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旳是田田的叶子,层层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未央想要寻小船去游湖,却被蝶舞和青娥不依不挠的阻挡着,无奈只好在太液池岸边的小亭里休憩。周围远远近近都是柳树,为风一荡,便摆出各种妩媚之姿来,煞是好看。
蝶舞怕她被风吹着受凉,三四次催她回去,未央只是不依,看着接天的莲叶,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来。未朝最爱江南,常说采莲是江南的旧俗,她还曾把梁元帝的《采莲赋》编成过舞乐,在母后的寿辰上舞过。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①太液池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这令人到底惦起江南来了。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未央低低的念了两遍,蔚然叹气,也不知宇文邕在原州怎样,念及思及总是万分想念。
“娘子,肖御医请脉来了。”何泉在亭外禀道。
未央回过神来,忙道:“快请他过来。”
何泉领了命,不一会儿便带了肖御医过来。未央见他额上冒着汗珠,略微歉意的道:“有劳肖御医了,都是我一时兴起,累的肖御医大老远来这儿。”
肖御医擦了擦汗,拜了拜,恳切道:“昭仪娘子这是哪里的话,娘子本该出来多走动的,只是此间风大,该当找个背风的地儿。”
未央立马脸上讪讪,余光瞥见蝶舞皱着眉头横眼看着自己,忙点头应道:“是,下次我会注意的。”
她话是回答的肖御医,却是说给蝶舞听,蝶舞脸色缓和,上前请肖御医坐下,替他把小枕和丝帕放好。肖御医照顾未央算得上是尽心尽责,日日都会定时请脉,亲自调配药物,以未央如今的身份地位,她肚里的孩儿可是尊贵无价,前途难以估计的。
把了良久,肖御医笑道:“昭仪娘子近来精神气都好了很多,老臣可以放心了。”
未央道:“多亏有肖御医的照拂,感激不尽。”
肖御医收拾好器具,又嘱咐了几句,躬身告退。未央吩咐何泉相送,何泉去了只一会儿,但见他神色匆匆的奔回来,头上的帽也跑的斜歪了。
蝶舞轻喝道:“莽莽撞撞的做什么,仔细冲撞了娘子。”
何泉抹了汗,镇了镇心神,飞快的说道:“奴婢碰上了内侍省的郎官,听说左昭仪染疾,太医署的几个大夫都去了瑶华殿。”
未央微微一愣,阿史那怎会突然染疾,惊动了太医署不说,连内侍省都忙碌起来。她隐隐察觉出什么端倪,有些惊愕的看了看蝶舞和青娥。蝶舞忙向何泉道:“你快去瑶华殿看看,有确切的消息了再来回禀。”
何泉机灵的应“喏”,迅速消失在漫漫柳林中。
“娘子,咱们先回去吧。”未央点点头,有些吃不住的挽着蝶舞,忽然问青娥道:“凌美人见着了吗?”
这两日青娥晌午便要去一次玉堂殿,却到现在也未曾见到过凌美人,她宫里的宫人只说是太后留她抄经。青娥无奈的摇摇头,道:“要不要奴婢去长信宫问问看?”
未央想了想,摇头道:“算了,惊动了太后反倒不好。”虽说是太后留下的凌美人,可也没有留这么多日的道理,未央凭着直觉感到此事另有别情,没来由的隐隐不安。
身为嫔妃,担当的最大责任无非就是为皇室绵延子孙。宇文邕子嗣稀薄,又为权臣把控,无论是希望宇文邕和满的真情也好,还是对他身为人父的怜惜也罢,宫里有嫔妃闻喜本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可未央却无法开心起来。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难道不该替宇文邕高兴吗?
