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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个男子眼里满满都是惊叹,石化在车旁,惹得她实在忍耐不住,边上车边咯咯笑出声来。
春分憋着笑,低头为主母整理好微乱的裙角,小安则笑嘻嘻的探出头去,喊道,“欧阳师傅可以出发了。”
医馆里此时已经万事俱备,两扇杉木门敞开着,门楣上挂了张缠裹着红绸的长方匾额,正对着的槐树底下放了两捆响枝儿,待客室里靠墙处成排的长木椅子,小几上摆了两摞粗瓷碗,药堂里三面木柜都装满了上好的各色药材,二牛拿着一块石青麻木喜滋滋的四处擦抹,老爷子捋着白胡子坐在诊堂里翻看着笔墨。吴二嫂则站在热气缭绕的厨房里,一锅锅蒸着白胖的菘菜肉馅大包子。
木艾几人下了马车,四处看了看,也没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又见门外聚了几十邻人,很多都是面色不好,想来定是想要看病之人。就吩咐木六不必再等什么吉时,可以开始了。
于是,以后百年间被无数人敬佩称道的杏林翘楚就在这样简简单单的气氛里开张了。
端庄温婉的木艾,精神矍铄的王老爷子,加上一脸激动涨红的木六,三人一起站在门前石阶上,手执竹杆合力挑下了红绸,伴随着响枝噼噼砰砰的声,露出里面一张长方墨色匾额,上书四个金色大字,“百姓医馆”。
门前人群里,有人开始好奇的低声问着旁边同伴,“知道匾额上写着什么吗?”。
那人也不识字,被问得脸红,憋了半天答道,“应该是医馆两字吧。”
问话之人怒道,“这还用你说,我也知道是医馆,问题是,这医馆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被问烦了,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也不认字,我哪知道,自己上前问去”
问话之人,抬头看看一脸淡笑温婉可亲的年轻夫人,还有旁边穿着石青长袍的老者,壮了壮胆子喊道,“这位夫人和老人家,请问医馆叫什么名字啊?”
木艾和王老爷子对视一眼,温声答道,“各位相邻,我们的医馆取名百姓医馆,意为救死扶伤,为百姓解除病痛。以后日日开门诊病,还要仰仗各位相邻多多关照。小女子在这里先谢过诸位了。”
说着木艾蹲身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指了身旁的王老爷子和木六说,“这位是王老大夫,行医三十载,德高望重,医术高明,以后将是我们百姓医馆的坐堂医。这位年轻后生则是我们医馆的掌柜,以后日常事务都由他全权打理,相邻们有何不解之处可以向他询问。不过,天气尚未完全转暖,乡亲们一早儿前来为医馆捧场,定是腹中饥冷,我们医馆备了些小点心送给乡亲们垫垫肚子,聊表谢意,还请乡亲们不要嫌弃。“
吴二嫂早抱着热气腾腾的大竹匾站在一旁,听见夫人发话,连忙走近人前,笑眯眯的招呼着,“大伙都尝尝我做的包子,菘菜配了五花肉的,还是热得呢。”
说着每人手里都发了两个,后面的人见到医馆开张还发吃食,本来穷人家早起除了做工之人,都是不吃东西的,如今嗅着空气里隐隐的肉香,哪里还忍得住,一窝蜂似得涌向前面。半盏茶功夫不到,一百多个大肉包子就被抢光了,可是,闻讯赶来的孩子老人又围上来许多,好再吴二嫂准备充足,冲着刘全儿沈旺一挥手,两人又抱上来两竹匾,他们可是这城东土生土长的,环顾一圈儿哪有几个不认识的,大爷,三叔、狗娃一通招呼,包子都发完了,众人吃的是眉开眼笑。
有位老头儿吃了一个肉包子之后,忍了又忍把另外一个塞到了袖子里,双手抱拳,冲着木艾几人笑道,“小老儿代乡亲们谢夫人厚赐,不过,小老儿是个粗人不识字,刚才实在没有听懂夫人所说之意,还望夫人或者是掌柜的给大伙详细说说可好?”
