。”
劲节:“算了。火候差不多了。再不理他,他要抓狂冲过来了。”
招手。某人应声而至。
“劲节……”
劲节拎起旁边的药箱背上,起身拍拍阿汉的肩膀。
“你就在这里好好伺候大家吧啊,我过去伺候你那位。”
楼内忽然安静了一下,有窃窃的笑声。
那个药箱里,有他们从天南海北收集来的,各式各样的,珍贵稀奇的,劲节说有可能合用的,药材。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至于为了这些东西亲自去上刀山,下火海。实际上,如果他们真的为了这些东西丢开自己的正事不做,跑去上刀山,下火海,小楼电脑会对他们非常不客气。
这些,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些银子的事情。只不过是……看你有没有那份心意的事情。
只要你想起来要做,你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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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府。书房中。劲节为京昭点起一束宁神的香。
香烟缭绕。
京昭只觉得浑身骨子里的疲倦都被这香勾了出来,竟是连一根小指头都不想动了。
很舒服。
闭目养神。
在阿汉的同学中,劲节是第一个有幸见到活人京昭的。脉诊得差不多了,不必再凝神专注,他便开始上下打量她。
以他赏尽天下美女的眼光来看,她是那种应当细施粉黛,巧穿绫罗的女子。她的眉眼端正而疏淡,唇型美而色泽不艳,鼻梁挺秀而肤色不匀。身材不高,胸部偏平,但是双腿修长,髋部宽而腰肢细,再加上她长年练武,肢体匀称而柔韧,正是最好的衣服架子。
她是那种一经涂抹,便会焕发出明媚神采来的女子。
她是那种历经了风霜,反而更能出落出那种迷人风韵的女子。
如酒。如琴。
而现在的她,不施粉黛,不着绫罗,随意挽起的长发略显凌乱,皮肤因为久病而没有光泽,就这样倦怠地,素衣而卧,将手腕搭在榻边,也是另外一种令人心醉。
温婉,如水。有几分像他的嫂子婉贞,却又不似。
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你所有的苦恼,都似乎不妨向她倾诉。无论你的烦恼是多么的琐碎,多么的怪诞,她似乎都会倾听,都会包容。
你的秘密,她似乎总会为你保守。你的麻烦,她似乎总会替你解决。
你只需要,安心地,将你的烦恼向她倾诉。你的烦恼,似乎便会随风消散到空中。
和他想象中不同,她其实并不强势。她只是有种安然平淡的出尘气质,让人很难想起她是一个女人。
可为师,可为友,可为君,可为臣。却很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可以被人当作爱人,妻子。可以应当被揽在怀中呵护,伏于身下爱抚。
那几乎是一种亵du。
劲节便有些恍然了。难怪,阿汉那样的人,居然会如此紧张她。难怪,她对阿汉那样的人,居然会动了情。
京昭感到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很久不再有那些轻重深浅的变化,却又不拿开,心中微微疑惑,便睁了眼。
两人目光一碰,劲节礼貌地一笑,将手收回,顺便将自己方才的失礼注视掩饰了过去。
“昭王殿下……”
京昭懒懒地靠在软榻之上,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风……先生,京昭的身体,自己清楚。您不必避讳什么。”
劲节有片刻的愣怔。不但为了京昭那和傅汉卿像到了九分的懒惰姿势,更因为她没有称孤道寡,甚至连“你”这样平辈论交的称呼也没有用,反而对年长不了她多少的他,执了晚辈之礼。
在这次来的同学之中,只有他不是官身。摄政之王,对他一介白丁如此恭谨有加,其中透着古怪。
却不是探究的时机。他顺着京昭的话头说道:“殿下也不必悲观。多的不敢说,要保殿下十年安康,风某还是有把握的。”
摆出名医的派头,坐在桌边,下笔开方。
“昭王殿下,您的身体,底子怎么样,不用在下说了。现在的情况,三分在补,七分在养。我这方子,用药多奇,好在平时我行医之时,多有收集,所以这配药立时便可以做了,若论调养气血,天下再不会有比我开的方子更有效的。但是,您也要多注意保养,劳心劳力都要不得,早睡晚起,三餐定时,日出后一个时辰内,日落后一个时辰内,在花草林荫处缓步而行五百丈,保持心情愉快平静……”
京昭看了一眼劲节放在桌子上的箱子,摇头失笑道:“先生不是要让京昭当十年药罐子吧。”
劲节闻言,眉头微皱,抬起了头:“养生之道……”
京昭微笑,温和地,但是坚定地,摇头。“先生,那不是京昭的心愿。”
劲节肃然。
京昭又合了眼,轻声道:“我只想能随心行动,不会时刻胸闷气喘。每日三四个时辰的睡眠便好,不会在白天困倦欲眠。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身体虚弱到一有风吹草动,便缠mian病榻。我只想,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过完剩下的日子。”
便又睁了眼,清亮透彻的眸子,看定了风劲节。“先生,我明白,以我的身体,要能如此,难免是要用到一些损寿的法子的。但是,这确实是我的心愿。”
劲节了然,叹息。“殿下,如果如此,就算是医神医仙下凡,也保不了您三年阳寿。”