未央荣宠极盛,乍然有孕已如平地一声惊雷,如今阿史那也闻喜,突然有这样大的喜事,众人惊讶之下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直要团团转起来。阖宫嫔妃除了元素和和凌美人外,全都急匆匆赶往瑶华殿,无非也是想要一探究竟。
阿史那安逸的半躺在鸾塌上,欣喜之下略微有些局促不安,原本冷白的面容如桃花般的娇羞,像极了未央头一次在昭阳殿见她时候的模样。未央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她这副表情里面含有的情意,想起她和宇文邕相处也许也同自己一般,心里面就越发的不是味道。
“确定了吗?”太后坐在塌旁,想趴跪在下的太医署大夫问道。
那御医年轻,因事发突然,来的疾快才免了隔帘拉线的礼套。他听得太后发问,忙敛衣襟叩头道:“回禀太后,左昭仪确实有喜了,数来该是一月有余。”
他身边其余两名太医署的御医也附和其言,三个大夫会诊,自然不会有错。太后沉吟一声,低声向身边的宫娥吩咐了几句,不过片刻,那宫娥捧了一本册子过来。太后翻阅了几页,面上渐渐露出一点微笑,又再看了两页,脸上已多了几分笑意。
周围的嫔妃翘首以盼中,随着太后的脸色变化面上神色各异,独孤月容闷着不说话,撇着头自顾自的在案前饮茶。未央坐在太后对面,只觉浑身上下都甚是别扭,忽然自己的袖子被人由后轻轻拽了拽,她回头一瞥,原来是阿史那。
“你脸色怎么不大好?”阿史那似乎很是关心的问道。
未央尴尬,知道自己脸色现在应当很是难看,太后闻言,也稍稍放下手中册子询问看来。未央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蝶舞已轻声道:“许是娘子今日在太液池游湖受了风。”
太后皱了皱眉头,啐口道:“就你,都说有了身孕就安心养胎,从前挺静的人,有了身子反倒是不安分了。”
未央顺势歉然一笑道:“是妾身错了,太后莫要怪罪。”
太后抿嘴横了她一眼,吩咐蝶舞道:“快扶你娘子去那边休息,真是的,说百次也不听。”
蝶舞扶了未央去独孤月容处坐下,独孤月容目不转睛的看着浮动于茶盏上的几片叶子,冷冷笑道:“怎么?嫉妒啦?”
她说的声音极轻极细,旁人无法听之,未央闻言一震,有些懊悔,有些惊疑。独孤月容缓缓放下茶盏,扭头看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样看你,反倒让我舒服不少。”她把手覆在未央的手上,道:“你看她们,谁不嫉妒的?只是她们不会表现的如你这样,切记莫要把心思露在脸上。”
未央打了个激灵,领悟到她的意思,惭愧的颔首道:“我知道了。”
独孤月容道:“你也无须自责,我们都是女人,哪能没有些嫉妒之心的?”
未央凝神看她,每回相看总能令她钦佩一次,独孤月容毫不掩饰的承认自己的心思,却总能把这些掩藏在心底,不知自己何时能学的像她一样。
“瑶华殿的尚宫何在?”太后看罢册子,扬声问道。
凌菲随侍在殿外,听得传唤,急忙走了进来。未央因蝶舞的关系,留意起这个瑶华殿的尚宫来。十七八岁的年纪,与蝶舞一样梳了个绿苗髻,配以明玉宝珠左右两环,眉前刘发固的是个金累丝挂珠翠,一身精致华美的宫装,和蝶舞相比,当着是春兰秋菊。那份散发出来气质,远比蝶舞更多了许多的沉稳和几分威仪。
她娉娉婷婷的向太后一拜,恭敬的道:“奴婢凌菲,叩见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见是她,脸上浮起笑意,微微扬手道:“起来回话。”
“喏。”
太后问道:“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左昭仪进宫至今都是由你伺候,你娘子有孕,怎也没发觉?”
凌菲不卑不亢的答道:“娘子平日饮食依旧,不曾有过丝毫异样,只是这几日天气炎热,故此才发了出来。奴婢想是因娘子乃草原长大,故此身子一向康健,又只因时日浅,才难以察觉。”
太后见她答得在情在理,询目看向御医,三个御医哪会说不是的,连忙附和。太后宽颜道:“左昭仪有身孕是宫中大事,必定要小心照顾妥当。”顿了顿,又道:“右昭仪有肖御医照顾,哀家放心,这里便让秦御医来照看吧。”
未央觉得这名字好熟悉,一时间又记不起来。原来那个年轻一些的御医就是秦御医,只听得秦御医叩首拜谢,又说了几句好话,便领着其余两名御医躬身告退。
御医一走,满屋子的女人就开始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恭维左昭仪。未央抿着嘴看着,看来左右昭仪里,还是左昭仪的位分要显得更牢靠许多。皇帝虽然如今只有宇文赟和宇文空,但无论如何看来他二人都不可能会继承大统,如今未央和阿史那几乎同时有孕,而大周没有立长之说,那将来的储君之位无非出自她二人子嗣左右。虽说如今还难以判定是帝姬或是皇子,但宫里的嫔妃自会往此处做想,更何况当下没有皇后,左右昭仪谁做皇后还难以肯定,加上都怀有子嗣,谁能保得定以后呢?
未央自幼于齐宫长大,对此更加心里明了,她如今不仅有宇文空,肚里还有一个,地位自然要稳固一些。但若宇文赟为厍汗姬框惑去了,阿史那再生了皇子,以突厥和宇文护的势力,她要求存看来是千难万难。原来怀有子嗣并非是一件令人幸福安乐的事,反倒平白增添了许多忧虑,她可以不为任何人考虑,却不能不为孩子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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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西洲曲》,南朝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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