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蒙了起来。
眼前一片昏暗,睁着眼睛也只能瞧见朦胧的天光。
马车外的马蹄声便尤为清晰,又快又急。
我和意王爷的双手都被绑着,一遇颠簸,就东倒西歪,身体撞在马车上,钻心的疼。
我尚能忍耐,意王爷身受重伤,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颠簸?
在一次高高抛起,又猛然落下的震荡后,我听见意王爷闷哼了一声。
“王爷,你怎么样?”我轻声问。
“还能受,放心,他们不想要我的命,没伤到要害。”
他说话时,我凝神分辨,慢慢挪过去。
耳边传来他微弱的喘息声,我知道这是他的头部,便接着往前挪。
“王爷。”我迟疑着说,“你受了伤,这样颠下去,恐怕不好,我待会压住你的双腿,我看不见,等我挨到你的腿时,你告诉我。”
黑暗中,静了会儿,他轻“嗯”了一声。
马车仍在颠簸,每动一下都很艰难,我一寸一寸往前挪着。
不过是半人之距,竟是如此漫长。
“好了,就是这里。”他忽然说,声音似乎有些紧张。
我亦有些紧张,从前虽随身侍奉他起居生活,难免近身,可要这样亲密,还是难为情。
我心里急跳几下,心想,性命攸关,哪里还顾这些虚礼?于是深吸一口气,慢慢侧下了身子。
最初的窘迫过后,因为颠得难受,倒也不觉拘谨了,身下坚实的双腿,恍惚间仿佛变成了玉枕。
马车仍在疾行,不知要驶往哪里。
我想应该是去这些蒙兵的营帐,那个俺答汗,一眼就认出了意王爷,想来是有备而来,并非偶然遇上。
兴儿和那三个刺客也是,在草坡下埋伏着,只趁着意王爷落了单,才突然冲出行刺。
可刺客明显和俺答汗不是一伙儿的,两者怎么这么巧,一前一后对意王爷发难?
到底是谁要害意王爷?
还有兴儿,一想起兴儿,我就一阵心痛,他最是贪玩耍滑,胆子又小,我怎么也不能把他与说书人口中的那些刺客联系到一处……
“是我……连累了你。”意王爷说。
颠簸得厉害,他说得吃力,断断续续的。
我叹了声,说:“别说话了王爷,省些力气,也不知多久才能到呢。”
说着,我停了下来。
想到从我记事起,福兮祸兮,起起伏伏,不由又感慨,说:“哪里有连累之说,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就算不跟你在一块儿,也不见得就顺顺遂遂了。”
他轻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我亦微笑道:“彼此彼此,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慢慢说:“其实我想哭来着,但美人在侧,风度可丢不得。”
见他还能开玩笑,我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而且那些蒙人若真想要意王爷的命,一早跟那三个侍卫一起射死了,哪里还容他接连杀了那么多蒙兵,还要大费周章将他带走呢?
只要能活命,接下来如何,那便遇山开山,遇水架桥吧。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外面嬉笑吵嚷的声音就飘了过来,有女人,有小孩儿,更多的是男人们的大嗓门。
意王爷先被抬了下去,紧接着,我也被拽下马车,又被推着走了一段路,而后眼睛上的布条才被人解下来。
适应了光线后,我看清自己正身处在一个蒙古包中。
两个蒙兵守在帐口,那砍伤了意王爷的年轻蒙兵,站在意王爷面前,居高临下,道:
“如果你不是大应的王爷,我早将你一刀砍死了。”
“如果我不是大应的王爷,你们也不会邀请我了。”
“哼!”那蒙兵昂首朝一旁走了两步,眼睛盯着我看,说,“都说你是一个草包,想不到还有些功夫。”
意王爷说:“瑾王虽是我皇兄,但他年长我许多,我少时他就去封地,所以信息有误亦是难免。”
“你怎么知道……”那蒙兵倏然转过身去,又走回意王爷身边。
蹲下身,看着意王爷,半晌才说:“瑾王……你知道他要对付你?”
意王爷笑了笑,长叹一声,说:“这不是天下皆知的事么?上回我在城内就差点儿被他派的刺客害死,我命大,活了下来,他又折了一个幕僚人才,岂不是更恨我了?”
“你们土默特部向来与我朝和平共处,若非受人教唆,怎么会把我给劫来了?我再不济,也是大应的王爷,我奉劝你一句,赶紧把我送回去,不然叫我皇兄知道了,肯定会龙颜大怒,到时候大应军倾巢而来,两军交战,难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放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狗皇帝心里只有他自己,还有他屁股下的宝座,哪会为了你一个小王爷开战?说不定他巴不得让你去死,哼!”
那蒙军讥讽说:“就算肯来救你,那也要看狗皇帝有没有本事!一个鞑靼就够你们受了,再说,我土默特部可不好惹!”
“哎呀,自然不好惹,有瑾王暗中相助,我们大应军的确是难应对。”意王爷叹声道。
我大吃一惊,听意王爷话中之意,瑾王勾结土默特部,甚至暗中派兵相助,这可是叛国。
“哼!算你……”
“扯力克!”帐帘猛然打开,俺答汗阴沉着脸走进来,厉声说:“出去!”
扯力克愤然郁闷地攥了攥拳头,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本王实在想不通,以大汗之睿智,怎么会愿意做别人的走卒?”
“意王说的话,本汗可听不懂了,我土默特部虽不是什么大部落,但也不会做任何人走卒的,意王怕是受了惊吓,说话都糊涂了。”
俺答汗沉声道:“大夫进来吧。”
外面的大夫进来,径直走到意王爷身边,说了声:“在下要为王爷处理伤口,有些疼,您忍着些。”
说着,剪开了意王爷背上的衣裳。
我看了一眼,忙转过身来,就听见意王爷“嘶”地痛呼一声。
我一咬牙,又转过身,快步走到他身旁跪坐。
一个蒙族少女端着一盆热水侍奉。
我将毛巾打湿,以助大夫。
大夫刚揭开左侧的布料,正在揭右边,因不是及时医治,伤口处与布料已粘连在一起,揭开时血便跟着淌出来。
我失声道:“有没有麻沸散?”
大夫摇摇头。
俺答汗说:“麻沸散昂贵,我们从来不用,你家王爷这点儿小伤,忍着点儿,很快就好了。”说完,昂首离开。
两边衣衫皆被剪下,露出整个背部。
我想侧头回避,可又丢不开手,只能硬着头皮跪坐在那里。
很长的一道伤口,还有前不久的落下的旧伤,让人心惊。
我小心擦着他背上的血渍,露出来的肌肤白如玉,许是因疼痛,他绷紧的背,坚硬如石,隐隐蕴藏着力量。
伤口处理干净,接下来就是缝合。
大夫刚缝了两针,意王爷就满头大汗了,额头青筋凸起,却硬是一声不吭。
我忍受不了这种酷刑了,站起身,说:“我去外面找找草药。”
大夫只是专注缝针,并不理会我。
但我刚要离开,就被意王爷一把抓住手腕,他吐出口中纱布,声音虚弱,说:“你别出去,待……在我……身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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