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随着渡船的前进开始变得广阔起来,沉溺在初晨的海面在道士们的眼中开始铺展开来,就像一幅雄伟壮阔的画卷一样。
云遮阳看着眼前熟悉又有一些陌生的画面,只是心中有些感慨,并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整个渡船之上都处在一种极其古怪的安静之中,连一向说话很多的刘青山都脸色严肃,几乎就要不动不言。
所有的道士都知道,作为先头部队,迎接他们的将要是什么,他们怀揣着可能各不相同的想法,面临的处境将会是一样的艰难。
渡船在无声之中,似乎快了很多。
在海面不断的后退和渡船不断地前进之中,道士们距离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心中的那种压迫和不安也逐渐蔓延起来。
此前那个模糊的,没有定论的,压制住首座和高阶道士们的东西,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前进的渡船不会感到这种压迫和不安,它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也并没有加快,只是前进。
道士们很快就到了落魔钟的位置。
这座蓬莱岛的至宝,道门的至宝,依旧和几年前一样,静静悬浮在海面上,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一样,其上古朴的雕花方正镌丽,厚重沉闷的钟声不断响起,警示着前进的道士们,前方有着怎么样的妖气和凶险。
渡船没有停下,它接着前进,越过落魔钟,远离它的钟声,走出它的防护范围,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陌生起来,渡船的速度在越过落魔钟之后似乎加快了很多,使得很多的地方只是稍纵即逝。
沉默依旧在渡船上弥散着,久久不能散去,就像是顽固的冰霜一样,最热烈的阳光也无法将其融化解封,只是冻结。
海面变得广阔而无垠起来,所有的岛屿和障碍全部都消失不见,连浪花都十分少见,浓重的妖气开始在道士们感官之中横冲直撞,宣告着前方道路的凶险和坎坷。
道士们心中的压迫感到达了顶峰,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前方。
“是山!”
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道士们心中攀升到极点的压迫在瞬间被夷为平地,紧接着赶到的,是疑惑和争论解开的畅快。
在渡船之外几百里的位置,一座巨大的山峰在海域之上悬浮着,就像落魔钟那样,此前一切的压迫感都来源于此,那模糊的探查也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那悬山身躯庞大,静立悬浮在海面之上,向着四面八方散发着自己巨大无朋的庞大,遮蔽一片的天空,在海面上投射下同样巨大的阴影。
就是这样的巨大,将八名首座和几百名高阶道士捆缚其中,让他们无法出去,只能等待着救援。
也正是这样的巨大,居然在走出落魔钟范围之前,模糊不可探查,甚至无法看见。
云遮阳不知道这是落魔钟的功效还是悬山自身所带的奇妙和诡异,他知道的是,所担心的是,战斗已经在悄然无息之中拉开了自己的序幕,并且,没有丝毫回头的余地。
解开疑惑和争论的畅快只是极其短暂的时间,就像海中卷起的泡沫一样,只是波浪兴起的顺带。
这泡沫几乎是在出现的同时就消失,在云遮阳的内心之中,只是留下对悬山压迫的破解。
很多时候,压迫来源于不了解,了解之后,所谓的压迫也就自然而然不攻自破。
其他的道士也是一样,在急速攀升的畅快之后,就是悬山压迫的快速破裂。
以及迅速升起的严肃和认真,和油然而生,一发不可收拾的战意。
这股战意在瞬间席卷渡船之上的所有道士,作为先头部队的他们攥紧拳头,紧迫交织着各种的情绪,全然倾泻在这战意之中。
他们的内心就像一个杂乱无章的染房一样,各种色彩交织,说不出什么是最清晰的,只有混合之后的黑色随处可见,那是战斗的意愿和生的希冀。
这一切的情绪变化都是在瞬间发生在道士们身上,他们在极其短暂的时间之内完成了这份情绪的转化,并且,坚固无比。
这一切全然来源于那座悬山,或者说,来源于那座悬山,以及围绕着巨大悬山,不断盘旋的,隐约可见的密集黑点。
那是浓郁妖气的来源,是这场救援之中最大的阻碍,来自万妖之境的妖族,是真正意义上的妖族精锐,和残留在赤县神洲境内的那些散兵游勇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我们会启动渡船上的阵法,让它朝着悬山方向行驶,你们尽可能多地吸引妖族的进攻,为之后的道士争取结阵的时间和出手的机会。”
驾驶渡船的一个高阶道士开口说道,清脆温软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感,进入每一个道士耳中。