京昭的眼睛便亮了。“如此说,风先生果真是有办法了。”
御医所说,她这样下去,只能有半年而已。半年,不够……
劲节思忖良久,终于点头。他诊脉之时,就已经注意到,京昭的脉象虚弱而躁烈,她一定是在用类似兴奋剂的药物,才能保持现在这种表面的风光。看得出,京昭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性。自己不应承,她也会继续去找别的医师。与其那样,还不如他来。最起码,他能够将对她身体的损伤,降到最小。
明知道无用,还是忍不住劝说:“殿下……您可确定,三年之后,您不会后悔。”
京昭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才终于苦笑:“三年之后,我想我也许还是会不甘心吧。可是三年随心所欲,还是十年半死不活,要我现在来选,我选三年。现在的我,比三年后,应该是能考虑得更周到,更冷静吧。”
劲节沉吟,终于再次提笔,写下另一个方子。墨迹干透,折叠起来,却还有心再劝。
京昭已经从软榻上撑了起来,向他行了一个半礼:“有劳先生了。京昭感激不尽。”
劲节连忙扶她躺了回去,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怎当得起殿下如此礼遇,真是折杀我了。”
京昭疲倦至极,却还是勉强自己再次半坐了起来。
劲节便在她疲倦的面容上,第一次见到了她属于摄政王的锐利和通透。
“先生既非世俗之人,京昭又怎敢以世俗之礼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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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篇续七十四】糊涂神仙
劲节心中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殿下礼贤下士,草民不胜惶恐。”
京昭微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阿汉的身上有多少秘密,她看不透,不代表她看不见。有很多话,她不曾问,不过是因为知道,他绝对不会答。
十二年前,两人逃亡的第二个冬天。皑皑白雪中,深山老林里,他将她浸泡在温暖的,散发着硫磺气息的泉水时,她曾经忍不住问过他一次:“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会有温泉。”
多少次,他借助对地形的熟悉,令二人化险为夷。可是,他明明和她一样,从来没有到过这些地方。那么,这里有温泉,那里产人参,某处有千年古墓,其中机关如何,这样的细节,他是从何而知。那已经不是一张“藏宝图”就可以解释。
而他,惶恐不安,口不能言。她见他如此,便轻轻将话题岔了开去,从此再不提起。
泉水中,她闭了眼睛,慢慢思索。
在她用了天魔解体,垂垂待死之时,她也间或有模糊的,片刻的,清醒。那片刻的记忆里,除了刻骨的痛,沉沉的黑,还有一个遥远的,令人心碎的,声嘶力竭的声音:
“帮我!帮我!”
除了他们和那几个高手,雪原之上,空无一人。所以,那时候,她曾经以为,他那样急切惨烈地呼唤,是在祈求那几个秦国高手,盼着感动他们善心发作,帮他救她。再次沉入深渊之前,她曾经隐隐心疼又好笑。居然笨到这种程度呢……
然后,她活下来了。在忽然变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顺便还懂得了救治天魔解体的奇异方法的阿汉的呵护下,活下来了。
秦国的高手,没有那个本事。
他当时,是在向天地求助?而且,还真地得到了应答?!
无论多么荒谬,除去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情况,也必定是真实。一旦揭开了那层纱,所有一切,是那样清晰。
他一不怕痛二不怕死,绝色到妖孽,聪慧到过目不忘,通透到无情无性麻木不仁,不谙世事到顽固不化。他自幼被幽禁,却无师自通,练得一身超绝内力,通晓天下各派武功。现在,他还……全知全能了?!
京昭绝对不是一个笨人。事实上,若论抽丝剥茧,思虑慎密,少有人能强过她的。而傅汉卿露出的马脚,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阿汉,你原来,不是凡人吗。
发现了一个神仙,京昭却没有如旁人一般,激动之,惶恐之,崇拜之,嫉妒之,上香之,拜祭之,欲求点金手指和长生不老之……
她的第一反应,是恼火。第二反应,是担心。
能不恼火吗?这个她一直以为是纯净真诚到没有杂质的阿汉,居然连人都是假的。而一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十分自信的她,居然会被他这样的“人”蒙在了鼓里。对于京昭来说,这真是个莫大的打击。
她以前大费心思,试图保护的,是一个神仙。
她对之动了情的人,原来根本不是人。
他扮猪吃老虎,他欺骗她的感情践踏她的心意……
正在此时,一股淡黄的尿液,从她的两腿之间,流了出来,漾开在清澈温暖的泉水里。直到现在,她仍然是不能自理。
更添不堪。更是着恼。
与其像现在这样活着,她真的宁可去死。
本来她已经机关算尽,安排好了一切,在这世间上,本来她已经没有了别的牵挂!
