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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吃了早饭,幸儿换了套火红的纱裙,打扮得干净利索,就嚷着要伊儿姐姐跟她一起去山下看莲花,伊儿心里极想同意,但还是看了眼杨嵩,见他微笑点头,这才欢喜的立刻回房换了套普通的棉布衣裙,戴了帷帽出来。幸儿嫌两个杨家丫鬟娇柔软弱,就吩咐了彩云追月左右扶着伊儿,运气轻功,一路飞奔下了山去,惹得伊儿惊叫连连,也吓得杨嵩变了脸色。
木艾无奈摇头,给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也邀请杨嵩一起下山游玩,昨日曾听人议论,今日会有几位极出名的文士要在池畔斗诗赋,杨嵩是文人,怎么会错过这样的热闹,于是欣然与他们同往。
木艾抱了康哥儿,喂他吃些肉粥,笑道,“怎么办啊,小可怜,你爹娘都跑去玩儿了,不要你了,你以后跟姨婆走吧,姨婆这里有好吃的。”
康哥砸吧着小嘴儿,吃得正香,早把爹娘忘在脑后了,两个杨家丫鬟想上前帮忙,但是对这位仙夫人十分敬畏,一时低头缩在一边。
木艾挥手唤了她们上前,笑道,“你们可是大少夫人的贴身丫鬟?”
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上去稳重些的绿衣丫鬟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们平日里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少夫人身边的两个姐姐因为临出门时吃坏了肚子,老夫人担心大少夫人没有人使,就派了奴婢们跟着来伺候几日。”
临出门时吃坏了肚子?天下可有这般巧的事情?木艾暗暗嗤笑,杨家老太太这是怕她拐带坏了她的长孙媳妇不成,还派人来监视?
回身吩咐小安拿了两个大赏封儿来,“你们出门一次不容易,到了莲池如果不去看上两眼,可就白来了,这里也没什么活计要你们帮忙,下山去走走吧。这是赏你们的,给自己也买些小吃食玩意儿。”
两个丫鬟立刻跪下接了赏银,她们平日常年关在后宅,连出个门都没机会,更别说还是去莲池赏花,而且还有丰厚的赏银拿,所以都是欢喜极了。
木艾拿了帕子给康哥儿擦脸,随口说道,“你们少夫人啊,哪儿都好,就是这性子太安静了,陪我住着,居然都不肯去莲池走走,那莲花开的多好了,真是白来一趟了。”
少夫人不是刚下山去赏花吗,难道仙夫人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个绯衣丫鬟衣刚要说话,就被绿衣丫鬟拉住了,“仙夫人说的是,我们老夫人也常夸少夫人最是贞静温婉。”
木艾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行了,这日头这么好,你们也不用陪我说话了,都去玩吧。”
“是,谢夫人厚赏。”两个丫鬟倒退几步,然后出了门。
小安这才上前接了康哥儿,笑道,“如果小姐在家,一定又会说夫人一手萝卜一手大棒了。”
木艾抻了抻衣角的皱褶,“那有什么办法,不把这两个丫头的嘴封了,伊儿回去恐怕就不好过了。”
午时初,孙家祖孙三人就由孔喜引着上了山来,孙老爷子一见木艾就笑道,“仙夫人真是好眼力,老头儿我年年来莲池小住一月,怎么就没想到登高之乐?”
木艾尚未开口回答,旁边一株杉树上就跳下了个顾老头儿,“你那老眼昏花,能看清路就不错了,还想找到这般好地方?”
孙老爷子立刻瞪了眼,“我老眼昏花,你比我还大了两岁,岂不是更加老眼昏花?”