云遮阳朝着渡船之后看去,茫然的海面之上只是空荡荡一片,他看不见真正的大部队到了哪里,或许他们还没有出发,或者,他们早就已经启动阵法,隐匿身形,朝着悬山的方向进发。
瞒住敌人的首要,就是要瞒住自己人,如果连自己人都瞒不住,那这一次所谓的佯攻,也不过是一场冒失而且失败的进攻了。
前进的渡船晃了一下,云遮阳转过头,重新朝着悬山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原本缓慢前进的渡船忽然加速,以最快的速度飞向悬山。
所有的道士几乎都在这一瞬间警觉起来,两百多名道士全部站立而起,做出捻诀施法的先头动作,严阵以待。
渡船的阵法已经启动,前进只是它的自愿,船上的几个高阶道士也是一样,他们高举起双手,站在所有道士的最前方。
他们要进行最猛烈的进攻,以迎接最猛烈的反扑,并且,理应如此。
渡船前进刮起的风扰动道士们的道袍碎发,却丝毫不能扰动他们的心,所有的道士,无论实力强弱,眼神和动作上却没有一丝丝的滞留和后退。
他们的目标只是那座突兀的,奇怪的悬浮之山。
飞快的渡船完成着他们的愿望和希冀,帮助他们不断缩短和悬山的距离,同时,也不断增加着他们心中的压力和紧张。
三百里,二百里……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悬山的样貌也变得越发清晰,与之而来的是更加明晰的紧张和战意。
这份紧张和积蓄而起的战意,在距离悬山一百多里的时候,轰然一泻,像是奔腾而出的江河一般,裹挟着上百道的法术光芒,朝着围绕悬山的妖族激射而去。
一切都是起于妖族的察觉,或者说,这次进攻,必然被它们所察觉,也必须被它们所察觉。
围在悬山外围的妖族即刻纠结起来,成千上万的妖兵如同黑云一般,朝着道士们激射而来的法术压来,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和之前赤目妖兵以肉体之躯的横冲直撞不同,这一次的妖兵明显要更具灵活性,它们在冲向法术的那一刻,分作好几路,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进攻的法术冲去。
它们的目的不是击破法术,而是其后飞快前进的渡船和道士们。
这些妖兵的不同不仅于此,它们不像那些赤目妖兵一样,没有丝毫分别的,只是向前冲击,相反,它们极其有规律,队形也十分的规整,这来源于它们几近严格的分工或是等级。
分化开的每一队,都有着好几头慧妖的领导,这些拥有着一些人类特征的妖族,行走在进攻队伍的最后,就像躲在帐后的将军一样。
队伍的前端,是手握各色兵器的兽妖,它们相互配合,好几个的妖骑在一个大飞妖的背上,像是冲锋的骑兵一样。
渡船依旧前进,向着悬山,道士们接着施法,尽管第一次施展的法术还没有发挥他的功效。
第二波法术在瞬息之间赶到,一片奔腾的法术汪洋跟着第一波法术,向着浩浩荡荡碾压而来的妖兵压去。
就在第二波法术向前冲出十几丈的时候,妖兵们和第一波法术开始了交锋。
法术依旧是最锋利的刀,它轻而易举就攻破了妖兵的防线,在妖兵群中卷起一阵残破的血肉,可是,妖兵的反攻依旧的猛烈,它们不是那些只会扑咬嘶喊的赤目妖兵,有着自己的战斗思维和指挥。
在法术突入阵型的第一时间,没有受到波及的飞妖们就即刻转换方向,躲开法术的余光,背上的妖兵们也随之将自己手中的兵器投掷而出。
“叮!”
无数的兵器撞击在法术之上,爆发出一股类似于铁器相撞的声音,一些余力稍弱的法术居然直接崩碎,再难前进一步,剩下的法术也都如此,在消耗完力量之后,被成群送出的兵器直接击碎。
妖兵们并没有乘胜追击,承载着兽妖的飞妖们盘旋着,从宽阔的大嘴之中吐出好几个兵器,送给背上发出刺耳叫喊的妖兵们,然后凭空转个圈,再一次朝着渡船的方向飞去。
“嗖!嗖!嗖!”
接二连三的锐器破空声音传来,妖兵们再一次投掷出手中的兵器,向着第二波法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承载着两百多名道士的渡船,跟在法术之后,径直冲向如黑云一般的妖兵队伍,他们要穿过这一道防护,冲向悬山,吸引更多的妖兵。
敌不必急待于我,我先向敌而行!
渡船迎着法术和兵器碰撞的碎片溅射,像是一条倔强的海鱼一样,一头扎进妖兵的汪洋之中。
第二道法术席卷吧一片妖兵,为渡船的前进荡开了一片的位置,但是,迎接法术的是再一次激射而来的各色兵器,其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乘着法术荡开的空隙,渡船直接冲入妖兵队伍之中,一些没有来得及反应的飞妖被直接撞开,带着几头投掷出兵器的兽妖坠落海面,只是激荡起一阵浪花,迎接它们的是游走在海底的海妖斥候与轻骑,这些等待时机进攻的海妖,会将坠落海底的妖兵托举而起,给予它们新的兵器。
而冲入妖兵队伍的渡船和道士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比之前更加猛烈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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