如果不是觉得就那么死掉对不住从千军万马中将她带出的他,如果不是放心不下雪原上那个锥心泣血,声嘶力竭的他,她又怎么会肯熬煎这一年,如此辛苦地要挣回这条命来。
如果不是为了他……
深呼吸……静思……千万莫要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受伤,就去迁怒他。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救了她,她也没有拒绝他救。提醒自己,就算这份恩情沉重,也不能那么软弱无耻,用责怪他的方法,去逃避,去抹杀。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千万不可以因为他是个“神仙”,就贪心不足觉得他本应做到更多。
不过,那样去想,会是多么轻松,多么惬意啊。所有的罪过就都是他的,所有的尴尬不堪就都是因为他,而她就纯洁无瑕,一身轻松,甚至很有资格对他呼来喝去,使唤他让他补偿自己的辛苦了。
嘴角微翘,感觉着他从她身后,搂着她僵木瘫痪的肢体,认认真真,心无旁骛,修长光滑的手指,带着温和的内力,从她的肩头,一路按摩到脚底。
瞥见他白玉般光滑而修长的手指,京昭没由来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温泉水滑洗凝脂。
想笑。一瞬间,也就放了那些开去。
阿汉,就算你是个神仙,你也是个懒到极点笨到极点霉到了极点的神仙。就算你是个神仙,你也还是阿汉。
然后,习惯成自然,老母鸡情结再度发作,她又开始担心他。
就算世人于他皆蝼蚁,侮辱轻蔑于他如过眼烟云,无论是被监禁豢养还是被压被骑,他都无所谓,可是,他还是会痛的啊。清柳园中他曾经抵受不住,一夜呻吟。晋营之中,他看向她时,满眼都是痛苦和迷茫。他身负绝技他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求助而得到应答,可是,无论是被欺凌残虐,还是身临绝境,他从来只是承受,从来不肯反抗。
京昭从来认定,人世间,不会有不必付出代价的事情,神仙也不能例外。如果在那样的境地下,他都不曾开口求援,不曾动用超乎常人的力量反抗,那么,行走世间的他,定然是不可以那样去做的。
那样做,定然是要付出代价,而且代价定然十分高昂。
千万秦兵之中,他带她脱身而出。荒原之上,他声嘶力竭地为她呐喊。
那不是凡人可以有的作为。
他,违规了吧。
阿汉,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很担心,但是却不能再问。他那样的惶恐不安,想必,有关他身份的一切,都是不可以被别人得知的。
那十个凝脂般润滑的手指,又一路从脚底,按摩回了她的肩头。
为了阻止天魔解体的余波继续破坏她的身体,那个时候,傅汉卿出手主动将她全身的经脉碎为齑粉。
河坝决口,洪水狂躁而出,一路摧枯拉朽,口子越拉越大,堵无可堵。他只能选择豁开所有河坝,泄洪分威,浑身皆伤,但留下一个修复的机会。他再用自己浑厚的内力,吊住她的性命,包夹她用自身血肉换来的暴戾内力,慢慢消磨。最后,一点一点,帮她修复已经成了废墟的堤坝。
看着他的手指,她自己的手指,忽然间也跳动了一下。
带着刺痛。
她努力地,缓缓曲张十指。她的四肢,已经有一年完全不听她的使唤了。
抬头,透过雾霭水气,看青松白雪,听林中小兽在树枝间穿行时,带起的轻微的簌簌雪落声。
活着,真好。
傅汉卿只顾闷头又从肩头往她的双臂按摩下去,此刻正放了她的右手在自己掌心,一根根按摩她的手指。
京昭轻轻抓了他的手。
“别动,还差最后两根。”
一年了。天天按摩天天按摩,傅汉卿的水平已经出神入化到可以完全动手不动脑。睡眠不足的他,此刻其实头脑根本就不清醒,多半是在凭本能动作,所以居然没有反应过来,京昭的双臂恢复行动力了。
“晚上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傅汉卿随口说道:“松鸡蘑菇……??????”
然后,眼睛大大发光,满脸是纯粹的欣喜。
“你好了?!我不用做饭了?”
京昭就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嗯。鸡还是要你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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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
回来以后,她还发现,他和庆国的王后有私交,和楚国的首领是朋友。自然,以他的经历,认识这两个人,绝无可能。原来,和他一样,流落在这人世间的“神仙”,不是他一个。但是,似乎别人都混得风生水起,只有他稀里糊涂。
果然,就算是个“神仙”,他也是个霉运缠身的“神仙”。
他和这个世界上的那些伙伴,似乎是不能相认,互相要冒充陌生人的。如果不是她看出这点,尽力帮着遮掩,以傅汉卿的粗神经,办下那些事,他的身份早就尽人皆知,他在小楼的成绩早就再次砸穿地板了,哪里还能日日如此悠哉。
可是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人”们都跑过来见他。以前,她可没有料到,世界上的“神仙”居然有这么多,而且这些“神仙”,会不顾规则聚集。所以她难免本能地警惕。就像是一只兔子,面对一群来了自己窝边溜达的象群的警惕。
选择时机,轻声试探,劲节的回话,让她放下几分心来。他们既然遵守凡人的规则,那么她就不必太过担心。
已经很疲倦。明天的登基大典,她还要忙碌一整天,不能继续和“神仙”打哑谜了。
劲节也感到自己不好再停留,告了退,人已经走到门口,又被京昭叫住。
“风先生,他……是否必须去爱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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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夕阳,傅汉卿一身白衣,玉树临风,万般潇洒地穿行在房檐屋顶之间。
其实他是不敢在大路上走。
现在他是那含苞待放的玫瑰,打了蜡的苹果,削了皮的土豆,刮了毛的猪蹄……
咳,反正是,分外地诱人。
头发被打理得乌亮顺滑,光可鉴人,再一丝不苟地梳理过,打成发髻,如水沉碧的极品玉簪,斜斜插固,露出柔嫩白皙的脖颈来。
面部一根杂毛也没能幸存,连双眉都被仔细修剪整齐,额头上的细绒毛都被用棉线绞掉了,双颊还有可疑的嫣红。
那是因为他们临将他推出门前,狠狠给他灌了一肚子加了料的酒。
酒能壮色胆啊,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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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时辰之前。
