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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艾刚吩咐春分要她记着准备一只鸡和一坛酒,也替老太太准备好一盒点心,派人一起送到了宗祠。这时,去西院送早饭的冬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平日里她为人很内向,连话都很少说,突然如此,让厅里的几人都心里一紧,忍不住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没容众人多想,她也顾不得行礼,张嘴就说道,“夫人,不好了,老夫人病倒了。栓小姐正哭呢。”
“什么?”木艾腾得就站了起来,慌乱间打翻了手边的粥碗,夏至急忙想要给她擦拭,她却起身就往西院跑,春分几个人连忙跟在后面。
进得老太太内室,果然见到老太太仰躺在床上,脸色暗沉,呼吸微弱,而栓栓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木艾连忙喊了春分去隔壁院子请王老爷子来,然后抱了栓栓轻轻拍着,这孩子显然吓坏了,在她怀里抽噎着,眼睛还直直的盯着床上的奶奶,木艾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什么脑血栓、脑出血、中风,各种老年病的症状都在她的脑海里乱转,却找不出一个和奶奶眼前的模样对得上的,又不敢贸然移动位置,只好盼着王老爷子快点到来。
好在不到一会儿,王老爷子带着二牛就赶到了,诊脉、翻了眼皮、看了舌苔,最后施针扎了几个穴位,老太太终于慢悠悠的醒了过来,木艾和栓栓连忙凑上前去,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缓了片刻,眼睛里才有了神采,木艾给她喂了半杯温水,她才微弱的出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王老爷子收了针,叹了口气,“老嫂子,你这是急火攻心,忧思过度,才惹了今日这场病症,虽然与性命无碍,但是,终究对身子有害啊,我给你开几副药,好好调理几日,以后放宽心,什么事尽量想开些,保管不会再犯就是。”
老太太听了,叹了口气却没有出声,木艾知道她是惦记没有按时归来的儿子一家,心里埋怨自己没有及早发现,多多劝慰开导。但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亲自送了王老爷子和二牛出门,老爷子跟她约了过几日去她院子看那些药草,然后领着频频回望的二牛回家了,夏至机灵的跟着去拿药材,秋分也开始刷洗厨房里的药罐准备熬药。
木艾和栓栓坐在老太太床边儿陪着说了会儿话,然后服侍着她吃了药和半碗米粥,这才回了自己院子,找来欧阳警悟吩咐了他几句,又给他准备了一包东西和银两,让他骑马出门了。
等老太太再次醒来,知道木艾派人去石头堡问信儿去了,嘴上说着,大过年的还派人出去干什么,可是,精神却明显的好了起来,第二日就能下地走几圈了。
因为老太太的病症,木艾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呆在西院亲自照料,郭管家也没有准备在府里大肆庆贺,但是,三十晚上木艾却吩咐郭婶和秋分合力做了两桌酒席,摆在正房大厅里,聚齐了阖府上下的人,一起坐下来吃了顿团圆饭,简单的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又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的红包,这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要知道他们都是死契奴仆,只有干活听命的事,一般富贵而且仁厚之家,才每月按等级给些月钱,但也不过就是几百文罢了,而他们才来府里两月,甚至没有出力干过什么活儿,就得了自家夫人二两银的厚赐,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听说明年干的好,过年之时还会奖励更多银钱,大伙儿也不顾礼法,高兴的欢呼出声,齐齐跪下给木艾磕头谢了赏,赌咒发誓,明年一定好好做事,报答夫人的厚恩。
木艾受了他们的礼,吃了几口菜做做样子就回了自己院子,毕竟才相处几个月,平日里她也不常出跨院,大伙儿见到她还是很拘谨,索性识趣的让出地方,他们也能尽情吃喝一顿。果然,看见夫人走了,大家都放开了,阿大他们几个,首先给年纪大的温伯和郭淮敬了杯酒,然后才互相拼起酒来,说着以前受的苦,说到辛酸处更是差点抱头痛哭,再看看现在的生活,大伙儿更坚定了要好好忠心跟着夫人的心…
大年初一一早,老太太院儿里就开始来客了,村子里的小辈媳妇们,三三两两的来给老太太拜年,木艾怕让她们不自在,打发了春分她们,只带着栓栓照料添些茶水点心,好再大伙儿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也都不久坐,劝慰了两句,也就回去了,木艾也没让她们空手离开,每人都给包了一包饼干,让她们带回去给孩子尝尝,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孩子,都乐颠颠的收了,一脸笑意的回去了。