木艾微微一笑,说道,“老人家客气了,我们这百姓医馆说白了,只一个宗旨,半价收费,不过怎么个半价收费法,说起来也很繁琐,外面风冷,不如老人家与乡亲们进屋喝杯茶,让我这掌柜给大伙好好说说。”
那老头儿犹豫了一下,笑着道了谢,真个跟随木艾进了待客厅,自古有事发生之时,无论好坏,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既然有长辈带了头儿,后面呼啦啦跟进来几十号人,立刻把厅里占满了一半,好在墙边都是木椅,粗瓷碗也多,刘全儿沈旺两人拎着大茶壶,一圈儿倒下了,每人都捧了碗滚热的茶水。
众人都是穷苦出身,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客气相待过,心里都有些感慨,越发觉得这医馆拿他们当回事。
木艾冲着众人点点头,转身回了后院,王老爷子也进了诊堂,木六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各位乡亲们,半年前我们夫人因事路过此地,见到这里破败杂乱,乡亲们日子过的贫苦,心中很是不忍。于是亲自买了这间院子,张罗开下这家医馆,不为赚进银钱,只想为大家做件善事,积上一份功德。我们医馆,大夫诊脉是不收诊费的,如若乡亲们病情需要喝药汤,那么药堂里的药材只收我们进价的一半,所费绝对不多。如果乡亲们家里没有现银铜钱,那么用家里的鸡蛋、山里砍的柴禾、地里产的粮食等等这些日用之物分批次相抵也可。所谓分批次,就是如果药材需要四十文,可以抵二十只鸡蛋,但是乡亲们家里只有十只,那么有伙计会在账本上记下名字住址,另外十只就可以在半月后送来肖账。如若乡亲们家里连这些日用之物也无,那也没有关系,可以出工相抵,工钱按五十文每日计算,也就是说,如果药材需要一百文,只要帮医馆做两日工就可以抵药费了。我这么讲,乡亲们可还都听明白了?”
他的声音刚落,待客室里一时鸦雀无声,众人心里都忍不住在嘀咕,这医馆着实古怪,居然可以拿鸡蛋和柴火等物抵药钱,而且还可以赊欠分批次还,这主家不会是傻子吧,万一有人欠了药费不还,他们要道哪里要银子?
这次还是那老头儿先说话了,“掌柜的,小老儿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老人家有话,但说无妨。”木六说话很是和气谦虚,让老头儿自在了一些,“小老儿想问问掌柜的,难道不怕有人欠钱不还吗?”。
“说实话,老人家,我们夫人半价舍药,每月必定要添进大笔银两,自然是希望乡亲们不再受病痛折磨。可是,如果有人因为这几十文钱,不顾我们夫人一片仁善之心,连我们这些奴仆都是要气恨的,那时恐怕定然不会再继续舍药了。所以,相信也不会有那样的人,会因为一己之私,毁了乡亲们的的福祉,乡亲们一定也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人出现。”木六一番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确实,如果真像这年轻掌柜所说,以后家里老人孩子有个病灾就不必再因为无钱医治,四处求借了。当真有人因为不想还药而连累大伙儿,自己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众人想通了都纷纷出声附和,这时屋角慢慢走出一位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脸色瘦弱蜡黄,腰背微驼,一看就是身患疾病之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好似对众人的注视有些不适,躬身给木六行了一礼,声音极低说道,“掌柜的,我是北边五槐村的刘保柱,前几日听一起做工的朋友说起咱们医馆的事,今日就冒昧赶来想让大夫给我诊治一番。”
木六知道这定是改建院子那些雇工们再出外做工时对人说起,引来的病患,于是立刻笑道,“这位老哥不必担忧,我这就叫人带你进诊堂。”说完挥手招了沈旺过来,引着中年人开了侧门穿过药堂,进了最里间。
众人好奇的伸头张望,时不时的小声嘀咕两句,直等了半柱香功夫,那中年人才捧了四副药材,一脸呆愣的走了出来。
木六笑眯眯的站在一侧也不开口,有那心急的忍不住就喊了出来,“刘老哥,怎么样,大夫怎么说,药材花了多少钱?”
中年人好似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四处望了望,一脸激动的说道,“王大夫医术太高了,只诊了脉就把我平日的病苦说出大半,开了药方,四副药居然才收五十文,五十文啊,我上次去城里永春堂看病,要了我二两银啊,真是太便宜了。这下我的病有救了,不用再卖家里的口粮地了谢夫人仁慈,谢夫人仁慈”他越说越激动,双手挥舞着药包,对着后院方向就跪了下去。
木六连忙扶起他,劝了半晌才送他出门回家去了。这下屋子里再也安静不下来了,众人刚才都是半信半疑,如今已经有了事实,怎还会再犹豫,那几个原本跟刘保柱一样,听人介绍来看病的人,立刻排队要求诊治。剩下众人也都奔出了大厅,家里有病弱老人的急着回家背了来,家里没有病人的,急着回去告诉左邻右舍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城东这片儿开始鸡飞狗跳,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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