傅汉卿赤裸的身躯,一丝不挂地暴露于一众男女之前,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逃不过被**的命运。
劲节回去的时候,他正在被洗澡。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么大一个浴桶,是怎么被推过狭窄的楼梯,上到三楼的?奇迹。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换水了。
第一次洗去陈年泥垢,第二次搓去死皮厚茧。
现在,水里加了香油花露,他们正反复将精华揉抚进他久未保养,略嫌粗糙的肌肤里去。
香喷喷,滑溜溜。
傅汉卿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虽然他的精神力极高=他自制力极强=他某些方面极其迟钝,但是他毕竟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享受过“零距离接触了”,更不要说是如此密集如此大规模的“零距离接触”。
虽然作为一个合格的,不,优秀的男宠,他是很不该为自己的现状脸红羞涩的,可是这些都是他的同学啊,不是他的“主人”,或者“客人”。所以,他居然有些紧张。然后,在被催促威胁着,不得不自己清洗自己的某些关键部位,反复抓摩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咳……兴奋了。
无地自容啊无地自容。
他的精神力是强,可是他的这具躯体,却是恶趣味的某人千辛万苦照着最佳男宠的标准打造,现在又禁欲了那么十几年,又是在被自己熟识和信任的人……
他的脸颊便“娇艳”了,身体更加缩进漂浮着玫瑰玉兰茉莉芙蓉花瓣的水里,只肯露出一个脑袋。
劲节进门的时候,他正露着脑袋,双臂搭在浴桶边上,两个人在给他修指甲,两个人在揉搓他的胳膊,还有一个人在揉搓他的脊背,一个人在打理他的前胸……
看见劲节,他可怜巴巴地求助:“劲节……”
也只有正直的,古板的,一丝不苟的,心地善良的,遵守规则的劲节,会拯救他于浴桶之中吧!
劲节果然皱了眉头。
“你们这是干什么,太胡闹了!”
他冲过来,优雅迅捷地将水里的茉莉花瓣全都挑了出去。
“茉莉的香气浓而微苦,怎么能玫瑰混在一起呢,换水!”
再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瓶来。
“把这个也加进去,泡上一刻钟,保证立竿见影,让咱们阿汉的皮肤加倍白嫩,魅力四射!”
傅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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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
粉嫩,喷香,微醺的傅汉卿,落在了京昭的卧室之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京昭的卧室书房,都坐落在一个小小的院落内,布局极似清柳园。
这药酒好厉害。他不是不可以运用内力将其强逼出去,但是他现在还真的需要这点酒气。
他的同学们,对他和阿昭在一起十余年,肌肤相亲N(N〉=100)次,仍然没有将对方“吃”掉的事实,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张罗着今天定要将他打包送给阿昭去开荤。
按照他们的说法,你是谁啊你绝色天下第一你有七百年的经验你稍微用点心思圣僧也会对你动心更何况她明摆着还喜欢你!
你不好意思上她,可你总能让她好意思上你吧!
口胡!难道你准备和她纯洁地精神恋爱到死啊???
粉嫩嫩,喷喷香,傅汉卿立在京昭门口,却抬不起手臂去推门。
正踯躅间,京昭的侍女小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盆药汤。抬头正眼看见傅汉卿,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双颊腾起两片红云,几乎将手里的药汤也泼了去。
傅汉卿连忙伸手将药盆稳住,手指和小荫相触,小荫的身子都几乎瘫软了去,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傅汉卿,就移不开了。
绝色归绝色,美男归美男,平时傅汉卿的杀伤力没有这么大的。因为他一向不修边幅。
好吧,他头发蓬乱,油腻纠结,胡子拉碴,衣服不整,污迹斑斑,身上可以搓下两斤泥垢,不停散发异味,圾拉一双破鞋,鞋里的袜子经常不配对……
他每次带着孩子出门的时候,就是这幅形象。回来在京昭这里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京昭因为担心他的相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对于他生活上的懒惰,完全听之任之,刻意地不派人帮他打理。而他既然不想再当男宠,自然更是乐得如此偷懒。
明珠蒙尘,没有识珠慧眼的小丫头,如何能完全欣赏到他被掩盖的神采。
今天,他这颗珠子可是被抛光打磨了,衬在天鹅绒上,展现在聚光灯下,那叫个光彩夺目。也就难怪小荫这个小丫头失态了。少女情怀总是诗嘛。
傅汉卿看着她手里的药盆,皱了眉,轻声问:“她每天都要喝这么多的药。”
“嗯,啊,王爷……哦,不是……”小荫的魂灵终于归了位。京昭身边的侍女,当然不可能是一个花痴。最初的震撼一过,她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来。
屈膝行了一个半礼,抿了嘴笑:“王爷,这是小姐交待下来,预备给她洗头的。”
脸盆里装的,会是喝的药嘛。
好大一个乌龙。不过傅汉卿皮厚,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将小荫手里的盆端了过去,说道:“我来帮她洗吧。你去休息就好。”
小荫乖巧地点头,再屈膝半礼:“王爷有事的话,呼唤小荫便是。奴婢会在园外伺候,绝对不让闲人进来打扰了王爷。”
所有人,都很积极地要将他们两个送作堆啊。
小荫已经退出园门外了。园中,只剩下他自己。还有房门内,小憩的京昭。
他可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面前的房门,没有锁。朴素地,安静地,等他推开。
他会来这里,绝对不是因为那些同学异乎寻常的热情。
按照他的脾性,他自然不会白费力气,抗拒十几个同学的共同“好意”,可是他既然已经脱身,又怎么会肯再委屈自己依照他们的“指示”,来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
更何况,这件事情,是会此的劳累,如此的麻烦。他可是天下第一懒人。
他会来,是因为劲节,和他告别时候简单的一句话。
“阿汉,她还有三年。如果你想做什么,趁早做了吧。你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三年,三年的时间,是多长?
