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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凡道:“如今清南村却再没有当年那等气象了,去年县试,也没过几个,府试更是全落榜。张家和郑家小辈没下场,也不知如何。”
黄观笑道:“他们才多大?这才开个头呢,还有得挨!”
说笑间,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再说外面,葫芦见板栗从雅间出来,立即觉察他神色不对,忙迎上去问道:“咋了?”
板栗摇头不语,胡乱道:“走吧!”
葫芦诧异极了:“去哪?这不在吃饭么!”
板栗这才醒神,忙跟着他往角落里去。
刘井儿和李敬文都问板栗咋回事,谁给他气受了。少年到底还是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大家都看出他神色不好。
赵锋一拍桌子道:“还有哪个混账,自然是……”
葫芦抬手制止他,不悦地说道:“三叔,你咋就不能改改这脾气?你这样迟早要给赵爷爷和赵奶奶惹麻烦。我听说石头叔机灵的很,可不像你这样。”
提起大哥,赵锋没了声音——这辈子他都比不上哥哥了。
板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起一只猪蹄,狠狠地啃了一口,冷笑道:“三叔急啥,有你出气的时候。”
他一边咀嚼,一边眯着眼睛看向大堂内吃喝谈笑的书生士子,目光变幻不定,又不时地冷笑。
赵锋大喜,一把扯住板栗衣袖,问道:“你有主意?”
板栗不理他,耷拉下眼皮,只顾啃猪蹄。啃得光光了,再也不见一点猪皮,才把骨头随手往桌上一撂。
那骨头跳了跳,滚到李敬文手边,吓了他一跳。
板栗这才抬头对赵锋勾勾嘴角,懒懒地笑道:“三叔急啥!有那空着急,不如好好练武是正经。”又转向李敬文和葫芦“来,咱们以汤代酒,也喝一碗。”
葫芦见表弟如此,有些担心。
李敬文更是愁眉紧锁。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各自心事了,来的人越发多起来,葫芦等人匆忙吃了饭,起身去各处招呼。
下午,天越发冷了,眼看就要下大雪,葫芦便让人添加火盆,备足热水毛巾等物;趁着客人少的时候,又指挥伙计张灯结彩,布置店堂;又弄了好些笔墨纸砚来,以防书生们雅兴大发,要用这些。
想一出添一出,一直忙到亥时末才散,板栗自然歇在了郑家。
晚上,哥俩睡一床说话,板栗便将午间他们出去后,雅间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葫芦并未大怒,只是双拳攥紧了棉被,呼吸更加绵长起来。
年三十这日,漫天飞雪飘飘,很快给大地披上一层素装。满目银白,并不让人丧气,反倒更增添了些过年的气氛。
书生们拜谒师长,相会同窗,吟诗作赋,弹琴**,饮酒高歌,自有一番盛会气象。
葫芦板栗兄弟几个自然也是跟着忙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戌时初,葫芦让板栗先回桃huā谷过年,说这边离郑家近,有他张罗照应就成了。
板栗也没推辞,带着刘井儿等人纵马离去。
黑夜里,飞雪簌簌飘落,地上积了有半尺来深,映照得天色也没那么暗了。策马徐行,将喧嚣热闹甩在身后,仿若踏入另一个世界,安静,寂寥,空旷无边。然道旁农家院中传出的阵阵欢笑声,提醒红尘就在身边。
板栗往秦家方向看去,一样灯火闪烁,也不知秦伯伯他们是在吃饭呢,还是在祭祖呢?
他撂开头上的风帽,借着清冽的寒气醒脑,又将这几天的事梳理了一遍,心下暗自筹划。
过年这些天,他要跟葫芦哥好好琢磨。
想到过年,就想到明天是初一,不禁心里一振:淼淼明天就要来了。
忽然间,他就觉得身下的马儿轻快起来,对回家后的热闹也期待起来。
“少爷?少爷?”耳边传来冬子的大喊声。
板栗转头,不耐烦地问道:“你鬼叫啥?”
冬子呵呵大笑道:“咱们跑快些。我都听见桃huā谷里有炮仗响了,别是老爷他们都吃过年夜饭了吧?”
板栗叱道:“胡说!少爷我还没回家,爹他们咋会吃饭?那不是不得团圆……呸,你这臭嘴巴!害得我说了不吉利的话。”
两个护卫哈哈大笑,说冬子是惦记晚上的热闹。
刘井儿指着路边一户人家道:“听,方五家在吃团圆饭哩。”
他忽然〖兴〗奋起来,冲着院里高声喊道:“方五,过年好!”
等那户人家停止欢笑“咿呀”开了门,几人早已打马远去了,雪地里留下一串笑声。
一阵狗叫人喊,板栗他们冲进桃huā谷,纵马驰入素装披裹的桃林深处,远远看见半山腰那宅子透出朦胧光晕,二楼上挂着一排红灯笼,依稀见得人影憧憧。
忽听一声娇嫩的呼唤遥遥传来:“大——哥——哥——”
板栗会心一笑,扬头回应:“嗳——香荽!”
