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夏时分,暖风熏然,偶尔有荷花盛开在池塘,点点粉红,池这边的新荷才露尖尖,蜻蜓点水,粼粼波纹倒映景象,美妙如梦。
平安似乎特别喜欢昭阳殿的池子,每每见到它就乐呵呵的直笑,精神也好的不得了。未央常常带她去回廊上的凉亭散步。像是被美景所吸引,她“啊啊”叫着,挥舞着小手。
其时夕阳如火,晚膳将至,却仍然不见宇文空回来,晌午时候,他说要替妹妹采花,小孩心性,未央拗不过他,放他去了。宇文赟不似他那般喜好游玩,倒是去了羽林率寻侍卫学武,早早就回来了。
未央隐隐觉得不安,问身边的青娥道:“怎么还没回来,去人找找。”
青娥也很担心,宇文空惦记未央和妹妹,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她正要吩咐人去寻,远远见到流烟等回来,人人皆是莫名的惊慌。
未央心中一跳,忙问道:“空儿呢?”
流烟胆小,害怕责罚,缩着身子嗫嚅道:“回禀娘子,郎君不让奴婢们跟着,自己去了摘花。”
未央蹙眉道:“那人呢?”
流烟哭丧着脸道:“奴婢在园子里等了许久不见郎君,四下寻找却不见得,以为郎君先行回来了。”
原本不该青娥插嘴,可她看着宇文空长大,对他犹如母子,情急道:“哪里回来了?没见娘子等的着急么?”
流烟不曾见到青娥发怒的时候,吓得跪在地上。未央虽然也很急,但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招她起来问道:“郎君去了哪里摘花?”
流烟道:“太液池。”
未央心里忽升不祥之感。立刻吩咐了人去太液池寻找。
宇文空很快就被找到。
入夜时分何泉回来禀报时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哀伤与震惊,未央听得他沉重的脚步已是心惊,然而并未有最坏的打算。
然而何泉和他身后的宦者宫婢在沉默之后依旧是悲凉的沉默,而殿门外,已经响起青娥的痛哭声和悲号。
未央只觉是突然有人挖了自己心般的痛,重重的跌坐在地。何泉只说了一句:“郎君失足落水,虽然打捞上来,但是气息全无。”
未央呆住了。仿似晴天霹雳来的毫无预兆,面颊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滚落,酸涩难言。这叫她如何能够相信,那个带着香囊就不愿取下来,那个依偎着她便不肯离身,那个嚷着要一起去宣室殿,那个是她的儿子,是下午还欢天喜地要去给妹妹摘花的空儿。
他才七岁。叫她如何能够相信?如何能够接受?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凌美人!
何泉见她脸色不对,慌忙去推她,然而未央却一动不动,犹自不肯相信事实,直到外面有宫人禀告宇文空的遗体被奉入偏殿,未央如刺心般。突然“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推开众人就往外头跌跌撞撞的奔去。
何泉从未见过未央如此疯狂的举动,吓得急忙唤人跟上,才到殿外就碰上闻讯赶回来的蝶舞。何泉见到她,脸上一喜,道:“娘子惊闻噩耗,不能自持!”何泉向来圆滑,这一下说的极重,蝶舞暗自惊心。连忙赶往偏殿。
偏殿之中。宫人跪在地上,骇的抖如筛糠。宇文空静躺于榻上,被水泡得浮肿的他,身量还那么小。甚至嘴角仍有丝笑意,仿佛不过是在装睡,调皮的等他们难过的时候跃身而起,好吓唬人。
未央跪在榻前,抱着他的身子,痛哭失声。青娥却是已经晕过去好几次,有宫婢扶着她呆呆的坐在一旁。
蝶舞看的脸色发白,一个念头涌上心间,这绝不是个意外。她勉强镇定心神,上前由后扶住她的腰身,轻声唤道:“娘子。”
未央哭的声线嘶哑,兀自抱着宇文空不肯离手,声音闷在被褥上传来:“御医呢?御医呢?”
蝶舞回头看了何泉一眼,人人皆知宇文空早已没了气息,但为安抚未央,何泉还是早早吩咐人去请了御医来。
来的是肖御医,随着蝶舞的后脚就到了,只看了一眼,便摇头。“娘子节哀”传入未央耳朵,未央仍是不信,几乎是疯狂的扭住肖御医的手袖,叫道:“你再看看,你再看看呐!”
肖御医在那无声伫立,蝶舞心头一酸,心疼之下忙扶住她的臂膀说:“娘子?”
未央拼命抓着肖御医的手臂,不理蝶舞的呼唤,哭叫道:“肖御医,你再看看,空儿他……他还那么小,他,他不可以死的。”
肖御医无奈感叹,作为大夫,自不愿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但他并不能再做什么,起死回生,他做不到。
“娘子节哀,郎君已经去了。”
未央迷茫着摇头,嘴里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蝶舞心惊胆战,从未见未央如此过,害怕她因此而丧失心智,忙向何泉打眼色。何泉灵机一动,上前禀道:“娘子,郎君身上都湿了,奴婢先给郎君换衫好吗?”
