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可汗,却比可汗威望还高。
瓦刺兵力多数掌握在他手里,可汗脱脱不花,形同傀儡。
难怪他的亲信能随意出入,根本无人上前盘问。
可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性命垂危,族内竟无丝毫沉重迹象,甚至来他大帐之前,我在马车上还听到他的族人在各自帐内吃喝嬉笑。
而且,偌大的帐内,除了床榻边的妇人,只有两个侍女,竟连侍疾的大夫都没有。这很不寻常。
小头领朝那妇人行礼,用蒙古语低声说了一句话,那女子便扭过头来。
她一双凤目通红憔悴,只看了我一眼,就朝那小头领低声怒斥:“那张大夫自己就是草包,他荐的人你还敢领来?还是这么个小白脸!汉人的地盘那么多大夫,你怎么就是找不到一个好的?”
小头领听这妇人说得在理,一时有些茫然无措,怔了怔,“扑通”一声跪下:“张大夫说这女大夫是神医,他那些方子都是这女大夫研配的,还说全宣化再找不出像她这么厉害的大夫了,她、她自己也说能治好太师……”
“女大夫?”那妇人站起身,打量着我,缓步走到我身旁。
我微微抿唇笑,拱手道:“承蒙这位大哥谬赞,我不过是跟家母学过微末医术罢了,也碰巧曾治过破伤风的病人,这才敢来一试。”
“你是女人,还有胆量来这里,我很喜欢你的勇气,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我丈夫乃瓦剌太师,族里的人还不知道他伤重,如果你能治好他的伤,我肯定会重重有赏,可如果是治不好,那可就活不成了。”
我淡淡道:“破伤风,若是不治,最多活十日,说是十日,多数病人撑不过七日,太师这已是第五日,正是性命攸关之时,因此我才随这位大哥连夜快马加鞭赶来。”
那妇人脸色骤凝重,凌人气势荡然无存,失声道:“我丈夫会死?他只是胳膊受了一点儿伤!”
“观太师面相,面如金纸,牙关紧闭,肌肤痉挛,已是凶险之时。”
“那该如何?快请大夫救救我丈夫!”她焦急道。
我道:“若是我救下太师性命,你们就会让我安然离开?”
“我向长生天起誓,你能治好我丈夫,就将你恭恭敬敬送回家去。”
我朝她微笑了笑,便敛容道:“毛巾、热水、烈酒,即刻备来。”
也先赤着上身,左臂有一截被纱布包扎着。
用剪刀一剪开,就露出红肿的一道伤口,早已缝合妥当。
他是刀伤,且刀上有毒。
看情形,最初处置的大夫已将毒素清理干净,伤口也缝的好,只是没想到会染上破伤风。
我从药箱里拿出小金剪刀,刚要朝缝线剪去,也先妻子立刻道:“你要做什么?伤口都快长好了……”
“夫人若是再出言干涉,恕我不能再治了,接下来我要给太师重新清创,只怕夫人更受不住,您还是在外面等吧。”我淡淡道。
“我姐姐疗伤治病时不能分心,一分心她这手可就不稳当了。”兴儿道。
也先妻子犹豫了下,便站直了身子,冷声道:“我不干涉你,你动手吧。”说着,已是站开了几步。
伤口剪开,脓血登时涌出,果然是化了脓……
用刀将伤口内一点点刮净,烈酒冲洗,而后并不缝合,只用纱布轻轻系上。
做完这些,我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净了手,问也先妻子要了纸墨,写了一纸药方,倦倦地说:“速去找药材熬了。”
一碗浓黑药汤喝下去,也先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也先妻子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试了试,欣喜道:“他的手暖和了!”
我道:“太师已无性命之忧,夫人可命人再做一碗八珍汤来,慢慢喂了,相信很快太师就能醒过来。”
她轻轻放下也先的手,站起身后,对我行了蒙古人的礼,我忙拱手回之。
“多谢姑娘,姑娘不愧是神医。夜里奔波劳累,刚才又为我丈夫施手疗伤,饿了吧?巴图儿,带女神医去歇息,准备些嫩羔羊肉和马奶酒,好好伺候着!”