顾老头被噎得直跳脚,木艾怕两个老顽童吵起来,连忙插话,“都是家里护卫寻到的好地方,我可没出半分心力,不过,孙老爷子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啊,这不今日就能一起喝酒赏莲了。”
说着就请几人上了石台安坐,三颗碗口粗的松树,散开层叠的树冠,遮住了炙热的阳光,正好为整个石台撑起一片绝佳阴凉。
小安几个丫鬟陆续端上了凉茶、点心和八色水果,把一张大圆桌摆的满满当当,顾老头儿当先拿了一个大红苹果,也不正经坐在桌儿边,倚在松树干上咔嚓咔嚓就啃了起来。
孙昊笑着剥了一只香蕉给祖父,又拿了一串镇得冰凉的紫葡萄放到父亲面前的碟子里,这才拿了只雪梨吃。
孙老爷子得意的瞟了顾老头儿一眼,好似炫耀他有个孝顺孙子一般,高抬着下巴刚要吃香蕉,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别墅,于是少不了又是惊奇赞叹,木艾只得引了他们祖孙三人去看了一圈儿,回来后难免又被早已见怪不怪得顾老头嘲笑了几句。
众人说笑半晌,丫鬟们就撤了水果点心下去,换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上来。这时,几个孩子和杨嵩夫妻也上得山来,互相见了礼,伊儿就带着孩子们回了房子另开一席,杨嵩和夏烈则留下帮忙陪客。
同住在一个城里,孙家和杨家平日也多有来往,所以很是相熟。孙昊这几年常跑花王城,自然与夏烈也认识,于是这一桌儿上,虽然身份,辈分多有不同,却也没什么芥蒂,看看莲花,说说诗词,各地风俗,江湖旧事,小酌几杯木艾从空间拿出的各色果酒,众人吃喝说笑,很是热闹痛快。
石台下不远处还有几伙儿同样赏花的人,先前因为林木遮挡,并没注意山壁上有人在饮酒,后来半醉的顾老头儿被孙老爷子言语相激之下,纵身跳下石台摘了几朵白莲,又攀爬上来,引得一个小童惊呼,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几棵松树之后还有赏花人在,纷纷扭头观望。
孙老爷子担心有那不开眼的上来探看,给木艾惹来是非。于是扯了个借口,拉了顾老头儿去了他的别院。孙桐随后跟着照料两个半醉的老顽童去了。杨嵩也不胜酒力回房酣睡,一时间,酒桌儿上就剩了木艾、夏烈和孙昊三人。
木艾挥手让小安撤了残羹剩菜,擦干净桌子,然后亲手削了各色水果,摆成漂亮的果盘,又从空间拿了三个高脚杯和一坛极品葡萄酒,三人就对着满池白莲,安静品着血液般嫣红,热火般炽烈的美酒。
夏烈照旧一副懒骨头的样子,把自己堆在椅子里,丝毫不在意这样会弄褶身上的上好织锦衣衫,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好似猫儿般慵懒,十分享受那终于躲开树荫照进了石台的阳光。
孙昊嘴角吟着一抹笑意,一手扶了酒杯,一手想要捡上一块水果吃,但是看着盘子里摆成的大大笑脸,最终还是没舍得。
他最初在夜晚里遇见那人和这女子时,他们也如此时一般,吃着摆放漂亮的水果,喝着美酒,偶尔低头窃窃私语,笑容甜蜜而温暖。而他就像一个闯进了仙界的凡人,那般惊奇,那般羡慕,最后当他以一个友人的身份与他们相交许久,心思却慢慢变得驳杂,变得贪婪,变得连自己都觉得可耻。
现在,那个人走了,而他却依然守在那女子身边,他的理智清楚,他没有半点儿拥她在怀里的机会,可是他的心却依然在挣扎,刻意忘了她那家规,她那些让人听到流泪的歌声,总以为再努力一次,再向前一步,他就会替代那个人,他就会挤进她的心…
木艾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刚才喝下的几杯果酒,此时正在她的身体里挥散,让她微微有种踩在云里的绵软感觉。找了石台边缘坐了下去,一双金蝶绣鞋在下方的树梢上踢动,仰头感觉那夕阳照在她的身上,有些暖,有些亮,深深吸口晚风里的花香,真是万般自在,万般惬意。
孙昊微微皱了眉,想要拉她回来,却被夏烈伸手拉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些什么,于是继续沉默了下去。
木艾晒了一会儿太阳,却笑了,扭头说道,“孙昊,帮我办件事吧?”
“什么事?城南别院里的水果吗,我已经派孙达押车送走了。”
“不是。”木艾低头用食指在酒杯口上划着圈儿,半晌才又说道,“我想知道,那梵天宫的头领是不是他?你在江湖上郊游广阔,帮我打探一下吧。”
“你…想找他?”
“嗯,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孙昊心里发苦,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抬手又倒了一杯,“然后呢?”
“我要问他…”低沉纤细的声音慢慢隐没在和煦的晚风里,除了声音的主人,那个颦眉仰望天空的女子,没有人听得清。
夏烈看了眼脸色黯淡的孙昊,垂下眼帘,轻轻弹了弹手里的酒杯,酒液受了震动,瞬间散出无数涟漪,如同那些不可说的话语,幽幽淡淡。
木艾放下手里的酒杯,从空间里翻出吉它,用帕子仔细擦拭,抬眼望着山顶那轮落日,慢慢为山林、白莲披上橘色的外衣,世界一片宁静美好,可是那个曾说要陪她看遍天下美景,走过千山万水的男子,却不在她身边,突然巨大的孤寂就涌上心头,眼鼻酸涩难耐,慢慢拨动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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