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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是看到了熟人。
在大家都被吸引过来目光时,有一个人也注意到了苏铮,顿时兴奋地连连挥手。
是苏耀祖。
他穿得端端正正的一身衣服,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看得出来这段时日过得不错。
苏铮问他:“你代表日月陶坊来参加比试的?”
苏耀祖傲然地直点头,笑脸完全掩不住:“前头在作坊里进行了一场小小的比试,师傅们又在平时暗中观察考校,认为我是最出色的,就选了我出来,可进行了好些天的训练呢。”
就像得了奖急着要人表扬一样。
苏铮发笑,此时的苏耀祖神情里带着满足和淡淡的骄傲,可比除夕夜看到的那个愤懑的小痞子样的人截然不同,可见际遇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么大。
她问:“你不是说祖上是从事紫砂业的吗,可是这参赛的人选可是规定以前不能有底子的。”
没等她说完苏耀祖就急得做了个噤声的声音,见大部分人都围着秦孤阳没往他们这里瞧,吁了口气,拉着苏铮说:“姑奶奶,这事你可别往外头说,不然我可就要失去这次机会了,就算不失去,被人追着算后账也很要命的。”
他见苏铮不以为然的样子,咬了咬牙说:“其实我以前是扯谎,我家中也不过就是爷爷那一辈开始做紫砂的营生,还不是干艺人的活,就是从泥矿场上买来矿石再转手卖出去,说白了就是个贩子。我从小跟在大人身边,有时候送货去那些艺人家里,他们见我年纪小,制壶也没避着我,我这才学到了点东西。然后我发现艺人赚钱多。像我们家倒卖泥矿赚差价的,吃力又不讨好,太辛苦了,所以我就一个人跑了出来。”
“本来我以为,说自己是有家学的人,在这里会好混点,谁知道作坊里的师傅更愿意从头带起那些什么也不懂的,后来、后来我就说自己从来没学过,我拜托你可别说漏嘴啊。”
苏铮自然做出了保证,苏耀祖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说了自己被收进日月陶坊之后的事:“……你还记得那个云歌吗?”
苏铮想了一会想起那个相貌和手艺都很出挑的女孩:“就是那日日月陶坊的选拔上表现出色的女孩子?”
苏耀祖嘿嘿贼笑:“就是她。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好事,最开始得意不代表以后都能混得好。”他卖完了关子,悄悄指着不远处一个下巴尖嘴唇薄。看上去严肃又刻板的女人说,“那位是十二雅流之一的肖筱大师,也是我们日月陶坊重金笼络住的一位大师,以模仿其它大家的作品而成名的。云歌因为底子厚手艺精,给她收了去。人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可没风光几天,就听说天天不是被打便是被骂?……说什么云歌做出来的东西没有她这个师父的特色。这次因为云歌以前学过紫砂,没有资格参加夺矿比试,肖大师觉得输给我一个痞子太丢脸,更是直接把云歌打发去做杂货。前途算是毁掉了,真是可怜,还没正式拜师。说丢就能被丢掉。”
他看看苏铮:“幸好你没进日月陶坊,女孩子的话,十有会被这个女人弄去折腾的。”
苏铮听了,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却不是在赞同苏耀祖的话,而是更加确认这拜师不能乱拜。要是碰上一个极品,那要走多少弯路,还不如自己抓瞎摸索呢。
或许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位叫肖筱的雅流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那目光,有点冷漠,有点阴寒,怪瘆人的。不知是因为很少见到阳光还是粉扑得太厚,那又白又僵硬的脸上露出一种高高在上和厌恶的神色,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苏耀祖好像很怕她,忙装出看风景的样子,
苏铮也转开视线。
这一转却转到庭院入口,一行人派头十足地正走进来,场中一片呼声:“啊,梅先生!是梅先生!”
“梅先生你也来啦!”