对于时光的流逝,很是没有概念的阿汉,望着房门思索。夕阳下,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精美绝伦,略显迷茫的脸上,摇曳着不定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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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篇续七十六】逝水流沙
京昭睡得很沉。
直到被熟悉的双臂从床上抱起,她才清醒过来。
本来,就算是在最忠诚的侍卫的环护之中,她也不会如此缺乏警觉。但是安神香的效力还没有过去,而她的精神体力,近日实在也消耗到了极限。
“阿汉?”
傅汉卿轻轻将她放在床边备给她洗头用的软椅之上,让她半躺半坐地倚着,头颈搁好在椅背顶端的小皮垫上。
“别动,我帮你洗头。”
京昭觉得好笑,侧了身,想坐起来。
“阿汉,你现在好歹也是个王爷了,不至于要改行和小荫她们抢饭吃吧!”
双肩被轻轻按住时,她眼睛的余光已经瞥见放在一旁的温水和……药汁。
他来得不是时候。
“阿汉……”
“别动。让我帮你洗头。”
傅汉卿的声音里,有一种陌生的情绪。京昭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闭了眼,放松了自己,由着他,将她的身体小心地送了回去。
她的头发,解散了来,柔顺地在他面前垂着,一片带着微微靛蓝的黑色。
这种药剂,本是他教会她配制。这种颜色,他本来早该明白。
跪坐在椅后的蒲团之上,用木勺舀了淡褐色的药汁,一点点打湿她的头发。
用自己的十指,探入她的发丝里去,轻轻揉搓。
那一片带着微微靛蓝的黑色,便流动了起来,染污了他羊脂白玉般的十指。
他居然一直,没有看见。
从发根,到发稍。
顺下去,再一次次舀起干净的温水来,冲洗。
水尽时分,他的手上,还残留着不自然的黑,而她的头发,已经是一片晶莹。
一片柔顺,一片纯净,带着水光。
如缎如瀑。如冰……如雪!
挺拔了身体,低了头,从她的身后,双手托了她半仰的脸。
京昭便睁了眼,抬眸,看他。
白发之下,她的眉心,有淡淡的川字纹。眼角处,细密的皱纹,多到数不清。在他那完美的手指的衬托下,她的脸颊,更显得干枯,粗糙,黄瘦,没有血色,缺乏生机。
这,就是老吗。
傅汉卿没有风劲节在万花丛中锻炼出来的眼力。他不可能从京昭如今这样憔悴的,未施脂粉的脸上,看出她曾经可以有怎样的风华。
看不出。看不见。也没有想到去寻找。
他只是怔怔托着这样一张憔悴的脸,忽然间,俯下身去,吻住了她的额头。
她的额头,是凉的。
她的生命,一直一直,就在他的眼前流逝。
而他,竟然一直……没有看见。
便有温热的东西,从他的眼中落下来,掉在她的面颊上,向下流过,消失在她的衣领里。
为什么,像她这样的人,会死。
京昭仰头,双手抱了他的头,让自己的双唇,碰上他的。
时间,对于他,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符号。对于她,却是永远抓不住的流水。
三年。阿汉,我已经别无牵挂。就让我放开我自己,来享受这短短的时光。
我的生命是一团注定熄灭的火焰,可我愿意和你一起,让它绚烂地燃烧到尽头。
三年。也许,我还来得及,用我的全部身心来为你展示,爱人,还有被爱的……感觉。
唇齿相依。傅汉卿站起,弯腰。两人隔着两层薄薄的丝衣,相拥。
她的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双手,环着她的腰肢。
她修长的双腿缠了他,方便他轻松地将自己抱起,放上那张雕花的木床。
(本段内容已因和谐要求,暂时除)
落入了睡梦里去,还是能感觉对方的温暖。
先醒来的,却是傅汉卿。
就着屋里放凉了的清水,拧了毛巾,捂热,帮她清理。
没有血迹。那一层脆弱的薄膜,经不起她那些马上铁血岁月的冲击。
擦拭干净,替她将薄被盖好。
看着她带着微笑的睡颜,被她的热情淹没了去的空虚,一点一点,现出原形。
三年。三年的时间,有多长?