原来那小头领叫巴图儿,此时他也满脸喜气,道:“我这就去安排。”
我朝也先妻子拱手笑道:“待太师醒了,还请夫人告诉一声,我们就可放心回家了。夫人只需派人送我们出瓦剌即可,我们自己回去。不过,还需夫人借我二人两匹马,除了这些,我也不要别的什么封赏了。”
她微皱眉凝神片刻,说:“这冬天不比夏天,草原上冰天雪地,路又不好走,你们两个人能走回去么?你不要多想,我是真心为你们考虑。”
“我们姐弟二人从前就在宣化生活过,只要看着太阳,方向不会错。”
“既然你坚持,那我就答应你,女神医放心,我会让他们挑两匹好马让两位骑。”
“多谢。”我做了揖,跟兴儿走出了大帐。
我们被安置在一顶帐篷内,侍女又端来酒肉饭菜来。
我招呼兴儿落座,毫不客气大吃大喝一通,而后倒头合眼睡觉。
朦朦胧胧中,兴儿喃声问:“他能醒来么?”
我闭着眼,低低说道:“你应该担心咱们能不能顺利离开。”
静了会儿,兴儿在黑暗中说:
“只有能离开瓦剌,就算有人追过来,我也能把他们都打趴下。大小姐,我武功恢复了,姓廖的都不是我的对手了,只是我还没让他瞧出来。”
天微微亮,巴图儿就掀帐帘进来,高兴道:“我们太师醒了!两位可以走了!马已备好,就等两位吃了早饭就可以回家了。”
我披上裘衣,兜上风帽,说:“昨天深更半夜吃了一顿,这会儿可吃不下,家中尚有事,我们这就走了。”
巴图儿骑着马,领着我和兴儿出去。
眼看就要走出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我心中不由一紧。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之人已追上,拦住了去路,道:“太师有令,请两位贵客一叙。”
大帐内,也先靠在木榻靠背上。
他双眸漆黑,刚刚大病初愈就眸光精亮,气势不怒而威,一看就不似寻常人。
我暗吸一口气,默默想:“此人可难以糊弄。”
他妻子跪坐在一旁,正伺候他喝汤,见我进来,声音放柔,道:“这就是救你的大夫。”
“赐座。”也先虚弱道。
我和兴儿对视一眼,在两边案边坐下。
也先直截了当开口道:
“多亏赵姑娘救了我的性命,只是我怕没有好利落,日后再犯,还要再去请姑娘一趟,不如姑娘多留些日子,待我完全好了,姑娘再回家,可好啊?”
“太师已无恙,照方子吃药即可。来得仓促,家里还有紧要未完,这就要回去了。”
“若是我非让你留呢?”也先沉声道。
“恕难从命。”
“哼。”也先冷笑一声,抬起自己受伤的左臂,望着渗出血来纱布,冷声道:“伤我的人,是一个十岁娃娃,救我的人,是一个女人,有意思。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为了我能好好报恩,赵姑娘说什么也要留下住一阵子了。”
我轻叹一声:“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幸亏我也留有后手。太师,多有得罪了,我一个姑娘家,为了救人性命,来了你们蒙古人的地盘,如何也要叫自己全身而退,所以啊,我在给您刮腐肉时,下了毒,解药只有我有,在我家里放着,您放我回家,让巴图儿一个人跟着去拿,否则三日后毒素浸体,神仙难救。”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然后让人去你家里搜。”
“我家里多的是药瓶罐子,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解药。”
“还有三日,若是我折磨你呢?你能扛得住?”
我平静地说:“太师要我留下,只怕是不打算放我回去了,难道日子就好过么?即是如此,还不如一搏。这三日,真要难熬,还有一死呢,反正既然是自己打定的主意来救人性命,愿赌服输,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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