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全球赛,”宋旌云抖开被拧皱的衣袖,“您好像很关注,想参加?”
“我听说道长很缺钱,”权珩不答反问,“全球赛奖金不少,不报名吗?”
“是缺钱,但那钱赚的不舒坦啊,俱乐部里管这管那的,是非也多,我不想沾。”宋旌云哼道,“再说你以为进俱乐部是赚钱?人家那是要赚你!”
距离古镇还有段距离,权珩有意引导:“怎么说?”
“您知道俱乐部排行榜前五的首发死亡率高达50%吗?一旦签订了俱乐部协定有多被动吗?每赛季转会期您知道有多少玩家想走又走不了被活活雪藏逼疯吗?”
宋旌云从【背包】里取出酒葫芦,他本就嘴皮子利索,说起来根本不打磕:
“食物链的顶端只有那小部分人,其他人只有被剥削的份,不过是被剥削得多,或者被剥削的少而已。我可不乐意被人卖了还数钱,人家上面的那些顶级选手、大俱乐部干事不把新人当人看,直接当奴隶使唤。
“新人不让出头,稍有不慎被雪藏扣押永远底层,大部分底层连候补都做不到,只能勉强活着,甚至有才却被内部权斗算计死的也一抓一大把,进去干嘛?”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自嘲:
“我这暴脾气,进去不得三天两头干架?什么俱乐部,游戏组织出俱乐部就不对,一群到处撒尿圈地盘的豺狼虎豹,一窝蛆嚯嚯整片水。”
权珩耐心听完全部,这才偏头看向宋旌云,平静道:
“没有山君,亦有狮与熊——道长觉得,这一切都是俱乐部在作乱?”
宋旌云一怔,皱眉:“那您想说嘛?”
“不是【我想说】,而是【事实说】,道长不觉得,边域里现有的区域性稳定都是俱乐部维持的吗?”
权珩不紧不慢地拨着佛珠。
“当然,我不是袒护俱乐部利大于弊,说到底它们只是种【资本积累】后必然存在的【利益集团】,所谓的食物链本质便是【阶级】,道长所说内部压迫其实就是——阶级壁垒。
“你是想让新人,或者更普遍些,想让底层能够打破阶级壁垒,实现阶级跨越,活得痛快、舒服、安宁些,对吗?”
宋旌云咬开酒葫芦塞,闻言顿了下:“不可以吗?”
“可以,但很难。”
权珩示意继续向前走,语气平和。
“或者说现实点,这在和平时期本就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毕竟现有的大部分高级资源已经被已有的利益集团吞没了。
“一张饼就只有那么大,谁也不想把自己的食物分出来,但也不会贸然争夺他人资源,毕竟实力相当的虎口夺食风险很大,得不偿失,所以我说俱乐部在抢占大部分资源的同时,也维持了一定的稳定。
“资源有限,你想夺就要让他们吐出饼,怂恿它们把饼撕碎,抢碎末积少成多,所以中国古话说乱世出英雄,天下大乱,底层才有一步登天的机会,但是天下大乱受伤最大的还是普罗大众。”
宋旌云听得眉头逐渐皱起,捏紧了酒葫芦。
“可如果不争,要一辈子当奴隶吗?边域可不是咱那,搁这好好活着都是问题,并不和平。”
“所以我说边域是区域性稳定,”权珩道,“相应的,这里的上升渠道并没有被堵死,壁垒并非坚不可摧,甚至来个天纵奇才改改上层建构,弄点变法改革,还能维持住越阶的相对公平性,不过也治标不治本。”
宋旌云还没有消化,但嘴比脑子快,脱口就问:“那怎么治本?!”
“今天就聊到这吧。”
他着急,权珩却仿佛没了兴趣。
“权珩——?!”
宋旌云一把薅住她胳膊,真有点恼。
他说自己脾气不好,可权珩炸船跳海他都随着,顶多事后啰嗦,看着生气其实都没动真火。
但这件事,宋旌云不乐意开丁点玩笑,打一点马虎眼。
权珩顺着力道看他,忽然笑了下,笑得宋旌云头皮一麻:
“其实并不是肮脏的蛆虫浑浊了水,而是腐臭的水沟养出了无数蛆。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是有办法,但想开泉眼的理想主义者都是英雄。不过英雄……别说墓前花,就是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你要做英雄吗?”
“我……”宋旌云紧眉。
“走吧。”权珩示意他松手,转身向前。
空气中那种冷而孤寂的压抑也随之散去,宋旌云看她走在前面,新世界没有星空,破晓前的夜色格外深,浓稠的像是黑色的雾,稍不留神就会迷路。
“我做不起英雄。”
他忽然出声,刚才不是纠结或哑然,只是组织语言。
“但要真有那么个人,不管对方是不是天纵奇才,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我会跟。”
权珩顿步。
“虽然我没那么大本事,但好歹有点本事,遇到危险可以带人跑嘛,风紧扯呼教人惜命这套,道爷我可是很在行的。”
宋旌云说着灌了口酒,咂着舌,理所应当地举起酒葫芦,真心实意地畅快。
“我还要跟他当挚友,请他喝酒!”