跟着又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喊,应该是玉米。
山上声音就大起来,叫喊声,夹着笑闹声,还有狗儿〖兴〗奋的狂吠声,此起彼伏。几人催马疾行,一边大笑着,偶尔擦着桃枝,带动积雪“簌簌”抖落。
到了张宅门口,将马丢给冬子和护院,板栗跟刘井儿大步走进去。
只见院中各房大门洞开,一片亮堂;廊檐下也都挂上了红灯笼,院中红光烂漫,那雪片在朦朦光晕中飞舞,宛如飞huā飘落,更镀上一层旖旎色彩。
大门换上新联,窗上贴了各色窗huā,树上也挂了红绸扎的绒球和彩带,连几只狗儿脖子上都围了一圈红色的围脖,在板栗身前撒着欢儿乱转。
前院、后院,厅堂、厢房、厨房,各处都透出笑语人声,不时有人小跑奔出,或提壶,或端果,或上菜,或叫人,往来不绝。
袅袅香气扑鼻,阵阵菜味钻喉!
香荽和玉米飞奔过来,对板栗嚷道:“大哥,你咋才回来哩?我们都弄好了,就等你家来开席。我都急死了,到二楼上看了好几遍哩!”
玉米也跟着乱嚷:“我也急死了!”
板栗失笑道:“你们饿了?”
一边将玉米抱起来,架到脖子上。
玉米道:“不饿。好多东西吃。”
板栗回头,见刘井儿早被侄儿缠住,扯进倒座屋去了,遂也牵着香荽“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往上房厅堂去,一边奇怪问道:“不饿你们急啥?”
香荽攀住哥哥胳膊,两脚悬空打秋千,把板栗扯得一歪,赶紧手臂用力,将她提起来。
小女娃乐得脆声笑道:“我就是着急么!急着好过年。大哥家来了,我们就能过年了。”
玉米把哥哥脑袋当鼓一样猛拍,大声喊:“过年了——”
引得堂屋里一阵笑。
跨过门槛,满屋老小个个喜气盈腮,忽一眼看见小葱俏生生地立在娘身边,不由想起昨日雅间的情形,飞扬的心情立时沉落,说不出的烦腻阴沉。
就听张大栓喊:“板栗,快来给祖宗上香敬酒。就等你了。”
板栗将玉米放下地,只见厅堂当中拼着两张桌子,上置各色佳肴,有一尺来长的鲤鱼;整只未拆的猪头,上边穿着猪尾;整鸡整鸭等等,加上酒杯碗盏竹筷,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方正中条案上供着香炉,炉内燃着线香,两旁烛火摇曳,烛泪流淌。
板栗便依着往年的规矩,先洗手磕头上香,又给祖宗敬酒。
玉米在一旁指指点点:“哥哥你瞧,猪尾巴长到头上去了。”
众人听了都笑。
一时完毕,张大栓高兴地喊道:“好!把这送东屋去,咱们就吃年饭了!”
于是祖孙一齐动手,也不用下人相帮,将这些菜全部端到隔壁祠堂,供于祖宗神龛前。
这边,丫头媳妇们另外上菜,这才是今晚的年夜饭。
搬完后,小葱上前挽着哥哥胳膊道:“哥,今晚咱家不像往常那样烧年夜饭,各人说一样想吃的,叫厨房做。你想吃啥,快跟我说,我好让厨房去做。”
板栗见她不像前日那般低落萧索,神情甚是欢悦,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歪着头想了想道:“想吃啥哩?我在酒家闻油烟菜味都闻够了,刚才又是一桌子大鱼大肉,还没吃哩,光看肚子就饱了。真要我说,我倒想吃那个烂……呃,十里飘香!”
转头见张老太太神情愕然,忙道:“奶奶,你甭骂我!”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张老太太笑得直抹眼泪。
板栗也觉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十里飘香”名儿虽好听,却是一道不大雅致的菜,乃是烂腌菜煮豆腐!
寻常腌青菜,若是不烂的话,自然嚼着爽脆;等来年三四月里,那气温升高后,腌菜便化烂了。农家人舍不得扔,把这烂糊糊、带点臭味的腌菜煮了,别有一番风味。
条件好的,搁一块嫩豆腐进去,再加上些肥肉熬的荤油,搁些辣椒,炖得透透的,极为开胃送饭。
一般人家自是看不上这菜的,况味道也不大好闻。
郑氏给它起了个文雅的名儿,叫做“十里飘香”!
秦枫吃了几次,说是带清凉的,初夏吃正好。于是这菜便体面起来,好歹没那么让人厌了,但还是有许多人不爱闻那味道。
原是腌菜烂了,不得已才吃的,如今专门想吃的话,只好想法子让菜故意腌烂了。
偏大冬天里,天寒地冻的,你想这菜烂,它也不得烂。于是,腌菜的时候少搁些盐,再将腌菜的罐子放在暖和的厨房里,果然几十天后就烂了,于是过年才有的吃。
笑完,小葱才对板栗道:“这个爷爷已经点过了。哥哥重新再想一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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