三次草枯草长。三次雁去雁回。
三十六次月圆,一千一百个日夜。
九千四百万秒。
若是他从现在开始珍惜她,可还能……来得及。
静夜里,守在她的身边。似乎能听到沙漏的簌簌声,能看见日影的飘移。
时间。永远不会为她停步的……时间。
枯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的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走。
他终于承受不住,起身而去。
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柔软温暖的床榻上,沉醉在快乐幸福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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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篇续七十七】不动明王
拜祭过了天地,告慰过了祖宗。
姬余庚,终于独自立在了金銮宝殿的最高处。
钟鼓齐鸣,百官跪拜。
傅汉卿不在其中。从昨晚,他就没有回来。
京昭跪在他的脚下,白发如雪。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的,骄傲的,笑容。
他知道,她,和他一样,也做好了准备,要走。
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是母虎和仔虎,也是一样。他和京昭,彼此都清楚明白。
十年养育扶植。今后唯我独尊。
晋王稳稳地落座在宽阔的龙椅之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有至尊的威严:“众位爱卿——平身。”
这个国家,是朕的了。
骄傲。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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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昭继续称病谢客。昭王府内,从宫里带来充门面的人,则陆续被打发了回去。
用不到了。
傅汉卿还没有回来。但竟然还有拜他的帖子送进来。而这一次的拜帖,比较古怪。
齐国的太傅韦爻先生,是先投拜帖在傅汉卿的贤王府,不果,再转投到昭王府。
得知傅汉卿的确不在,他又转为求见京昭。
京昭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横亘在东湾和晋国之间的齐国,地理天然,是敌非友。
韦爻虽然明面上似乎并无实权,但他身为太子师,交游广阔。而且此人暗地里的力量,不可小觑。在邯郸期间,京昭屡次试图派人到他身边打探,都受阻无功而返。
这样一个人,找傅汉卿做什么?他找不到傅汉卿,又会做些什么?
皱了眉,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习惯性地在桌上叩击着,思考。忽然间,摇头苦笑。
说是该放开了,到底是放不开。不过,就算是放不开,也终究是……要放开的。
只是,他还没有回来。她闲着也是闲着。那,她就最后替小庚这个新皇,料理一次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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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冠宽袖。韦爻此人,有一种淡然的儒雅出尘气度。可是,京昭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和傅汉卿,不是同一类……“人”。他缺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自我,和不介意。
和傅汉卿这个真的不介意的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韦爻这种虚浮在表面上的假的不介意,对于京昭来说,明显到甚至有些可笑。
客套过,寒暄过,问候对方的君王身体安康国内风调雨顺过,韦爻步入了正题。
“殿下,本来,这件事情,我是该和贤王单独商谈的。但是,他一直避而不见,我又不能在邯郸久留。况且,天下人皆知,他和殿下您,如同一体。所以,我也只能厚颜拜访,请求昭王殿下您,帮着拿个主意了。”
京昭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请讲”的手势。笑话,她既然已经决定退隐,难道还需要继续辛苦在人前和傅汉卿“划清界限”么。双王就是一体,你待如何?
韦爻似乎仍旧左右为难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殿下,您可曾听说过,三百年前,祸乱了半个天下的修罗教。或者……现在……大家称呼他们为:魔教。”
………………
一个时辰以后。
京昭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又习惯性地在桌上叩击。
麻烦。大麻烦。她在心里哀叹。
老天,你耍我。我不就是多管了一次闲事,多见了一个人吗?你至于要这么折腾我?
韦爻亮出了魔教不动明王的身份,要求傅汉卿继任魔教之主。
名字中一个汉字。一双明净清澈如婴儿的眼睛。几近儿戏。但是京昭明明白白知道,这个魔教,和傅汉卿,恐怕真的是有深刻的渊源。毕竟,他不是“凡人”。问题是,她根本无从判断,这种渊源,到底是什么。而这种渊源,会不会让傅汉卿那个死脑筋的家伙,真的去继任那个“魔教之主”。
双王一体,双王一体。叹气,叹气。他要是去了,自己能不去吗?
