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不二至少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那位老教授了，自从在那座避风港里分别以后，也一直没有过联络。
再次见到殷霾的时候，他刚刚接受完驻守部队的调查和医务部的体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烈日下踢着小碎石子，破败的城市残骸映在他浑浊的眼瞳里，他的面容上的皱纹深沉得就像是树干上的年轮，久经岁月沧桑。
“殷教授？”
艾月先上去扶住了他的身体，吃了一惊。
原晴很少见过这女人流露出如此苍白的表情，便也带着试探的心理扶住老人的胳膊，一时间也愣住了。
因为她们都感受到了。
殷霾教授的脉搏和心跳已经快要消失了。
作为一个第九王国界的进化者，他已经到了生命尽头。
“作为跟周老和彭老一个时代出生的人，脱离了休眠仓本来就活不了几年，他还要冒险融合不朽之躯和秩序因子，简直就跟自杀没什么区别。他能活现在，已经是奇迹了。”鹿不二拎着一袋速食军粮和一瓶矿泉水站在路边，板着脸说道。
他的眼瞳泛着酷烈的金色，隐约有太阳的辉光闪烁。
他用了神烬奥义。
殷霾教授的身体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
目前而言，殷霾教授似乎通过某种手段把来自起源序列的暗质化命理从体内剥离了出去，这种方法确实能够让他的身体不至于进一步恶化，可惜却无法治愈之前留下的创伤。
这位老人的生命只剩下了一百八十四个小时零四十七分五十二秒，就像是沙漏里所剩不多的流沙，粒粒可数。
“用了点特殊的方法，剥离了不朽之躯的那部分命理，所以显得严重了一些。”殷霾教授对于姑娘们的态度还是和蔼的，有时候甚至还会露出一副笑容，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
但转过头来看到对面的毛头小子的时候，他的脸又黑了下来：“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不用你操心。”
鹿不二翻了个白眼：“除了我谁还给你收尸上坟？指望你身边的俩姑娘？按照咱们峰城的传统，抛开她俩跟你非亲非故的不谈，这些事也得男孩子做。”
说完他摆了摆手。
小娴从他背后探出头来，指尖凝聚出一滴殷红的血液。
殷霾教授凝视着那滴鲜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渴望，喉咙也滚动了一下：“算了吧，饮鸩止渴而已。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喝小姑娘的血算怎么回事？真要是死了，那就试试天神咒缚系统。如果天神咒缚系统也不管用，那就拉倒吧。”
鹿不二沉默了一秒，现如今他对天神咒缚系统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这东西的确有着起死回生的能力，但前提条件是受祭者在生前具备着足够旺盛的生命力。
这跟人体的衰老机制有关系。
举个例子就是龙雀。
龙雀在生前正值壮年，虽然身体情况确实一团糟，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器官并没有老化，细胞也没有因为过度分裂而衰变，哪怕他曾经的一些行为也确实会导致他提前衰老，但他有足够的资本可以挥霍。
年轻就是资本。
但殷霾教授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哪怕在进化者里他都算是高寿了，本身的寿命就不剩下多少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更是到了濒死的状态，哪怕真的能用天神咒缚系统救回来，也没有实际意义了。
因为届时通过天神咒缚系统复活的殷霾教授，依然是处在一种风烛残年的濒死状态，活不了几秒又会死亡。
“生死，我已经看淡了，不必在意。倒是你小子，几天没见又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没有我你可怎么活？”
殷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声地笑了笑以后说道：“带我去见莲华，我有些事情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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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用帐篷里，鹿不二和莲华坐在一起，十指相扣。
殷霾教授坐在他们俩对面的小板凳上，低头扒拉着一盒刚热好的速食军粮，卤肉饭的香味飘在风里。
“你俩倒是恩爱。”
良久，他打了个饱嗝，喝了口矿泉水，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有点恍惚。虽然这熊孩子破茧的时间很晚，但你们却出奇的般配。”
他顿了顿：“似乎，本该如此。”
莲华微微蹙眉，似乎不理解这个老人在说什么。
“我们当然般配了。”
鹿不二微微挑眉，但他隐隐约约理解了什么。
倘若世界真的被重启过，那么殷霾教授或许也残留着一些过去那些时间线的记忆，因此才会觉得他们般配。
“其实在此之前，我对于你是抱着敌意的。”