人们向潮水一样涌过去。
相比之下,对秦孤阳的欢迎稀罕程度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苏铮见到之前在致行学堂门口见过一面的梅甲鹤,身材高大,气质儒雅,满面微笑,好像一个睿智而和蔼的资深学者那样和大家打招呼。
萧九发说着感激的话:“……要梅先生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实在是过意不去。”
梅甲鹤呵呵地笑,显然和萧九发挺熟的:“你请的好说客,好话说了一箩筐,再不来过意不去的就是我了。”
大家朝着梅甲鹤的指向看向跟在他左后方的一对年轻男女。
女的,大多不认识,一身罗裙戴着面纱也看不出出彩处。
倒是男子,一身宝蓝色的直缀,系金色嵌莹玉腰带,配以一只天水碧的黄莺啼柳香囊,手上握着一把没有打开的折扇,看着很是温文尔雅,见萧九发看来,便谦逊稳重地行礼:“尹钦见过萧大师。”又给在场身份较贵重的人一一见礼。
尹钦看到此人,身体略有些僵硬,但只是片刻便恢复正常,觑了个空隙上前笑着喊了声“大哥”,人们视野里独领风骚的单角顿时变成了双角色。
但他们也不过只吸引了刹那的群众注意,因为琅水色忽然惊喜地喊起来:“颜公子!真的是你吗,颜公子?”
她从琅开翠身后蹿出来。
人们这才发现,梅甲鹤身后还有一个黑衣的男子。
之前不知道是因为人太多还是怎么,竟然谁也没看到此人,这样不声不响不招眼的角色,人们潜意识觉得不过是个小人物。
琅开翠淡然微笑的面容之下,已经在琅水色开口叫出那一声时决定以后绝不让她跟在身边了。
实在太不懂事了,把自己的脸、琅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可是当她看清楚那个黑衣男子时,这个念头戛然而止,回去之后,她不但没有甩手丢开琅水色,还给了她很多实在的好处和关怀,只为了套清楚这个颜公子的底细。这是后话。
这时候,她只看到人群中站着一个萧然峻拔的身影,宽肩窄腰,剪裁得体的玄黑长袍将其修长有力的身躯衬托出来,无一处不古朴端穆,无一处不雍容雅贵。
他似乎正看着某处,精致无暇的面容上略有意外,听到琅水色的呼唤轻轻侧首,不费什么力气就记起了她:“琅姑娘。”
此时的“小姐”带有敬意的味道,若非对方社会地位较高,或者出于讨好奉承目的,大多只会唤其为“姑娘”。
琅水色惊喜莫名:“你、你还记得我啊。我,我……”语无伦次地让了琅开翠出来,“表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庚溪镇认识的颜公子。他是,他是……”
想介绍更多点信息,可是她想起来自己也几乎完全不了解这个人,愣是憋不出话来。
人们这时也都反应过来了,盯着颜独步惊疑不定,惊的是他这个姓和俊美昳丽的容貌,疑的是他究竟是什么人。
萧九发是主持者,担任把控全场的重任,笑着问梅甲鹤:“梅先生,这位是……”
“哈哈,大都来的一位朋友,萧大师不会怪我擅自带外行人来吧?”
“岂敢。岂敢。梅先生的朋友便是我们知雪堂的朋友,欢迎之至。”萧九发手一伸,恭恭敬敬地请着梅甲鹤和颜独步就坐正中位。
一个“大都来的”,一个“朋友”,就解答了大家心里的疑惑,这个颜公子定然是他们想的那种身份,只是颜姓虽然显赫,但族中人员亦多,光看人是看不出其确切身份的。
大家看着颜独步的眼神不由得热切兴奋,想发现了宝一样。
颜独步神色自若,只是路过苏铮身边时,深邃漆黑的眼眸瞥了她一眼,苏铮尴尬地低着头,屈起食指挠眉毛,有些不敢抬头。
前头答应他要低调,要老实呆在自家小院里,没几天就跑出来了,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好在他什么也没说,缓步走过去了。
苏铮看见他黑面白底的靴子踩在地面上,衣摆轻扬,一缕清爽好闻的气味从他身上萦绕至鼻端。
倒是秦孤阳凑过来在耳边咬牙切齿:“真是哪哪都有他,谁自作主张把梅甲鹤给请来的,我扒了他皮!你别管他,该看看,该挑挑。”
他重重哼了一声,拿眼刀分别剜了萧九发和尹钦,两人无辜又莫名,而秦孤阳一甩袖子大步走到大堂口摆着的椅子前落座。人到齐了,下面比试就要正式开始了。
苏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其它人也带着犹自惊奇激动寻思等等心情各就各位。
萧九发将一群看客嘉宾都安排照料好,站在台阶上精神饱满声音洪亮地道:“此次比试,各位艺人须在一炷香之内用制作台上的工具和泥料制作出一样作品。鉴于各位都是这一行的新人,作品没有主题,没有要求,大家只需表现出一样动物或者植物形态即可。点香——开始!”
话音一落,各个制作台前的新晋艺人们纷纷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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