这遗嘱既然七百年了,傅汉卿闻名天下也已经十余年。韦爻却等到今日才揭开这一层,自然是别有用心。
就算他们退出朝堂,隐居山野,对外的威慑却是仍在。任何人想欺晋王年轻没有根基,而打晋国的主意,都必须考虑他们二人在关键时刻复出,予以痛击的可能。可是,他们两人,要能够复出,必须要晋王对于他们,有足够的信任。否则,恐怕会引发更难以控制的内乱。要让晋王能够对他们有足够的信任,单凭那十年旧情,是不够的。最关键的,他们不可以有任何属于自己的势力。绝对不可以。
雁翎已经建国东湾,如今和晋国分庭抗礼,早就不归她这个晋国人指挥。比起当年的雁翎,魔教算得上什么?他们早已经没有三百年前的势力。可是,这样暗处的势力,却向来是最招皇家忌讳。魔教这一支势力,对于他们来说,有,绝对是不如没有。
更不要说,要收服魔教,定然不容易。
什么魔教之主。魔教一直无主,三百年前照样搅得天下大乱。也就是说,他们中间,自有能做主之人。这个教派,自闭到神秘,一脉相承七百年,其中的规矩,想必是相当的严格和稳定。如今,傅汉卿这个官场上的外人,真要凭七百年前一句话,去当什么主人,底下人会是什么心态,不问可知。
恐怕,是连傀儡都不肯让他安稳去当的。
如果他们真的跑到沙漠深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去收服这样一支势力,肯定有相当长的时间不能顾及晋国的变化。而一旦收服了这样一支势力,他们也就被羁绊住,不能再那么方便地回归晋庭。
韦爻的主意,打得是极好的。
更不要说,他坚称魔教总坛位置隐秘,机关重重,一定需要他的带领,傅汉卿才能进入。
笑,他们两个晋国的前王爷,去到齐国,然后再由他这个齐国的太傅,带路去大漠?那他们真的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长了。
叹气,叹气。说一千,道一万,她只有三年的时间了。而她选择三年,当初的考量,也是为了小庚的。继位之初,总是最容易动荡的时候。如果小庚需要她,她希望自己还可以帮上忙。
虽然知道他应该不需要。可是她老母鸡……而已。
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让傅汉卿淌这混水。可是,阿汉他……很多时候……不可理喻。只要他认定了是该做的事清,代价几何,危险不危险之类,他是不会顾的。
至于对晋国,他真的已经仁至义尽。
如果他真要去,就算她能阻得了他三年,却阻不得他一世。难道说,自己还真能放心让他在三年后,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这个消息,瞒不住。她不说,韦爻也会将其传扬得天下皆知。他来这里,不过是作势。
罢了。她答应过他的,只要她还能保得住自己,就总会保他平安。小庚……我已经倾囊相授,教了你十年。再多三年少三年,实在也不会有多少差别吧。
你是个争气的孩子。你千万……要争气。晋国,我只能交给你了。
终究,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放下的。
两人正相对沉吟,门口传来傅汉卿的声音。
“阿昭?我回来了!”
他向来是翻墙派,几乎从来不走正门,自然也就没人会为他通报。
他这样突然推门而入,韦爻一怔,连忙起身,一揖到地:“贤王殿下,韦爻有礼了。”
京昭不得不给两人介绍:“阿汉,这位是齐国太子太傅,韦先生。他今天来找你……”
傅汉卿根本就不要听。“阿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汉,韦先生找你有要事……”
没等京昭说完,傅汉卿打横抱起了她。“以后再说,现在要来不及了呀!”
京昭只来得及在傅汉卿风风火火将她抱出门前,回头说了句:“怠慢了……”
就留下韦爻大人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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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篇续七十八】山谷月色
出了院门,还没有出府门,京昭便挣扎着要从傅汉卿怀里下来。
“阿汉,放开我,这像什么样子。”
她由着傅汉卿将她抱出房门,不过是觉得,这也不失为打乱韦爻布局的一个好办法。
傅汉卿便停了步,放了她,有些失望。“怎么?你不想和我去?”
京昭拢了拢头发,笑道:“去哪里?路不近吧?你难道打算一路抱着我过去?就算你轻功好,这样也太引人注目了点吧。”
傅汉卿的脸上便又洋溢了开心的笑,不由分说,再次将她抱了起来:“没关系,你跟我走就好。”
当京昭扳着傅汉卿的肩头,从昭王府腾云驾雾般越过围墙,落在傅汉卿荒芜的闲王府里时,她的目光扫过了好几位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的,大张的,舌红齿白的嘴巴。
就装作没有看见我们不成嘛!脸便有些红了起来。但是,这样偎依着他,其实……感觉很好。
围墙那边,有高头大马一匹,正在闲闲吃草。鞍辔齐全,马鞍上还挂了一个大包袱。
傅汉卿先扶了京昭上马,然后自己也跃上去,贴在京昭的身后。左手挽了京昭,右手抓了缰绳,一抖。
马蹄如飞,踏出府门,驰过长街,穿出城门,奔过吊桥。
傅汉卿竟是直接带她,出了邯郸城了。大路之上,催马更急。
“阿汉,我们这究竟是去哪里?”
京昭诧异。她本来是以为,他要带她去见什么人,去个酒楼茶馆之类的地方呢。可看现在这样子,他们要去的地方,可真的是“不近”啊!