权珩侧过身静静看他,两秒后突然笑了声,毫无厘头:
“我看中一支股票。”
“啊?”
宋旌云正沉浸式在脑海里排练江湖义气,《沧海一声笑》的BGM都放上了,被这跳跃的话题说的一懵,拿着酒葫芦茫然歪头。
“您说啥?”
咋就突然从武侠到财经了。
权珩不答,继续向前。
宋旌云也不纠结,快迈几步跟上她。
“道长对玉京北斗了解多少?”
“不多,没兴趣,不过我知道荆棘帝国那边在找,咱进这个地图就明摆着和人家作对。”
荆棘帝国。
俱乐部排行榜,排行第二。
“原来如此,”权珩点点头,“你推我进了个麻烦窑。”
“嗐,什么推不推的,咱俩好歹也过命交情了,怎么还这么见外,虽说有福不同享,但有难要同当嘛。”
宋旌云耍无赖,又乐道:“不过我是没关系了,我以前就揍过人家的干事……”
“——瓜皮,俺弟弟你也敢欺负!!”
两人齐齐顿住,同时看向树林。
影影绰绰间,只能看到拿着芭比粉大锤头,哐哐把怪物往坑里砸的肌肉大汉。
这是……路秋生??!
“不会吧,”宋旌云震惊,“这条路应该不是佛窟到古镇的,合着我们炸船、跳海加逃跑完,这哥俩儿还没到古镇,甚至越走越远了?!”
“守夜人到底是咋教的?去年他们甚至拿了全球赛第二!”
“先过去。”权珩倒没怎么意外。
……
“哎呦……”
树下还插着钢叉的少年忽然吱声。
“哎呦,好痛啊。”路小漫摸了摸脑袋,有些委屈地把身上扎到的鱼叉拔出来,一点血也没有,“撞得我脑袋好痛啊。”
【叮咚!KP提示:已触发玩家专属烙印】
【专属烙印:阎罗愁】
【烙印讲解:“纯真无愁事,鬼吏避顽童。”
被动型烙印,免疫一切外部攻击,所有外部攻击造成伤害清零,您的生命值今天依旧活力满满的哦!已经好久没有掉过了~】
“啊,”路小漫摸摸自己的脑袋,点点翘起来的呆毛,小声安慰自己,“不痛不痛,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小漫乖!嗯,坚强!”
“没事吧弟?”路秋生扛着滴血的粉大锤,看了眼起身的路小漫。
路小漫摇摇头。
路秋生这才放心,突然回头三步并两步扯起渔夫怪物的领子,凶狠道:
“快点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变成怪物了?!不说捶死你!”
不会说话的怪物:“咯咯咯……咯——”
“你怎么还乱认亲戚!”路秋生怒到飚方言,“俺就一个弟,快点说——”
天际似乎隐隐有泛白破晓的迹象,渔夫怪物在摇晃中急促喘息,似乎被这致命连问加生命威胁吓得倒抽一口气,两腿一蹬眼皮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
路秋生又疯狂摇了摇,看怪物没反应就“哐”地一声放手,扛着锤头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
“用力过度了?太脆皮了吧!难道是装死……再给一锤试试。”
“不用,”权珩走近,“他要恢复了。”
“啊!珩姐姐!”路小漫忙撑着鱼叉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我们已经完活了,”宋旌云唏嘘,“您哥俩儿啥方向感,反方向走出半里地。”
“啊?”路小漫呆住,“我们走反了吗?”
“小事。”权珩揉了揉路小漫的脑袋,“把鱼叉给我,受伤没有?”
“没有。”路小漫摇头,灿然一笑。
“担心他不如担心您自个,”宋旌云啧道,“小孩哥有锁血挂。”
[生命值无法自主恢复,除非有稀有特殊物品保护,路小漫这种免疫外部伤害,且攻击力强的高序列玩家,简直是我想咋耍就咋耍的bug!
[粗神经牛胆子乐天派,以至于san值都不怎么被怪物影响。胃口好到咕咕说话的怪物鹰酱都能做烧烤,路家兄弟都是一顶一的“拳头”]
权珩瞥到嵌入泥地的血肉,是个被锤扁的怪物。
“火烧,处理干净。”
路秋生疑惑地啊了声,又忙点头动作。
“为什么要烧掉?”路小漫小声。
“因为是镇民,”宋旌云也低声,“怪物杀了就杀了,但后续很麻烦……”
权珩下蹲,用鱼叉棍抵着怪物下颌转动。
骨骼变形,毛发腐臭,皮肉腐烂散着鱼腥,脸庞肿胀扭曲,基本看不出五官。
比恶鬼更丑陋,比野兽更肮脏,甚至说是怪物都觉得抬举。
这是活生生的诅咒,最恶毒的病变与污染,怎么会有这样非人的存在?
好像在不能见光的地狱里呼吸,都是要弄脏地狱。
“这个变异情况……”权珩眉心微蹙。
她在现实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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