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兴儿,我把自己卖了。
保人拿着卖身契,朗声念道:“林卷云,年十二,自愿卖与曹侍郎府中为仆,得财礼十两整。务要服侍主父主母,负责一应杂役,或近身侍候,全凭差遣。以上如有违失,以凭责治无辞。”
念完,皮笑肉不笑,道:“多亏姑娘长得好,又机灵,曹家才肯出十两银子,你一个人的价儿,别人能买俩丫头了,来吧,按完指印,就能去官府备案了。”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仅仅十两银子,就买断了我的自由身。
我惦着那包银子,心想,真要去做别人的奴婢么?
可是如果没有这十两银子,兴儿就没命了,留我一个人,如何也走不了千里路去寻亲。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和兴儿,总得活下去。
曹家负责买办我的人,叫洪大。
在去曹家路上,他给我讲了一路的规矩,如何行礼,如何回话,如何举止,唯恐我有不当之处。
“洪爷放心,您说的,我一字不错记在心里呢。”
其实做奴为婢需要做什么,怎么做,我岂能不清楚?之前在家,光我院子就用了五个丫鬟。只是如今反过来了,要我去伺候人罢了。
洪大听了笑道:“小姑娘真会说话,不枉洪爷给你扯了这身衣裳,给你透个底儿,这回是二公子书房里缺人了,夫人亲自交代买个好的丫头,你识字,又机灵,只要夫人过了眼,以后可就当上好差了。”
我一听,顿时心情不那么沉重了。
虽然做好了吃苦受罪的打算,但要我做粗使丫头,我还是难以接受。
进了曹家,我才算见识了大户人家的气派。
一道道门,一重重院,一栋栋楼阁,我低头跟着洪大走,根本顾不上看周围景象。
正晕乎乎走着,忽听见一个声音道:“急匆匆做什么呢?”
我一吓,抬头看去,一个娇俏女子挽着一个贵妇人在不远处站着,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
那娇俏女子也朝我看过来,对视了片刻,我才意识到如今的身份,忙低下头。
洪大紧走几步过去,赔笑道:“给尤姨娘,三小姐请安,奴才刚从外头采办回来。”
“采办了什么?”那女子问。
“荷花灯、布料这些东西。”
“这丫鬟是哪房的?我怎么没见过?”
洪大迟疑道:“回三小姐,她是新买来的,二公子书房缺个人,奴才正带他去给夫人掌眼呢。”
“娘您瞧,他们惯会看人下菜碟,我想要个使唤丫鬟,他们尽找些蠢笨的给我,别人说要人,怎么就能找来好的了?”
曹家三小姐摇着母亲的手臂撒娇。
一阵幽香逼近,眼前出现两对尖尖绣鞋。
“抬起头来。”那贵妇人道。
我抬头垂眼,让她们看。
心想,她们两个,一个是府中姨娘,一个是庶女,也就是二等主子,也怪不得下人们会势利眼。
我秉着明哲保身的想法,温顺道:“奴婢见过尤姨娘、三小姐。”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三小姐道。
我道:“方才洪爷向两位主子请安,奴婢听到了。”
“嗯,倒是机灵,”尤姨娘笑道:“识字?”
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说:“识几个大字。”
“那足够伺候英珊了,洪大,这丫头给英珊使吧。”
我暗叫不好,只盼洪大能搬出夫人压了她们。
没想到洪大刚说原是给二公子的,三小姐就喝道:“这不是还没给么?外头多的是丫头,你再挑一个不就得了?谁叫你给我挑了个蠢人,这回就当将功补过了!”
稀里糊涂,我成了曹家三小姐,曹英珊的丫鬟。
她娘是曹侍郎的四姨太,据我看来,这个四姨太很是受宠,且在府中颇有地位,难怪她们敢和曹夫人抢人,也难怪曹英珊骄纵任性,脾气大。
我猜曹英珊要我,完全是意气用事,只为了给曹夫人添堵。
她那么眼高于顶,哪里能真觉得我一个丫头聪明机灵呢?