傅汉卿微微仰头,向天边那道兰褐色的绵延山脉示意。
“那里。我们赶急些,太阳落山前能到。”
京昭瞥了一眼地面上斜斜的日影。他们还要再赶路一个半时辰?会很累。但是……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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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半落,马放南山。
到了无路之处,傅汉卿从马鞍上卸下包袱绑在身上,背了京昭,继续走。
渐行渐高。林木渐渐稀疏,渐渐多了松柏类的针叶树。
再往上,虽然是夏天,石缝间也已经可以见到雪色。
傅汉卿停了步,解开包袱。里面是一张宽大的羊毛毯。京昭由着他将层层自己裹了,再背起,心里有些感动。
难得他这么细心。
身上暖暖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干燥清爽的气息,闭了眼。有节奏的颠簸,似乎又回到了逃亡的那段时光。她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小小的山谷里。
夕阳已经落下,天空还有灰白桔黄的余晖。他们头顶上,参天大树绿色的枝叶,缺了光亮,已经开始暗淡了。大树周围,一片天然的,开阔的草坪。草坪上,点点流萤,正预演着它们夜间的舞蹈。
微苦的,清新的,香气。
草坪上,星星点点,蔓蔓延延,开满了淡紫和粉白的野雏菊。柔弱欣长的茎秆,有的高高挺立开散,有的被野兽践踏过,谦卑地匍匐着,努力昂起花心。高高低低,小小的,柔嫩的,经不起风雨催折的花儿,千朵万朵,一起盛开。错落着,纠缠着,在苍茫的暮色中,欢快地展现着它们这一刻的美丽。
京昭愣怔着,移不开眼。
“喜不喜欢?”
傅汉卿坐在她身后,双臂挽了她,声音轻轻的。
京昭默默点头,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样,靠着大树,坐在草坪上,直到月上中天。
今晚满月。
洁净的月光下,乳色的夜雾,贴着草坪流动。夜雾中,沾染了水汽的雏菊,时隐时现,散开一种幽静的灵气。空中,舞蹈的萤火虫们,不时划一道绿色荧光的带子,交织。
身后的人,已经睡着了。微微的鼾声,打扰了这人间仙境。
累了吧。
将自己腿上盖的羊毛毯铺在树下,想要扶他躺下来。小小的动作,傅汉卿却睁了眼睛。
十三年,已成习惯。他仍然嗜睡,但却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睡得那么沉。
京昭笑了笑,也不去动他了,挪到他身边坐下,一张毯子,裹了两个人。秋天虽然还没有到,山里的夜,也已经有些潮湿,有些凉意。
抬头,悠闲地看那黑沉沉的夜空之中,遥远到渺小的明月。很奇怪的感觉。
满月的日子,本来,是她行功反噬的日子呢。该是辛苦,沉重,强撑着,去抵御刺客和偷袭的痛苦忙碌时候。
终究是吐出一口气,轻轻叹了一声:“阿汉,谢谢。”
傅汉卿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许久,才对京昭说:“阿昭,我们不要管那些了好不好。”
“我‘们’?”京昭侧头看他,好笑。“原来你知道那个韦爻是麻烦。”
傅汉卿点头。“向我行礼的人,个个都是麻烦。”
心里面再加一句,地位越高,麻烦越大。所以,他很正确地得出结论:韦爻是个极其巨大的麻烦。他怕麻烦,所以他二话不说,抱了京昭跑路。
一路跑到这里来。
月色中,京昭的笑容,朦朦胧胧的。“可是,阿汉,对于你来说,我才是天下最大的麻烦啊。”
跑就跑了,你,为什么还带着我。我曾经保证你可以当天下最闲的闲王,却让你一直劳碌至今。
傅汉卿摇头,想想,又摇头,笑了。“阿昭,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懒。”
“嗯。”京昭也不客气。“不求上进,其懒如猪。”
“也是……不过,我一直也没觉得有勤快的必要啊。”
京昭气得好笑,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然后再给他揉。
“阿昭,和我走,好不好。”
野花。青草。夜雾。流萤。明月。京昭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你要我跟你走?”
“嗯。”傅汉卿没有看她,低头盯着地面。“我知道该怎么替你梳头,会炒你喜欢吃的菜,我知道你喜欢盖什么样的被子,看什么样的花。你看,我也可以不当猪的。我能照顾好你。阿昭,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不要管那些了。和我去看海,好不好。”
“阿汉?”京昭不再依偎着傅汉卿。她坐直了,转过身,认真地面对了他。“为什么。”
傅汉卿抬了头,看她。月光下,她银白色的头发,有透明的光晕。
“我喜欢你。”简简单单四个字,说得自自然然。自自然然说出来了,傅汉卿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揭开了一层纱,捅破了一张纸。心里那中总是搅成一团,让他不得安宁的浑沌混乱,忽然间便散去了。迷茫不再,一片清明。
不同的。原来,是不同的啊。
不是因为她是个好人。不是因为“应该”,也不是因为盼望过上米虫的生活,他才一直照料她,保护她,帮助她。那些,不过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
他本该是个懒人。他本该会帮助人,但他本该从来不去主动帮助人。他本该是,每次帮助别人的时候,觉得是一种义务和麻烦。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帮助她,照料她,不是因为觉得应当,而是因为……看见她快乐,他也觉得快乐。看见她痛苦,他也觉得痛苦。而看着她疲倦的时候,他会心疼,所以,会想要替她分担。
他本是麻木的,是她的情绪,笼罩了他,感染了他,让他似乎,也成了一个“正常人”。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想你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喜欢她?因为她是一个好人……呃……好像又转回来了?傅汉卿一片清明的头脑,又开始有些糊涂。
便就感觉到她,又蜷缩在自己的身侧,依偎了他。
“好。”
于是,傅汉卿什么也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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