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黎用完好的手臂去穿衣袖,我忙上前,想要帮他穿好。
刚要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轻轻一丢推开了我,自己抬起伤臂穿了进去,说:“林卷云,你就这么等不得么?且不说军营中皆是男子,就说打仗谈判,你一概不懂,留在营中于救人有何益处?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送你回城。”
“范大哥。”我思忖着,说,“原本是该意王爷回来的,他让我先回了,我真就这么回去了,免不得要时刻担心他的安危,人之煎熬,非身苦,乃是心,与其深受煎熬,不如身在其中,还请范大哥容我留下。”
微弱的烛火只照亮了方寸之地,范黎一动,偌大的身影牵出很大的动静来。
他没作声,只端起桌上的木碗饮下一口,我嗅到淡淡的酒气,才知他竟在饮酒,忙说:“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我去给你换碗清水。”
双手一捧上他的碗,却发现拿不动,他单手握着碗,并不松开,目光沉沉落在前方,过了会儿,他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转过头,见我疑惑,又垂眼冷声问:“你跟意王……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一愣,不想他会问我这些,不过难怪他会不解,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认识意王爷到现在,虽只是两年有余,但期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简直比我过去十余年的时光还要漫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认识的他,机缘巧合又见了面?是从他受重伤时那段日日夜夜的照料,连梦里都在为他换药?还是从他双手笼着那两只萤火虫让我瞧……可这些哪里能算?
论起来,好像是临别前,他忽然绽出的笑容,他那样温柔地轻唤我的名字……可这算什么开始?
我怔怔不知如何回应范黎时,他已是等的不耐烦了,又说:“既是想留下,就留下吧,往后莫要说谎骗人,若真有劫匪,岂能让你跑掉?我看你就是放车夫回去了,自己找了借口回来。”
范黎这一打岔,我的神思被拉了回来,心想:边境一向不太平,我还以为编造的托词定能让人信服,不料竟是轻易就被他们看破了去,是了,他和仲茗见识过劫匪的凶残,一旦遇上,普通人哪里还有生还的道理?故这才不信吧。
范黎虽不信,却以为我只是串通了车夫,并未疑心其他,我想着意王府的车夫与他亦无交集,日后也不怕他会知道。
又听他许我留下了,便忙屈膝行礼兴奋道:“多谢范大哥,往后卷云再不敢了。”
“行了,去歇着吧。”他开始下逐客令。
我尚不想回去。
他这帐篷宽敞,还有灯,回去只是躺在窄小的帐篷里睡觉,我又睡不着。
目光一瞥,看到他的剑放在褥子上,隐约可见污迹,便要给他擦拭剑,擦干净剑,又浸湿了帕子递给他擦脸,直至把所能做的都做了一遍,才叮嘱他小心手臂上的伤,莫要饮酒了。
范黎静静坐在那儿,任我忙了一通,又催我回去。
我戴上风帽,与他告了辞,便跟着他的亲兵回到自己的帐篷。
虽有避风处,但野外露营仍是苦不堪言。
不知何时才睡着了,很快就被外面的声响惊醒。
兵丁已开始拔营了。
我一出帐篷,范黎身边的亲兵就跑了过来,说:“姑娘快收拾下,有新鲜的烤羊肉吃。”
这时,仲茗也从帐篷里出来,瑟缩着肩,说:“早饭是烤羊肉么?太好了,昨晚上的干粮我只啃了两口。”
我对那亲兵说:“你且去忙,我随后就来。”
那亲兵又小跑走开了,我走到仲茗身边,小声高兴说:“我托那亲兵去给范将军传了话,说我要跟着他们,等着救回王爷了再回。”
说完,我心里突地一跳,忽然想起来在土默特部时,意王爷说过他早知道我与范黎有私交,而仲茗是他的贴身小厮,会不知道么?
仲茗方才还睡眼惺忪,听了我的话,眼睛顿时一亮,说:“范将军真的许了?”
看他的神情,却似是并不知情。
我暗忖,或许此时意王爷只交与专门的人去查了,就连仲茗亦是不知呢。
他既然不知,我也不必专程告诉他,于是说:“许了。”
仲茗伸展了下手臂,微眯着眼望着天边灰粉色的晨云,说:“昨夜你睡得好不好?”
“一开始没睡着,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嗯,露宿野外,难免不适应,走吧,吃了早饭,又要赶路了。”他说着,抬腿就朝前走了。
还以为是哪个兵丁烤的羊肉,没想到是范黎在烤。
他坐在火架旁,缓缓转动着一头羊,已是烤成了。
分了大半给随行兵丁,剩下小半只羊,范黎对我和仲茗道:“你们来一起吃吧。”
仲茗忙道:“怎敢劳将军亲自烹羊?更不敢与将军同席,奴才二人去随兵丁吃就可。”
“出行在外,就不计较这些了,你们又是客,就来坐吧。”范黎沉声道。
仲茗看了我一眼,恭声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羊肉甚是鲜美,正吃得尽兴,忽见一人骑马飞奔而至。
那兵士从马上跃下,朝范黎禀道:“皇上口谕,事关意王安危,我军不可轻举妄动,不可参与其中,不日使者即会来北境谈判。”
众人皆跪地听旨,范黎道:“谨遵圣命。”
那兵士传了旨,忙又说:“传旨的人到了野狐岭,既命将军听旨,属下说将军在外巡视未归,传旨之人急着回去,便命属下即刻找到将军相传圣旨。”
范黎面容冷肃,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应了声“嗯”,便摆手让那兵士退下。
“将军,圣上的意思……”
仲茗急上前一步,很是愤然,小声说道:“若是只有使者谈判,筹码为何?土默特部要退兵,这又是不可能之事,那又谈什么?我们主子好歹是大应的王爷,被那土默特部当做人质,也是伤了大应的颜面啊。”
我亦忍不住说:“将军才去挫了土默特部的威风,这么快就传来这样的旨意,可见将军的行踪,上头已是知道了,既知晓,必是知道土默特部怕了咱们大应军,为何只叫使者来谈判,若是有大应军佐之,岂非事半功倍?”
“此乃圣意,不可妄言!”
范黎出声打断我的话,转头又对仲茗说:“谅他土默特部还不敢动你主子,待使者过来谈判,自然他们就会放人了。”
说完,他大步走开,只有一声气势威严的喝令传来:“速回野狐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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