正因此,我在她屋里,也就是一个粗使丫鬟,根本不用我近身伺候。
从前我没干过活,哪像现在从早忙到晚,晚上累得倒头便睡,倒是没功夫去想所受的委屈。
这天晚上起夜,看着紫蓝夜空的皓月,好似是在自己家院子里,而我还是那个闲散的大小姐,总想着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入了秋,凉风一吹,我打了个冷颤,忙披紧了外衣回屋。
可还是吹了风,躺下就觉得鼻塞头疼。
第二天就比平日起晚了些,我头昏脑胀的,胡乱收拾好就往厨房跑。
只晚了一会儿,各房来提热水的人就多了起来。
好不容易轮到我了,一个穿碧色衣裳的丫鬟掀开帘子进来,边和厨房上的仆妇说着话,边拎起刚烧开的水壶。
我昏沉沉的,仍眼疾手快抢过,说:“这壶是我的,我早等着了。”
“你是哪个屋的?等下一壶吧,大小姐要去参加巡抚夫人的寿宴,耽误不得。”
那碧衣小丫鬟又夺走了水壶。
曹夫人很有福气,连着生养了大小姐和二公子,既是长子长女,又是嫡系,自然是惹不起的。
可,一则我原本就来晚了,再让给她,后面的人看我新人好欺,也要越过我,回去我少不得挨骂。
二则我身子不爽,心情不佳,劈手夺过水壶,说:“凭谁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我不等下一壶,你等!”
那小丫鬟大约还没吃过这样的瘪,气得瞪圆了眼珠子,抢身拦住了我的去路。
而我这一路所受的委屈、艰苦,在生病时悉数涌来,压抑久的脾气上来了,也回瞪着她。
正在我想看她还想做什么时,头发被人在后面猛地拽住。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只听见厨房那仆妇在我耳边说:“不上台面的东西,狗娘养的,你算什么?叫你等一会儿,你还犟上了!”
骂我没什么,就是打一下拽一下也行,做奴才的,就是要挨打挨骂的,但这仆妇竟敢骂我娘。
我用力将水壶往地上一掼,回身“啪”的一巴掌甩过去。
热水四溅,身边几个小丫鬟惊叫着跳着脚躲远,那仆妇是曹府老人儿了,愣了愣,怒涨着脸就想要扇我。
我岂是让她欺负的?一腔悲愤地与她扭打到一起。
那碧衣小丫鬟还想来拉偏架,被我伸手抓在脸上,大声哭叫着躲到一边去了。
多亏我做流浪乞儿那段日子,我体力强壮多了,就算生着病也感觉有无穷的力量。
也或许是因为太憋屈。
那些小丫鬟一开始还劝架,看热闹,很快就害怕起来,喊着:“去叫管事的来!别打了!别打了!”
当我披头散发、脸上挂彩,走回去时,原本去厨房催我打热水的丫鬟,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曹英珊。
曹英珊听了,惊喜道:“你真这么孟浪?你打了曹文倾的人?好哇,打得好!叫她们平时张狂!你别怕,这事儿她们理亏,告到我爹那里也不怕!”
我以为回去会挨打挨骂,就是没想到曹英珊会夸赞我。
她说完,让我回去好好休息了。
我回屋,对着铜镜处理脸上的污渍,换了身衣裳,正觉得浑身酸疼,想一头倒下时,曹英珊兴冲冲推门而入,转着圈儿看了看我,说:“一收拾,就看不出来了,走,跟我出一趟门。”
坐在马车上,曹英珊对贴身丫鬟说:“你们说,曹文倾看见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又转向我:“你今儿就站我身边,听见了没?”
我低“嗯”了一声,一肚子的火无处发。
曹英珊正在兴头上,也不跟我计较,说:“对了,你叫什么?”
“林卷云。”
“什么卷云?难听死了,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叫什么好呢?”
她掀开一角帘子,朝外面望了望,自言自语道:“今儿大街上人挺多的。”接着似想到什么,高兴地说,“你就叫‘多儿’吧!”
巡抚夫人的生辰宴会,悬灯结彩,珠宝生辉,满城贵妇小姐云集。
曹英珊领着我走了几圈,见大小姐曹文倾谈笑风生,并不多看我一眼,也就没了兴致,又嫌我沉着脸败兴,让我去马车里等着。
我从热闹的盛会走出来,穿过僻静的花园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脸上猛一凉,我打了个激灵,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关切的眼睛,朗星般明亮,生在一张美玉似的脸上。
我这才发现自己半躺在一块青石上,身旁蹲着一个美男子,他穿着月白色长袍,大约二十岁,见我醒了,温声道:“姑娘你发高烧,方才晕倒了,我用帕子沾湿酒放你脸上叫醒了你,你是谁家的?我去叫人来接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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