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天梯崩溃大哭,倒不是和路野有多深厚感情,而是突然见到“故人”,伤感自己经历,情不自禁罢了。
路野倒也能猜测出其一二缘由。
如今近距离以神识能更清晰感知尚天梯状态,只能说不好,很不好。
当初尚天梯和墨如烟在墨竹秘境中想要埋伏路野,被路野反算计,引导二人互拼一把,各自折了胳膊和半身。
其中尚天梯就断了右臂,墨如烟没了两条腿,二人两败俱伤,肢体上损伤还在其次,二者一借助元婴法宝凌云剑之威,一者魔道功法诡异霸道,攻击犀利。
最终结果两败俱伤,都折损了道基,几乎无望突破元婴。
墨如烟投靠邪神殿洪和太子,依靠偷取邪神血晶,侥幸补全了道基,艰难晋阶为元婴。
尚天梯就没有这样的造化了,他在夺龙盟中一直是排名垫底的小透明,迟迟不能升为元婴,就是因为之前道基受损。
在人界中,他便止步于金丹大圆满境界了。
然而路野现在看来,尚天梯的修为又大大降了一截,连降了几小境,如今只能勉强在金丹初阶晃荡,说不定再受一次伤就要掉落到筑基境了。
修为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尚天梯肉体状态也不好,头发灰白,满面尘土,眼角堆满了皱纹,手脚皮肤粗糙,佝偻着背。
更重要的是,其目光不再坚定清澈,反而浑浊无光,充满了犹豫,徘徊,绝望和无助,有些迟钝痴呆。
这不像是个修士,反而像一个被生活重担压垮的可怜人。
要知道,尚天梯原身可是一翩翩美男子,他当初能力压同门成为凌云宗无可置疑的下代掌门人选,并且获得戚芳芳的青睐,一靠实力,二靠风度。
如今,哪里还能看出其一丝潇洒风度的影子?
便是当初其混到去当劫修,也都没有如今十分之一狼狈。
路野心中嘀咕……这尚天梯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怎么感觉比自己当初在墨竹秘境囚禁其几十年,还要凄惨?
二人四目相对,表情复杂,瞬息间各自脑海中转过了许多事情。
周围村民男女们,本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见新来的这位大人和村长是旧识,立刻脸上浮出喜色,再看村长崩溃大哭,喊什么故乡来客,五十年,一个个又露出困惑表情。
尚天梯哭了几声发泄心中悲楚,突然跳起来,哭都顾不上看,一把抓住路野急道。
“路道友……不,路岛主,路前辈。”
“有些事情咱们稍后再说,现在万万不可放走一個妖族!”
“要不然会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的!”
“快拦住它们!不能让它们跑去通风报信!”
路野哈哈一笑,携手拉着尚天梯,直奔天上,俯瞰大地。
但见以村落为中心,一众妖族逃兵正仓皇奔逃,然而后面似乎跟着无形死神一般,镰刀不停收割,许多妖族一声不吭就在逃跑过程中身首异处倒下,在地上绽放一盏盛开妖艳血花。
尚天梯看的目瞪口呆,在天上不过呆了半盏茶时间,眼睁睁看着这一路妖族兵丁尽数倒下横死,一个也没能逃脱。
最远的那妖族也不过逃出几里地。
嗖……
一阵尖锐呼啸声自地面奔来,擦着他脸颊飞过。
尚天梯都未看到那是什么东西。
嗖嗖嗖……
他神识中只若有若无,感觉到似有无形利器在围着自己旋转,一丝敌意蕴而不发。
若不是这玩意有意发出响动,而且因为刚刚屠戮了众多妖族,上面沾染了太多血腥戾气,尚天梯根本感知不到对方存在。
“无形剑!”