到了下午,李大奶奶也上门来了,木艾亲自给她倒了茶水,被她拉着夸赞了几句。然后就坐在桌子前面指导栓栓写起了大字,老太太这段时间总是让栓栓学绣活儿,倒是把习字扔下好久了,本来提前学了几个月,反倒没有后学的小青她们识的字多,所以木艾一有空就监督她多写几篇。
老太太闲不住,依靠在床上,慢悠悠的做些绣活儿,和李大奶奶聊着些闲话。
李大奶奶看着姐妹两个读书习字,很是羡慕,就和老太太说,“老妹子,我真是羡慕你啊,你看仙仙这般有能耐,栓栓也乖巧懂事,你真是老来得福啊。”
老太太扭头笑眯眯的看了木艾一眼,说,“天神是公平的,想来是看我早早没了老头子,儿子也不孝顺,就把仙仙送来补偿我了。”
“可不是嘛,仙仙这么聪明灵巧,比我那几个不省心的媳妇儿不知要好多少倍呢。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面呢,所以,你得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啊。”
“我这次能捡回条命,多亏了仙仙照料,我虽然也在心里念叨着不着急,可是人老了,就没有年轻时,那么禁打磨了。”老太太说着苦笑了下,拿起床里的针线筐,又翻出块手绢绣了起来。
李大奶奶也帮着挑绣线,“古话说知足常乐,老嫂子这么想就对了,你就说,我家那桂枝儿,这次回来是啥活儿都不伸手,以前喂鸡喂猪的麻利着呢,现在呢,就嫌脏不干了,连吃个菜都要挑挑拣拣,不是嫌菘菜炒的老了就是嫌面饼硬了。气得我头疼,本来想训她几句,想想大过年的也就罢了。”
“咱们也都老了,小辈儿们的事能不理也就不理了。我家那不孝子,这不也把我急病了,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起了什么主意,万一要在外面再呆个几年,我这把老骨头也入土了。好再我还有仙仙,万一到那天了,栓栓我也不担心了。栓栓他爹我就当没生过好了。”老太太慢慢一针针绣着,嘴里骂着,其实心里也不是滋味。
李大奶奶当然知道栓栓他爹的事是老太太的心病,想了想,岔开了话头儿,“老嫂子,年前我娘家兄弟捎信儿来说,初六要来给我拜年,我用不用帮你问问你那两个兄弟的事啊?”
老太太听了,手下停了停,半晌还是叹了口气。她这一生啊,可谓波折不断,苦难连连。
老太太的娘家在离这儿几十里远的一个唐家村,父母一共生了一女两男,她是家里老大,从四五岁刚刚懂事起就要帮着照料两个弟弟,割草,喂猪,洗衣,长到十岁左右,因为女红出色,就又多了样儿熬夜绣花的活儿,卖了贴补家用,常常累得夜里偷偷哭泣。
可是,爹娘重男轻女很严重,为了给儿子攒够娶媳妇的聘礼,她十六岁该到出嫁年纪了,还借口说舍不得她,拖着不为她说亲,只想着留她多赚些银钱。
后来村人看不过眼,背后说闲话了,她爹娘才咬牙把她嫁到了最贫困的李家村,只因为嫁到这里可以不要她家出嫁妆。她嫁过来后,娘家人怕她拖累自家,一次也没有来走动过,她也不怨,低头伺候公婆、操持家事,勤劳肯干,一年后又了生了儿子,全家都很欢喜。老太太也算是有了个指望,后来公婆陆续去世,她和丈夫带着儿子过活儿,没想到最后,老头子、媳妇儿、孙子都死了,儿子也走了。她一个人带着小孙女艰难糊口度日,娘家人更是怕她上门了,前几年爹娘去世时,那两个弟弟也都没告诉她一声,她也就寒了心了。
“不用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德行,这么多年我这里困难,他们都未曾来看看,想必也是怕我拖累他们了。如今,我这儿有仙仙孝顺,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省着不得清净。你也帮忙嘱咐几个侄子几句,别说漏了才好。”
李大奶奶点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前年我恍惚也听我兄弟说起过,好像那两家也都过的不富裕。”
两个人聊得热乎,木艾在桌边也听得认真,这些事奶奶从没在她跟前提起过,想必是伤透心了,她以后倒是要多留意一下。
就这样,一晃过了年初八,欧阳警悟终于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带回了一封栓栓她爹的亲笔信,原来是顾氏腊月初得了风寒,耽误了启程的时间,李生心疼妻子病弱,所以,计划推后几月,待春暖花开再启程回乡。木艾看了心里十分气愤,对这个男人的印象简直坏到了极点,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只心疼患了风寒的妻子,就不心疼一心苦盼他回家的老娘。就算退一万步说,妻子得了重病不能上路,起码也该稍封信来,让老娘放心过个好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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