殷霾教授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绝美女人，平静说道：“你很特殊，我之前一直以为，欧米伽在你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而你的表现也一点儿都不像人类，更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好在这小子把你追到手以后，你变了很多。”
莲华面无表情没有说话，眼神却浮现出一丝嗔怒，生怕这老人把她是欧米伽选中的容器的事情给说出来。
虽然鹿不二很有可能已经猜出来了。
“我的时间不多，有些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殷霾教授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神圣大祭司，你是非常关键的一环。欧米伽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知道祂为什么会选择你，但其中必有特殊的原因。你想要战胜祂，需要神烬术的帮助。但就目前而言，鹿不二的实力还没成长到那地步。”
莲华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轻声说道：“的确，我施展的神烬术威力有限，这取决于他的能力。”
鹿不二翻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
“因此，梅丹佐去了。”
殷霾教授平静说道。
鹿不二和莲华的眼神都微微一变。
“迄今为止，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是否可以信任。梅丹佐并非是当年欧洛拉科技的一员，但我却发现他对公司的了解，甚至比我还要多。可我当年不记得有见过他，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印象。这很奇怪，因为像他这么优秀的个体，当年必然在我们的筛选名单中，可他偏偏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殷霾教授顿了顿：“我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别的目的，好在他目前的所作所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鹿不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梅丹佐，在五百年前也是癌症患者！
倘若梅丹佐曾经也接触过欧洛拉科技，极有可能也是在那个时候，跟当年的基因优化项目有关系。
但鹿不二记不清当年的基因优化项目里是否有这个人的存在了，那段记忆过于模糊，无从考证。
至于那个梦境里，梅丹佐也是突然出现的，形迹可疑。
“目前，梅丹佐在前往陨龙之地的路上，按照他的话说他自己就是一支军队，独自面对整个腐败序列。”
殷霾教授沉声说道：“包括欧米伽。”
鹿不二皱眉询问道：“他撑得住么？”
殷霾教授表情不屑，冷笑道：“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担心的人就是梅丹佐，毕竟谁死了他都不会死。天知道这个人的城府有多少，你以为他尽了全力，他可能只出了五分力。正常人做事通常会留一手，而他会留二手三手四手五手……”
莲华也难得吐槽道：“他是千手观音么？”
鹿不二没绷住，笑了。
“只不过这次的对手，有点难以想象。”
殷霾教授迟疑了一下：“昨天夜里，我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精神波动……强大，诡异，癫狂。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但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么事情就变得有点糟糕了。”
莲华眼神微变：“你说的是……他？”
殷霾教授嗯了一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们在说什么？”
鹿不二一头雾水。
“第三代神圣君主。”
莲华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怪异：“康斯坦丁。”
晴天霹雳。
鹿不二听到这个名字吃了一惊，曾经在临海市的阴影扑面而来，狂风暴雨般笼罩了他：“他不是死在了北极么？”
莲华死死盯着他：“北极是谁的地盘？”
鹿不二眼神也变了：“欧米伽！”
莲华一字一顿：“当初背叛康斯坦丁的人又是谁？”
鹿不二低声说道：“宫禹，腐败死神……”
殷霾教授叹了口气：“当年康斯坦丁的确死在了北极，但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欧米伽极有可能对他动了什么手脚，把他藏了起来。要知道，以梅丹佐的天资，在掌握了神烬术以后，几乎等于无敌。哪怕是天神，在人间体的形态下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腐败死神的本体在帝王谷，陨龙之地战力空虚。这种情况下，谁能挡得住他？放眼过去的五百年，只有一个人可以。”
他浑浊的眼瞳微颤，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低声说道：“那就是跟梅丹佐拥有同等配置的康斯坦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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