尚天梯脸色一变,看到路野伸开手掌,掌心下陷一沉,周围那令人惊恐不安的危险感觉才消失。
墨如烟后面加入了夺龙盟,在独江蛊尊和千面判官两位大佬主持下,与尚天梯讲和。
二者表面一笑泯恩仇,自然也互换了许多情报。
尚天梯知道。
路野,墨如烟所创魔门弟子。
初不过平平碌碌,后逐渐崛起。
疑似墨竹秘境中蓝和道人真身,有一手无形剑杀手锏暗招,也可能正是其当初导致他和墨如烟火拼。
尚天梯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转头对上路野似笑非笑表情,心中打一个寒颤,立刻所有多余想法都没了,只能低头道前辈剑法高绝,晚辈佩服。
开什么玩笑。
哪怕路野真是他仇人,对方是元婴大修,自己不过落魄掉境金丹,若想活,日后还说不定要多倚仗对方呢。
路野见尚天梯服软,哈哈一笑,拉着对方从空中降下。
尚天梯告罪一声道请容晚辈一盏茶时间处理下村中的俗务,然后前辈但有所问,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隐瞒。
路野点头,一盏茶时间不算什么。
不过他依旧使秘法将神识不知不觉散开,密切关注尚天梯及周围村民动向。
且说尚天梯急忙匆匆离去,喊了几个村民中头头,有的被指派负责救死扶伤,将村中死伤者妥善安置的。
有的被派去对付那些死去妖族尸首,不能任由其曝尸荒野,小心引来麻烦。
还有的村民被派去挖掘村中倒塌房屋建筑,看其中是否有幸存村民。
好在这些村民虽然刚才被妖族肆意欺负,但并不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是一个纯由武者组建的村落,只是面对会神通的妖族显得很弱罢了。
众多村民被尚天梯安排得井井有条,正好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尚天梯这才返回到路野身边。
“前辈……请,我们到那边说话。”
就在原来的废墟木屋中,村民们已收拾出一片干净区域,还不知从哪找来两编织得不圆不方的蒲团,又献上一把木壶和两只小碗,就算做待客的茶水。
路野眼角抽搐下,他看看左右,感受着汹涌而来的灵气狂潮,周围山上丰富的物产。
他皱眉道。
“尚天梯,这里是何处?为何灵气如此旺盛?”
“你们占据如此宝地,为何村子中只有你一个修士?”
“还有,你们生活得如此局促,过得也太惨了吧?”
“那白虎妖皇是什么来历?竟然还敢将我人族当两脚羊,当作贱族,这也太放肆了吧?”
尚天梯苦笑一声,叹口气,才细细道来。
“路前辈……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这些,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如今,离咱们所在时代,隔了两万多年呢,我猜测是远古末期。”
“大地以魔族为尊,统率百族,妖族不过是其中的一大方势力罢了,占据大地西方,嗯,就是西贺洲……在这里也是这个洲名。”
“至于咱们人族,都不算百族中之势力,算妖族麾下附庸势力,随妖族散布大地,缴纳税负,还被当成妖族老爷的血包和餐点,被视为两脚羊。”
“白虎妖皇,就是这十万大山的三领主之一,麾下有三十一人族村落。”
“如你所见,这村子上下能凑齐千数人口,也算村落之一,至于村落中为何只有我一个修士……一言难尽啊。”
“还有,前辈,这片地方,以当今标准看,其实就是四个字,穷乡僻壤,根本不算什么灵气富裕之地。”
“真正修士,视这地方为灵气荒漠呢,来都不愿多呆呢。”
路野听了一呆,尽管早有猜测,脑子都觉得嗡嗡的。
“至于村子中为何没有修士。”
尚天梯苦笑一声。
“那是因为,妖族中也有聪明智慧之士……”
尚天梯说,妖族在此时代实行抬籍制度。
平日里对人族百般镇压,肆意索取虐杀,当作会自己长的肉草,割了一茬又一茬。
但制度上,却又对治下人族村落,时时巡逻,发现有灵根的孩子,就早早掠去,传授妖法,头上刻以妖纹代表妖族眷顾。
成为眷族,便被视为妖族中的一份子,此制度名为抬籍。
这些被妖族从小培养的人族修仙者,倾向于谁自不必说。
而人族村落中,有修仙种子却保不住,反过来等几十年后,这些当初被掠走的修仙种子,在妖族中呆了几十年归来,根本不顾所谓的同族情分。
他们已被妖族洗脑同化,性格暴虐血腥,对付同族毫不手软,甚至比妖族手段更酷裂。
因此,整个村子中,除了尚天梯外,再无土生土长的修士。
刚才路野一出场,元婴修为杀掉诸金丹妖族,从天而降,吓得村民们瑟瑟发抖,那是都将其当作其他强大上位妖族麾下的眷族了。
路野听了脸色一变。
既感叹如今时代生存不易,又惊讶自己和尚天梯遭遇之离奇。
尽管逆时光长河而上时,他心中就有过猜测,如今亲耳听尚天梯讲来,还是大吃一惊。
尚天梯和他竟然先后逆时而上,回到了两万多年前的远古末期!