未央闻言,急忙点头道:“是是是,快快,快换,别受凉了。”
何泉见机吩咐宫人拿来干净的衣衫给宇文空替换,又请了肖御医离宫,再吩咐人去禀告太后。
未央茫然四顾,看的蝶舞是心急如焚,心知未央疼爱宇文空,又有凌美人的关系,对宇文空的死定然难以释怀。
“你们做什么?”未央见给宇文空换的是黑衣,厉声喝问。
换衫的宫人听见呼喝,惊得手中一停,看着蝶舞迟疑。蝶舞回避道:“娘子还是先喝口热茶。”
未央木然回首,惨然一笑。一步步挪到床榻前……空儿,还是去了?……她觉得自己双腿有些虚软,腔子里的一口气都散了,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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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大殿内雪白灵幡飞扑飘舞,香烛的气味沉寂寂地薰人,烛火再明也多了阴森之气。昭阳殿的宫人哀哀哭着伏在地上为宇文空烧着纸钱,未央一见雪白灵帐帷幕,心中一酸,眼泪早已汩汩地下来。
未央含悲接了香烛供上,看了一眼身旁痴呆的青娥,唤道:“青娥。”
青娥迷蒙着抬起双眼,悲声道:“奴婢对不起凌美人。”
愧对凌美人的何止青娥,还有自己。凌美人那日托孤,不管什么原因,未央都没做到对她的承诺,未央愧对于她。
灵帐中供着宇文空的遗体,因为浸水后的浮肿,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痛苦的表情,反倒是在嘴角还挂着笑意。他必是摘好了要送妹妹的花,不知有多好看才会笑得如此彻骨。
未央念及至此,心内大悲,咬着下唇呜咽哭了出来。夜深,四周除了哭泣之外静静的无声。
白幔轻舞,深深几许。
“娘子,仔细身子。”蝶舞柔声宽慰。
未央哽咽道:“让我再看看他。”说着走到棺前,静立了片刻,有种刺骨的寒意扑面袭来。未央微微打了个寒颤,突然道:“香囊呢?”
蝶舞看向何泉,何泉忙道:“在在,放在郎君的怀里的,奴婢不曾敢忘。”
未央不作声,想着香囊还是挂在空儿的腰间最是好看,便轻轻去拿,谁知衣领被牵动,露出了肿胀的脖子,于是一道勒痕便显了出来。
极淡的勒痕,青白色几乎不见血荫,却在这孩童雪肤上的安宁中格外触目惊心。未央几疑看错,掀开宇文空的衣领,整个人瞬间呆住。
蝶舞、何泉、青娥见她异样,纷纷相顾,以为未央又在暗自伤心,忙迎上前去,只一眼,齐声惊呼。
还是蝶舞较为镇定些,让青娥扶稳未央,俯身仔细查看。勒痕延伸,交与颈后,这分明是有人从后面勒紧了白练,空儿是被人谋害的!
蝶舞强压下心中震骇,眸中逐渐浮起冷冷寒意。是他杀,甚至用了这样一种惨无人道的方式,而对方,只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她转头沉声道:“娘子,郎君死的蹊跷,我们必须要查个清楚!”
青娥突然双目圆睁,强忍悲愤,狠命磕了两个头道:“娘子,求娘子为郎君做主!”
未央原本只一味伤心宇文空的猝死,哭得天昏地暗,此刻反倒是安定下来,神志也清明些。召来流烟又再细问昨日情况,流烟如实回答,还是如昨,四人皆肯定杀宇文空的人必是瞧见他独自一人,暗下杀手。
人人都道他是失足落水,连换衫的宫人都没注意,若非未央想替他系香囊,只怕这会成为永远的秘密。那么凌美人,宇文空将会死不瞑目。
究竟是何人?
未央眼前的白蜡烛火虚虚一晃,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个名字跃然脑际——阿史那!
记起那日她说的话,“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
难道就因为这样,她也要让她饱尝失去孩子的痛苦吗?
未央心头大恨,十指深深嵌入掌中,生生嵌出血痕。她强按住狂热的恨意,向蝶舞三人一字字念道:“阿史那!”
青娥瞬间双眼通红,忿忿切齿道:“贱人,杀了她!”
温和如她,亦能说的出口,该当是多么的痛彻骨髓。
蝶舞神情骤然僵住,哑声问道:“娘子确定吗?”。
未央点头,把那日阿史那来见自己的事相告。蝶舞仔细思付,虽有疑惑,却想到若非阿史那也必然会是厍汗姬,在她眼中,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无论是否阿史那所为,她都不得善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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