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河东灾情
咔嚓咔嚓。
马车行进在路上,却发出奇怪的声响,吵醒了深夜在路上行驶的车队。
这一行一共是二十辆马车,马车前头挂着刻着燕王殿下纹章的牌子。
段无咎这次回京是没有带兵的,他已经是边境的藩王,还手握重兵,若是此次回京还大摆架子,只怕要惹得他那个多心的父皇对他生疑,所以这次去京城,属官他只带了程度和风神医和一些侍卫。柳之恒则是把弟弟、春草、镇星和荧惑都带在了身边,长勤则是还在云州跟着霍老太爷。
柳之恒与段无咎一辆马车,她也听到了这咔嚓咔嚓的怪声,本来都已经睡着了,她却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一看,段无咎也早就醒了,他的神色严肃,柳之恒甚至觉得在段无咎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安。
她还是第一次在段无咎脸上看到不安的神色。
“怎么了?”柳之恒问。
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在响着,柳之恒奇怪地探了探脑袋,想要打开马车的车窗看一看外面。
“别看,”段无咎拉住柳之恒的手,双眉紧锁,连声音都压得低低的,“会吓着你。”
不是有危险,而是会吓着她?
听到段无咎这样说,柳之恒就更要看了,柳之恒打开车窗,她探出头一看,这才知道方才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是怎么来的了。
月光亮得人心慌,惨白的月光照耀着死气沉沉的大地,明明是春天,可大地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地上什么植物都没有,只有几棵光秃秃连树皮都不剩的大树,柳之恒低头看向近处,她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双眼,眼底尽是惊惧不安的神色。
地上那白茫茫不是别的东西,而是累累的白骨,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是马车的车轮碾碎死人骨头的声音。
一阵风吹来,吹起一阵黑色的东西,柳之恒下意识地伸手一接,用手揉了揉,意识到着黑色的东西是什么的毛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毛发之后,柳之恒吓得立刻甩掉那黑色的东西,惊恐地钻进车内,关上了车窗。
那是死人的头发……
柳之恒半晌都没有说话,她只觉得嗓子眼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她抬眸看向段无咎,段无咎也看着她,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才进入河东,竟然已经是这番景象了么,沃野千里,全是累累白骨,这河东两年大旱,颗粒无收,到底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村庄变成了这幅无人的模样。
……
那一整片的人大概都已经死光了,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大荒年,却发生得这样悄无声息。
段无咎昨夜醒来之后也再也没有睡着过,他几乎一整晚都没有说什么话,他与柳之恒都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这一夜的见闻。
车子走了一夜,天终于微微发白,车队也走过了那全都是白骨的路段,来到了一片青色的区域。
大家这才敢大口呼吸了,段无咎让车队先在路边停一停,众人赶紧在这里休整一番。
段无咎先下车。前后的马车上的人也都纷纷下来,每个人几乎都是一言不发,神色难看。
昨夜不仅是段无咎和柳之恒,后车的春草、程度、柳之升、镇星、荧惑、风神医,也都被那满地死人骨头的画面给吓着了。
现如今,马车走过了那一段,终于不再全都是白色,能看到一些青色了,可众人却全都没有从那震撼里回神。
尤其是程度,那一日当他与柳夫子说河东发生灾难不是坏事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灾荒会到这个地步。
程度想,书里说的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昨天夜里,程度甚至直接吓晕了过去,反倒是春草是众人之中情绪最稳定的,一直照顾着大家,安慰着众人。
程度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被春草扶住。
“春草,你不怕么?”
春草的神色也很是不安,“怕……但是我能撑住,你还好吧?”
程度脸色苍白的摇摇头,他一点都不好,想到自己半个月前在雍州说得那一番胡话,他甚至想狠狠打自己几巴掌,他怎么能觉得河东有灾情是好事呢?
这河东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难怪柳夫子说她是活阎王。
“柳夫子呢?”程度问。
段无咎说:“她想在车上坐一会儿。”
风神医也神色严峻,道:“河东这副样子,朝廷不知道么?”
段无咎的神色暗了暗,“朝廷自然是知道河东闹灾荒的,可朝中的某些官员们,在乎的是年底能不能收起来钱粮税收,我的四皇兄在乎的是灾民别闹事给他丢人,还有就是能不能在赈灾款里捞一笔,至于我那父皇仁圣帝……他在乎的只有这样巨大的灾情会不会影响他的名声和后世评价。唯独没有人在乎那些车轮下的白骨。”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其实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河东地狱一样的画面,在他们心里,灾荒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而已。
忽然,柳之恒从车上跑了下来,大家看向柳之恒的方向,只见柳之恒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正在不远处呕吐,可是她的胃是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痛苦的干呕。
段无咎立刻跟过去,却看到柳之恒眼眶红红的,很明显她是哭过的。段无咎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柳之恒哭。
“阿恒……”
柳之恒无法控制地干呕着,方才她在马车里的确是哭了,因为饶是她也有承受不住的画面,马车碾过累累白骨的画面,就像是历史残忍的寓言,那么恐怖,又充满了象征意义。
是因为她一直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燕地,接触的都是王公贵族、世家子弟,所以才离真实的世界这么远么?
还是因为她生活的时代离饥饿太远,所以她才无法想象,历史的车轮之下竟然有这么多无名的白骨。
所以柳之恒无法抑制地感到强烈的悲伤,她哭着哭着就吐了,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终于到干呕也呕不出来任何东西了,柳之恒才直起身子,段无咎想要扶她,却被摇摇头拒绝了,再次看向段无咎的时候,柳之恒眼神已经变得坚毅无比。
“我们距离晋阳还有多远?”柳之恒问。
“最快也要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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