按人族历史观划分。
人界分为上古蛮荒时期,百族争霸;远古魔族统治大地,杀戮驱逐百族;中古妖族趁势而起,推翻魔族统治,一统大地;近古时期,人族崛起,将妖族从霸主位置一脚踹下来,成为此界之主,统治近万年。
按照人界记载年代划分,上古百族乱,远古魔族强,中古妖族占,近古人族兴,各约莫占据了历史长河万年统治时间,先后成为天空大地之霸主。
尚天梯说如今在远古末期,那便是魔族统治大地,妖族已成一方诸侯,勃勃兴起,而其他诸族势微,不过仍在这片土地生存。
而魔族统治也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或许只需几十年,几百年,千年,就会被妖族毫不留情扫进历史垃圾堆中,正如魔族之前对付双翼族等战败族落一般。
而自己视此方土地为修炼宝地,没想到按这个时代标准,居然算穷乡僻壤。
路野脸色阴晴不定。
这可恶的日晷印记,居然将自己流放到两万多年前了!
咦?
自己当初在时空长河中,靠着不灭灵性经所化的小舟庇护,龙福公主所赐不知真假定海神针,以及最主要倚仗日晷印记绝对领域,才侥幸逃出来。
尚天梯不过一金丹修士,如何能顺利过河到达此界?难道不应该死在河水中吗?
路野急忙向尚天梯提出心中疑问。
尚天梯一脸迷茫回道不知啊,前辈,当日大战,我等都被双翼魔族那古怪灵宝笼罩。
后来千面前辈背着我逃遁,前一刻还好好的一切正常,下一刻我眼睛一黑,就发现被卷入一条滚滚波涛长江中,看不到首尾。
也就呆了刹那,我正焦急,再睁眼,已经天旋地转,从空中坠下掉落此间世界了,之前所见大河怕不是幻觉?
也得亏是掉在这个人族部落中,若是掉在哪个妖皇餐盘上,你怕是见不到我了……
我在这部落中养伤好了后,惊闻外面妖魔乱舞,我一小小损毁道基金丹人族,自然不敢去闯。
因为无处可去,就呆了下来,岁月流逝几十年,原来老族长故去,我因为有修为在身,被推举成了新的族长。
一直没暴露修为,只是刚才那女童是老族长唯一骨血,我脑子一热才做了糊涂事,露了身手。
尚天梯被困了五十年,但他的故事很短。
路野听了皱眉。
不对啊,尚天梯眼睛一闭一睁就穿了,短到他以为所见时空长河是幻觉。
那自己为何会在时空长河中呆那么久?
难道是因为自己抵御日晷印记时间太久,所以被在河水中罚站?要不然为何尚天梯一进一出就完事了?
他思索几息时间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
一想到诸事都因日晷印记生,他急忙抬头看向尚天梯,却发现对方头顶已没有日晷投影标记了。
路野再施展水镜术照向自己,脸色一黑。
但见他头顶上方,日晷虚影依旧,那清零晷针不知何时已经从初始位置离开。
然后就似和坏了的手表卡针一般,咔嚓咔嚓,向前一步向后一步,卡死在原地了。
坏消息,日晷印记还在。
好消息,上面的晷针投影终于不再清零,向初始位置逆转了。
路野顾不得多想,还是考虑自己怎么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吧。
他站起身来看看周围忙碌村民,问尚天梯既然在白虎妖皇麾下,死了这么多妖族,是否会有麻烦。
不如,你指给我方位,我晚上潜去一剑将那白虎脑袋砍下来,给你永绝后患?
尚天梯听了急忙摇头。
那白虎妖皇在妖族中本领都算稀松的,是个懒散元婴,平日里醉生梦死,喜欢圈养美男和吃美男。
她麾下金丹死了,我们没有留一个活口报信,她只会以为是死于其他越界妖族厮杀,不会怀疑到我们弱小人族头上。
眼下,咱们还算安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横生波折。
尚天梯眼巴巴看向路野。
“外面妖魔乱世,忒不安全,不知您考虑好下一步去处?”
“路前辈,我有一建议当说不当说。”
路野大方摆手道你说。
尚天梯鼓足勇气,一躬到地。
“路前辈!”
“伱修为高,能力强。”
“晚辈愿意退位让贤,请您做这族长,如何?”
路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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